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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鸢尾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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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静下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进的车汇入车流之中,才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早餐,掏出手机一看早上9点,正是上班高峰期。
我坐在便利店里的餐桌上,用打车软件看了半天,还是没人接单。
我抬头看着窗外,阳光明媚,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路人面上的疲惫和倦意,也都不能阻止他们停下脚步,好像前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一样,大家都来不及思考,就要为生计开始奔波了。
李进也一样,他只在家里痛快哭了那一场之后,就几乎再没有掉过眼泪,时间根本就不允许他继续悲伤。
我看着路上在我面前一闪而过的路人,这辈子我或许都不会再见到他了,那在他的身上是不是也发生过什么呢?当然,这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清楚了。
原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原来,个世界的另一面全是秘密.....
我填饱肚子后,又拿出手机查看,终于有师傅接单了,这位司机师傅还特别打电话确认,问我地址是不是错了,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行程几乎穿越了整座城市。
当我确认之后,师傅却变得犹豫起来,我明白司机的顾虑,所以直到我说出愿意加钱后,司机才勉强同意了。
我们确认好了上车地点之后,我挂断了电话。
我走出便利店,站在路边,先给许熠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还是关机状态,随后我又拨通文助理的电话。
“喂?你好。”文助理很快就接通电话了,语气很官方。
我听见她那边环境嘈杂,有很多人在说话,于是问道:“你很忙吗?”
“是的,公司这边很忙,我一直走不开,而且...”文助理停下来。
我也不讲话,只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她那边安静了,文助理才开口,“而且,我不想让Tomas知道他的情况。”
文舒现在好像是无法脱身,公司的事情已经让她分身乏术了。
我对着电话说:“文助理,那我先去半山别墅看看,如果许熠在那,我再联系你。”
“好的,我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先谢谢你了,佳琦。”文助理万分感谢。
我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没事,那我挂了。”
也不知为什么,我面对文助理时,总会有点愧疚之感,虽然我也在寻找这种感觉产生的原因,可是这么久了,依旧是一无所获。
司机准时到了指定地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哥,他人很健谈也很有礼貌。
路上他一直和我聊天,但在我和他说了想休息之后,他就再没有和我继续攀谈。
车子在经过了一阵拥堵路段后,我被频繁的刹车给弄醒了,我随意地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赵立扬发来抗议的信息,文本中几个大大的感叹号,暴露了他即将快要崩溃的情绪“你怎么走了!!”“把定时炸弹留给我了!?!!”“好好好,炸弹爆炸了!!!”
赵立扬又在结尾处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继续抗议。
我拿起手机,只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真的一言难尽,行李箱我改日去拿。”
那边显然是李大少发火了,不知道一帆那边现在又是怎样的局面呢!
我打了个哈欠,收了手机,望向窗外,车已经穿过了拥堵路段,快要驶出市区了。
我没有在睡觉,看着车子拐了几道弯之后,来到了上次我们路过的森林边上,我知道这是去半山别墅的路。
“你买这边的房子不便宜吧?怎么没有车呢?”司机后视镜试探着问。
“哪里是我买的,我来给老板送文件的,老板可以不上班,就辛苦我们送材料的了。”我看着窗外的杉树林说道。
“哎呀,谁说不是呢,我也是上个月刚刚辞职,出来自己干了,那你们老板喊你送材料给不给你报销车费啊?”司机问道。
我苦笑了一下:“报销什么报销?都是我自费啊。”
“哎呦,这么辛苦的啊,那我一会儿少收你点钱好了,又不给报销还让人这么远地跑,现在的资本家呀,真是的!”司机大哥握紧方向盘,无奈地摇摇头。
“谢谢大哥啊!谁说不是呢!”我顺着司机的话继续说。
“一帆你知道吧?最近新闻上老报道的。我之前就是在那上班的!”大哥继续说。
“不知道。”我装傻。
“咱们硕江叫得上号的公司,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本地的?居然没听过?”大哥又瞄了我一眼。
我笑笑:“我是永安的,只是在这边上班。”
大哥一把方向向右边打过去,车转个弯,开始走盘山路,司机一边注意路况一边说:“永安嘛,那你知不知道,一帆就是在永安发的家。”
“不知道,这您都知道啊?”我问。
“我之前就是在一帆的永安分公司上班的,后面才调回硕江了,在这边干了也有五六年了。”司机大哥计算着日子说道。
“那您可是老员工了,怎么想着辞职了?”我问。
大哥摆摆手,一脸不愿再提及的模样:“哎呀,说来话长了。”
我来了兴致,探身问道:“大哥,您之前有没有听过辰星?”
