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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我读博士的第四个年头,硕导来柏林参加学术会议,邀我过去见一面。同硕导一道来的还有集团总部的几个中层领导,我说要请他们吃饭,被硕导婉拒,因为柏林当地的一个华裔商人已经作了招待安排,我按他给的地址过去就行。招待地点在柏林近郊的私人别墅,我到地方时他们正聚在一起打扑克,别墅内部是传统中式装修风格,清一色的红木雕花家具。硕导简单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我,我搬了张椅子坐到他身旁,看着他们继续打牌。他们玩的是一种名为掼蛋的打法,流行于江浙一带,一个个神情专注,兴致高昂。打了几局之后,华商家里的保姆过来说饭菜都准备好,可以开餐了,大家遂移至餐厅。
      华商说:“虽然我在国外已经待十几年了,但还是习惯不了这边的生活习惯,所以从国内找了厨子,师傅以前在五星级大酒店干主厨的,手艺还不错,大家尝一尝。酒么,白的红的洋的都有,大家看看喝什么?”其中一位老总道:“中餐还是得配白酒,整个洋酒不楞不类的,喝不惯。”华商说:“好,那就喝白的,我酒窖里正好还留有几瓶92年的台子。”
      大佬们边吃喝边聊,聊的都是国内政策、生意场上的事情,我听不大懂,只是默默听着吃着,偶尔端起酒杯微笑着附和点头。从他们对话中,我大概了解到,这个华商虽然身在国外,但一直做的国内生意,专门给国内三四线城市买不起高端影像设备的医院做融资租赁,从中赚取合作分成。但这几年国内经济发展起来了,加上国家医疗相关政策的越来越正规,这项业务也就慢慢萎缩。我们集团旗下也有医疗相关上市公司,他想与集团合作,开展一些新的业务。
      我因为还是学生,喝酒没人劝,我导师搞技术的,他平时也不怎么喝酒,所以他不断暗示华商把火力都转到其他几个同来的领导身上,他对华商说:“这几个老兄都是集团后备干部,前途无量,你想搞合作,得和这几位老兄多喝几杯。”吃完饭,只有我和硕导还比较清醒,其他几个人在称兄道弟中已经迷迷糊糊,强打着精神上楼继续打牌去了。我和硕导坐在院子里的凉亭喝茶聊天。
      硕导问我:“晚上这顿饭他们聊了不少,你都听出什么来了?”我一头雾水:“您指哪方面?”他说:“当然是和你有关的方面。”我仔细回忆刚才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谈到我的事情呀。哦,不对,还是有些东西,我约莫感觉到,但尚不能具体的叙述出来,他们一直谈论政策变革和商业方向等等。对了,就是政策,关系我今后工作和发展方向的政策。我认真组织语言,对硕导道:“我说的不一定准确,您权当我开题答辩了,有两个方面的信息:一、集团这几年发展势头非常好,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大项目大基础设施建设,硬件条件已经不输国外,我要是回国做项目条件会很优越;二、集团作为大型国企,这些年发展也暴露出很多问题,即将面临一场自上而下的纪律检查风暴,很多人都可能要牵连其中,但我看不出这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导师说:“你分析的基本不差,我这次来一是公干,二是跟你聊一聊你下步发展,你在这边待的时间不短了吧?”
      “从过来读博士开始算,已经第5年了,明年博士后出站。”
      导师问我:“出站后你怎么打算的?”
      我摊手道:“还没想好。”
      他又问:“在这边谈女朋友的没有?”
      我想了想,说:“之前有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但很难说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已经分开了。”
      导师笑了笑:“外国人?”
