《情衷》银发喵呜

5、第五话 陆之初

　　陆之初的脸烫起来，他的手肘抵着江秋影的胸口，侧过脸去，久久说不出话。

　　好半晌，他才小声开口：“你不可以亲我，老师说男女授受不亲。”

　　江秋影抱着他，轻笑一声：“你还是我养的呢，亲一下怎么了？”

　　天边晚霞灿烂，粉中透红，徐徐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果然，她养他就是因为的脸吧？

　　就像狗血八点档一样，看似好心收留，实际上想利用他的脸，让他去做那种生意。

　　不，或许她想把他当童养夫……

　　陆之初摇摇脑袋，那种事绝对不行。

　　见他的身躯不再颤抖，也没有再用手指抓挠手臂，江秋影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

　　她抱着人继续逗：“呀，小初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害羞啦？”

　　“才没有，”陆之初把脸转回来，眼珠子瞪得溜圆，梗着脖子讲，“我、我那是因为……”

　　他话还没有说完，额角就又被亲了一下。

　　等他回过神，江秋影已经围好围裙，做饭去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廉价香水的气息，是江秋影最喜欢的那款。

　　陆之初吸了下鼻子，继续坐在那张油腻的桌台前，埋头写作业了，隔着一个胳膊的距离，是正在做饭的江秋影。

　　他们租的这间房子实在太小，一开始几乎没什么可以下脚的地方，光是收拾，江秋影就用了小半月的时间。

　　可空间依然不足，那桌台既是陆之初的书桌，又是江秋影做饭的流理台，一桌两用。

　　陆之初作业写到一半，饭香味就已经飘进鼻尖。

　　江秋影做了两菜一汤，喊陆之初吃晚饭。

　　晚饭吃得一般比较早，因为江秋影还要上夜班。

　　可她今天难得没去，吃完饭后就双手托腮，陪着陆之初写作业。

　　晕黄灯光下，少年的脸逐渐褪去稚气，长开后面部轮廓更加分明。

　　陆之初是天生的好胚子，桃花眼、薄唇挺鼻，是受女生们欢迎的长相。

　　只是，他脾气却是个不够好的，又毒舌又犟。

　　自从他上初中以来，向他表白的、塞情书的不计其数，可陆之初都不待见。

　　甚至当着人女生的面，把情书撕掉，当场给人难堪。

　　还出言冷冷讥讽：“没事多读点书，都是病句。”

　　女生直接哭了，梨花带雨地跑回班级，女生的朋友气不过，放学后把人堵在小巷，要给陆之初点颜色瞧瞧。

　　奈何没打过，脸上还挂了彩，陆之初倒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学校里让叫家长过去，陆之初就讲他家里的人都死透了，被江秋影揪着耳朵好一顿揍。

　　江秋影：“我是不是你的家人？”

　　陆之初一边耳朵被揪红，咬牙切齿地讲：“不是。”

　　江秋影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叫姐姐。”

　　陆之初偏不，要和她对着干。

　　他喊：“江秋影，你又不是我亲姐，你管我干什么？”

　　随着年龄与日俱增的，是他死犟的脾性。

　　他不承认，不承认江秋影的身份，不承认江秋影对他，比血亲还要好。

　　那江秋影该是他的什么呢？那时的他并不清楚。

　　只是心底里始终抵触着那两个字，殊不知少年朦胧而隐晦的情感里，爱意早就生根发芽，在某日汹涌而出。

　　***

　　陆之初写完作业的时候，是深更半夜了。

　　江秋影已经睡着，她伏在桌台上，罩灯晕黄，虚虚在她脸颊蒙上一层薄雾。

　　她长睫微垂，在眼睑处落下一片影，她半边脸枕着手臂，上面有浅红的印子。

　　陆之初指尖落在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细细描摹着她的面容。

　　摆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陆之初的眸光猛然一顿，落在她脸颊的手改为落在她的肩膀。

　　江秋影被推醒，她徐徐睁眼，模糊的视线里隐约有陆之初的轮廓。

　　“你作业写完了吗？”她轻声开口，柔和的声音里有蒙蒙睡意。

　　“嗯。”

　　“写完就睡觉，”江秋影的手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她打起了哈欠，“不早了。”

　　陆之初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低低嗯一声。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

　　陆之初却睡不着，睁眼盯着老旧脱皮的天花板。

　　江秋影搁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陆之初瞧了一眼后，指尖停留在删除键，眸光晦涩不明。

　　S：【江小姐，请问明天下午，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吃饭吗？】

　　S：【我不介意你带着小孩的，我们可以一起抚养他。】

　　江秋影没回复。

　　不知为何，陆之初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心底莫名不爽，可他又好像没有资格介入江秋影的爱情里。