大哥也来了兴趣,扶了扶墨镜,看一下左边的后视镜,又打了转向灯变了个道,车子提起速来,在超过一个白色的轿车之后,才笑着问道:“你是新闻上看得吧。”
我点点头,顺着司机大哥的话:“辰星和一帆,这两个公司最近好像人都在说,也不知道有什么联系?”
大哥轻拍方向盘,努力克制着,边思索边说:“大概年初吧,我那时候,还是在公司的哦。领导说,我们有个项目想找个外国公司合作一下,想拓展一下国际市场,打开一下国际知名度,其实哦,那时候公司里好多人反对,你想想看,建筑行业水多深啊,外国咱们更不知道了。”
我想起李进和吴言兮之间的恩怨,用力地点点头,答道:“是,水是挺深的。”
“然后嘛,找的就是辰星的子公司,叫什么Sylva,领导也觉得背靠大公司,好办事!那么行了吗!出国去干工程,好了呀,出事了。结果出了事之后,对方翻脸不认人了,当时在外港打官司,都打了好久,领导天天还找我们事情,连续一个月,你天天处理这些死啊、伤啊的,这些事,天天打电话打到半夜,是你,你烦不烦?”大哥越说越激动。
我点点头:“是,压力挺大的。”
“我哎,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我都要猝死了,还有嘛!领导天天只要工作汇报,写报告,处理纠纷,哎,我请问了?一条人命值多少钱啊?怎么人家一条人命,就写一个报告吗?”大哥说得脸红脖子粗的。
“所以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责任?”我问。
“哎,妹妹,你问到点子上了,这个事,纠纷你懂啊?双方都会扯皮。我可不是因为之前是一帆的员工,就偏袒一帆,我只是觉得,辰星那出面的那个老板,太不尊重生命了,我现在想起来还都生气。辰星那边的律所开价了,你说气人不?花钱买命啊?”大哥说。
“一帆赔钱了吗?”我问。
“赔了,是赔了的,一帆的李总,李温朔知道?”大哥看我。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大哥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我没敢去看大哥的眼睛。
“小妹妹,不是我说你,上班了,要把社会上的一些新闻多看看,对你开展工作有帮助的。”大哥又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十分不争气的我。
“是的,得看,得看。”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帆老板人不错,法院后面判了一帆给人家赔钱了,辰星一直找理由不赔钱,我电话那时候都快被家属打打爆了,问我那边什么时候赔钱。”大哥都被气笑了。
我一想到李叔叔已经不在了,脸上的笑忽得僵住了,我再想要不要告诉他,李总人已经去世的消息,后来还是作罢了。
我看着他又继续问:“大哥,你既然觉得老板好,干嘛还辞职?”
“哎,要不是我顶头上司压榨我们压太狠了,我也不会离职,话说回来,这两年房地产生意不好干呐,所以,公司才考虑转型,没想到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世事变化无常呦!”大哥语气带着些伤感。
“是啊,生意不好做。”我顺着他的话说。
“这些事,闹上媒体影响肯定是不好,估计李总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喽。”司机大哥拐上最后一个弯道。
“这么严重?”我问。
“你啊,还是年轻,这大公司好比就是大海上行驶的一艘船,面对变化无常的天气和环境,最重要的就是船长丰富的经验和果敢的决策,一旦决策失误,一整艘船就葬送在茫茫大海里了,倒时候,谁管你是谁?船上的船员只有喂鲨鱼的份了。”大哥感叹。
说话间,我已经能够看见社区大门了。
大哥见我没说话,又继续说:“我们项目组,一个家里有两个小孩,另一个家里有个正上学的妹妹,就我孤家寡人,裁撤人员,我主动离职的,起码我走了,组里就少一个走的名额。”
我看着前面的大门,说:“到了。”
“是,到了。”大哥重复我的话。
下车后,我多付给大哥一百块。
大哥看我:“给多了。”
我看着大哥,和他道谢:“我今天坐您的车很受教,这一百块就算是学费了。”
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声说谢谢。
我走到社区大门口,有个大叔从里面慌张地跑出来,朝着车子大喊:“师傅,您走不走?走不走?”