      “华裔,德国人。”
      “有没有考虑过留在这边工作和生活,如果你想的话,我目前还能帮你运作一下。”
      “从来没想过。我记得当年读您研究生时,也问过您类似的问题,为什么不留在国外,您当时说过一句话,梁园虽好非久居之地,我现在也很认同这句话。”
      导师沉默的一会儿,说:“你刚才分析了两点,一,国内科研硬件条件确实都已今非昔比,你目前做的研究方向在集团上海的研究中心已经有了一个国际领先的平台,你要是能回去这个平台,自然是如鱼得水,前途光明;但第二个,就是你所说的风暴,已经近在咫尺了,这虽然跟你本身没有关系,但是跟我,跟你之前的处长,现在是所长了,有很大关系,我们都处在风暴的中心,你要是回去的话也可能受到牵连,到时候大概率到不了能发挥你才能的平台中去,没有平台支撑,你再聪明能干,最后也难有作为。这是作为导师我所担心的。”
      导师说完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倒不是为我自己的前途,而是导师和处长可能面临的处境。特别是导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从来不是一个对金钱看重的人,始终醉心学术,行事光明磊落,他不应该处在这场风暴的中心的。我小心的问他:“有这么严重?处长我不敢说,但您,不至于吧。”导师说:“与钱没有关系,不过注定要面临一场权力的重新洗牌,有可能被边缘化而已。”关于这其中更具体的信息导师并没有透露太多,显然他也并不清楚自己到底会受到多大的波及,关于他受到牵连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岳副,集团原副总。
      我对导师说:“说出来您别生气,其实我对搞学术研究也没那么大追求,不过是刚好擅长而已,就现在而言,在合适的平台,有合适的土壤,能靠努力和幸运挖掘出一些新鲜东西,但要说有多喜欢做研究,还真谈不上。毕业后我还是要回去的,至于到时候去哪里都没关系,我想混口饭吃总是没问题的吧。”导师叹了口气,说:“你和我年轻那会儿很像,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却又总是纠结无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决定回去,如有条件允许的话,我会提前帮你铺铺路,至于结果,看你运气吧。”
      导师没有问我非要回去的理由,他可能觉得和他当年决定要回国的想法差不多,我不知道他当年的想法,但我的想法是我自己都还想不明白的。我只知道,我心底始终有块残缺之地,只有回国,只有到达在某个地方,才会感觉拼图完整,那种执念终于让唐艺姿的情绪爆发。
      这几年我和唐艺姿一直保持着稳定的生活伙伴关系,就像合伙人一样,我们一起吃饭、去旅行、看演出,讨论任何可以谈论的东西,除了爱情。我以为这样的关系是她所喜欢和追求的,毕竟国外谈婚论嫁前大家都是这样子的,自由、放纵、快乐至上。但我没有意识到我们这样的关系相处时间似乎有点过于长了,超过了我们此前交往过的所有性伴侣关系。而这种关系时间一长,不管中国女人还是外国女人,都容易对男人产生依赖和感情。
      “但你是个彻彻底底无情冷血的男人”,唐艺姿哭泣中带着愤怒:“我知道你心底一直有个喜欢的人,那是你的隐私,我不应该管,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该随着时间淡忘掉,但你却像个该死的忠实教徒一样死守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让我感到非常的羞耻,我在你眼里就只是能够彼此解决生理需求的女人吗。”
      “对不起,我以为我们这样的关系就是彼此想要的关系,并没有想过其他。”
      “所以我说你是个冷库无情的家伙,你真的认为单纯的性伴侣会一起做饭、旅行,在草地上看星空,讨论哲学和艺术吗?不,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早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我早就默认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我只得不停道歉:“对不起,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更生气了:“不,你不是没有意识到,你只是选择性的失聪而已,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中国寻亲,那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从来不在乎父母所谓的社会学课题,我只是想陪着你回去,让你知道我和你所熟悉的中国女人其实是同类。
      我甚至邀请你到我父母家做客,将你介绍给我的亲朋好友,这在中国的传统礼仪里难道你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面对她的愤怒,我无言以对。她说的没错,我不仅冷库无情,还极度虚伪,可能我心底早就意识到这些问题了,但我却始终视而不见,避之不及,我就想着这样相处下去,也许哪一天我想明白了,不挣扎了,就留在异国他乡,就在这边和她这样相处一辈子,毕竟和她在一起各方面都让我感觉很自在。但女人总是复杂的、感性的,相处时间久了便有了极强领地意识,这种意识让她们无法再忍受拥有却不得的状态。
      她给了我两个选择:忘掉杨桃,爱上她;或者永远从她生活中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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