　　江秋影翻了个身，手臂伸过来，环住他的腰。

　　陆之初身躯一僵，以为她醒过来，正要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听见她半梦半醒间的呢喃：“小初啊，不疼了，姐姐在呢。”

　　他的眸光黯然下去，他就只能是她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只能是在她羽翼之下、受她保护的弟弟。

　　而不能，而不能……

　　陆之初心底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整颗心脏都被藤蔓缠紧，再搅碎，扔进铁锅里煮沸。

　　江秋影的手臂还轻轻搭在他腰间，没有收回。

　　他将手机放回，重新躺到江秋影怀中，低声呢喃：“江秋影。”

　　“嗯？”

　　“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江秋影在睡意朦胧里应声，掌心拢着他的背轻拍，“姐姐最喜欢小初了。”

　　骗子。

　　不是真的，你已经不要我了。

　　陆之初又往江秋影怀里面拱，脸埋进她的颈窝里，环着她腰间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他像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嵌入她怀中，仿佛这样就不是被抛下的弃子。

　　江秋影在半梦半醒中，抬手摸摸陆之初的后脑勺，重新睡去。

　　今晚的陆之初有点黏人，死死抱着她不撒手，哪里像从前，抱一下也不行，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堵她。

　　纱帘在夜风里飘扬，尾端的流苏轻扫过脸。

　　有些痒，像是谁人的吻，轻飘飘，落在额角。

　　***

　　“还没有想好吗？”

　　班主任扶了扶金边眼镜，手拿成绩单，桌边摆着一份省重点高中意向申请表。

　　夏季闷热，头顶风扇呼呼吹着，毫无凉意。

　　陆之初垂眼站着，搭在裤腿的手指微蜷，目光落在那张申请表。

　　这份申请表极为难得，一整个年级才有一份，是专为学习优异的学生提供，只要填了这个表，相当于半只脚踏入重点大学的校门。

　　许多人挤破脑袋都得不来的机会。

　　江秋影会怎么想？

　　她一定高兴死了，自己拉扯大的小孩终于出息了，上了省重点高中、半只脚踏进大学的门，以后他的前途一派明朗。

　　她一定会和那些邻里炫耀，假装不经意地扬一扬他的录取通知书，“小初这孩子，怎么把通知书放这里。”

　　想到这儿，陆之初牵了牵唇角。

　　再怎么装成熟老成，他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渴望被人夸奖和认可。

　　尤其是，被江秋影认可。

　　见陆之初久久没有吱声，班主任又开出条件来，“高中的学杂费、住宿费都会免除，只要你人去了就行。”

　　陆之初轻轻颔首，将那份申请表拿在手中，像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课间的教室依旧吵闹，陆之初回到座位，将那张申请表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里，一股甜蜜和喜悦从心头升起。

　　他迫切地想和江秋影分享这个消息。

　　同桌陈清清正在和别的女生翻花绳，她眼尖地瞧见陆之初的小动作，便扬起眉，凑到他身边。

　　“陆之初，你刚刚拿的是什么呀？”

　　陆之初没有理，低头继续写作业。

　　“陆之初，老师刚刚为什么要叫你去办公室啊？”

　　他不答，笔尖在草稿纸写写画画，心思却不在算题上。

　　“是因为上次情书的事吗？”陈清清戳戳少年的手臂，“对不起嘛，我以为那情书是给你的，谁知道是——”

　　陆之初忽然放下笔，转头盯着她瞧。

　　明明是夏天，可她的后背却冷汗直冒。

　　好奇怪。

　　陆之初面无表情，眸色却霜寒，像终年不化的雪山。

　　“说够了吗？”陆之初开口，语气冷硬漠然。

　　“我只是......”

　　陆之初冷笑一声，“还是你觉得我们很熟？”

　　陈清清哑口无言，她在座位上僵坐了几秒钟，欻地站起来去卫生间。

　　临上课时她才回来，眼睛红通通，像刚哭过。

　　直到放学，陈清清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陆之初的心情也没那么好了，草草收拾东西离开。

　　校门口，人头攒动。

　　陆之初背着书包往外走，学生们勾肩搭背，商量着要去吃烧烤喝奶茶。

　　越过汹涌的人潮，远远地，就看见了江秋影。

　　宾利车停在几米外的一家咖啡店门口。

　　她拢了拢微微卷曲的头发，穿着碎花裙，从那辆车下来。

　　江秋影俯身，对着宾利车的主人道谢，笑容温柔而刺眼。

　　陆之初攥紧拳，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浮现出裂纹。

　　嫉妒，不甘。

　　一把火点燃他，让他血气翻涌，妒火中烧。

　　蓦然，她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