大哥打开车窗探出头去:“走。”
真是好人有好报,大叔坐上车子副驾驶,大哥把车子开向社区大门口。
大哥路过我身边时,朝我喊了一声:“慢走啊,妹妹。”
我走进保安室,登记身份,我站在值班保安的身边问道:“请问一下许熠,许先生,回来了吗?”
保安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遮阳伞下,他戴着黑色墨镜,没有一丝情感地答道:“许熠?不认识。”。
“哦,是Henry Xu。”我改了称呼。
保安转头打量我,语气明显客气了几分:“Henry先生回来了,昨天后半夜回来的,你找他?”
“对。”我看着他。
保安拿起登记本,按住在肩头的对讲机,在对讲里将我的信息重复了一遍,对方说了句,收到。
保安才又对我说:“边上稍等一下。”
我点点头,退到一边去等着,虽然已经是中午了,可郊区不如城里暖和,我在风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直到信息核实完毕,保安才放我进去。
进门之后,有一辆小型的接驳车等在那。
司机穿着制服,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是高小姐吗?我送您过去,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我坐上车,车子启动了。
我凑过去问:“我没有许总家的钥匙,许总电话打不通,我害怕出事,能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吗?”
那人开着车,驶向另一条道,开了上去:“可以的,我们核实信息的时候,文小姐交代过了,备用的钥匙我已经带上了。”
原来是文助理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我笑笑:“谢谢您了。”
接驳车开到许熠家门口,我看见车库面前,他的车在,我稍稍松了口气。
工作人员打开院门,我跟在他身后,我们一起走到门前,他把门打开后,只说了句:“那我就先告辞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随时联系给管家”
我走进屋里,一边走一边叫喊着许熠的名字,无人应答,我将包包放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先上楼去查看。
楼上四间房间,只有最里面的房间有家居陈设,那间房间,简直就是一间单身公寓,单人床、厕所、健身器械、小冰箱、电脑办公桌。
这里也没有许熠的身影。
我走出那间房,去到别的房间,其他房间就是空荡荡的,一目了然,我几乎是找遍了楼上的所有房间,依旧是无人应答,或许他不在呢?
于是走下楼,又回到了小客厅,小客厅里只摆着连排的软沙发,连同外面的院子,我也看过了,还是没见到许熠。
或许他根本不在这里呢?
我走过门廊,向厨房走去,我绕过中央岛台,看见了蜷缩角落里昏睡过去的许熠,我一走近他就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边上还放着几瓶酒,有的倒着,有的立着,我顺着橱柜上的酒瓶看去,厨房上面的酒柜半开着,里面倒着几瓶的红酒,已经有红色的液体流出来,溅落在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留下了一大滩已经干涸的酒渍。
酒渍顺着落差流到边上的水槽里面去了,水槽里的痕迹已经干涸、凝固,成为无法回避的存在。我打开水龙头,想要水流冲刷着,带走它们,我看着眼前的痕迹一点点消失水槽里,又看向面前昏睡的许熠,十分苦恼,我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关上了水龙头,走过去,蹲在许熠身边轻轻叫他:“许熠?许熠?”
许熠的脸色苍白,上次他在我面前喝酒,喝到胃出血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我紧张地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
我拉住他的胳膊,想要再一次叫他,忽而感到手上的触觉有些奇怪,我翻转他的胳膊去看时,一道道干涸的血印,狰狞地展现在我眼前。
我瞪大眼睛,看着许熠,紧张地叫他:“许熠?许熠?能听见吗?我是高佳琦啊。”
我仔细查看着许熠,想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痕。
许熠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问道:“你是谁?”
我喜出望外,立刻回答:“我是高佳琦啊,佳琦。”
许熠的脸无力地靠在我的手上,嘴里嘟囔着:“妈妈、妈妈。”之后,他便再没有回应了。
我颤抖着站起来,走到沙发前,慌乱地从包里翻出手机,打给文助理,一声,两声,三声,文助理终于接电话了。
我又激动又害怕,带着几分哭腔:“文助理,文助理,他在半山别墅。”
文助理十分镇静地说:“佳琦,你先冷静,他是不是出现了一些状况?”
“他,他手腕上有血痕,他好像要自杀?”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深呼吸,深呼吸,佳琦,你先守在那里,公司这边需要人,我现在不能马上过去,我会找一个医生过去,他姓Lee,是我的朋友,是个外国人。”文助理道。
“你,你早就知道许熠他...”我不想说出他的问题。
没错,我在逃避。
文助理的情绪很稳定,她淡淡地回答:“他的事,我过去之后再告诉你。”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如果他醒过来,你要尽量安抚他的情绪,不要和他有任何语言上的冲突,实在不行,他的卧室里第二层抽屉里有安眠药,一次半片就好。”文助理说道。
“那你,一定要赶快过来。”我十分没有底气地请求着她。
文助理应了,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重新回到厨房,将许熠扶起来,架着他一点点挪到小客厅的沙发上去。许熠个子很高,现在没有力气,他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到我身上,我只能十分勉强地架住他。走了几步后,我发现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力把他扶到楼上去。
最后,我和他一起栽倒在沙发上,我真的尽力了。
我看着面前的许熠,他憔悴了许多,原来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很难过。我想摸摸他的脸,可不知为何,我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李进生气的模样。
我的手停在空中,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最终,我摇摇头,心想,高佳琦你没事吧?我最近应该是和李进待的太久了,才会这样。
我从他边上坐直身子,想着找找药箱,帮他包扎一下伤口。
于是我站起来,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可到处都没有找到药箱。
我想起刚刚文舒电话里说的,他房间里有药,于是我走上楼,到许熠房间找药,我打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抽屉里的本子夹着两张照片,我捏着露出来的照片一角吗,将照片抽出来。
这是两张有年头的照片,一张是许熠小时候和父母,另一张是许熠打篮球赛时的照片,图片的左下角观众席上还有我。
我坐在床边,我的记忆也瞬间被拉回到那年夏天的篮球赛。
〔体育课上,自由活动后,女孩子坐在树荫下,三五成群的闲聊着。
“今天学校有篮球比赛,就在学校体育馆。”
“咱们学校和谁?”
“那不是高佳琦那个小学同学?”
女孩们顺着那个同学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有篮球队过来了,李进走在队伍外,带着黑色的发带,头发是自来卷,他把篮球拿在手上转着,边走边和跟前的队友打闹。
“高中部和初中部都来了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熠,他穿着深蓝色的白边的篮球服,手上抱着篮球,背着篮球包,走在队伍最前面,队伍走过来。
许熠看了我一眼,冲着我笑笑,那笑,就像是盛开在夏日阳光里的向日葵,灿烂,阳光。
我害羞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走在队伍前面,拿着篮球那个男生可真帅。”
“高中部的,他长得好像偶像剧里的学长啊。”
“哎,高佳琦,你怎么不说话?”
我红着脸,正要开口,后脑勺却遭遇重击,我吃痛地叫了一声“啊!”
我想看清到底是谁丢我,我转过头去。
李进丢完球,正一脸得意地看我。
“干嘛!”我气急。
“不是,叫你半天,你干嘛呢!”李进跑过来一边捡球一边解释。
“你管我!”我扭过头不在理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进就连道歉都油腔滑调。
“那边的四个女生。”体育老师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过来。
我们四个人转身看过去,体育老师在和他身边穿着白色篮球服的赵立扬说着什么,老师说完了,赵立扬点点头,朝我们跑过来。
“老师叫你们去把体育馆的比赛场地拖一下。”赵立扬说。
“啊!”四个女生面露难色。
“糟喽!被抓壮丁喽!糟喽!糟喽!”李进转着篮球,一边在笑话我。
赵立扬不好意地挠挠头,道谢:“谢谢了。”
“立扬,走!打球!”李进叫他。
赵立扬还是十分抱歉和我们笑笑,然后跑走了:“来了。”
我们四个女生去了体育馆,老师给我们安排好打扫区域后,就让我们去楼下储藏室拿打扫工具。
我提着水桶去打水,在厕所门口,正巧遇到了,刚从厕所出来的许熠,他见我吃力的拎着水桶,伸手就要帮我。
“同学,你要上去吗?我来帮你拎到楼上吧?”许熠在我边上问。
“行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许熠拎起水桶,二话不说走上楼去,我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比赛区域附近,许熠才放下水桶,和我笑笑说:“那我就给你放这里了。”
“许熠,快点过来热身了。”许熠的教练在叫他。
“谢谢了。”我道谢。
我看着许熠跑远的身影,原来他叫许熠。
我拿起拖把,在水桶里涮涮,拿着拖把开始拖地。
李进拿着球晃过来,凑到我身边,做了几个假动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一会儿拖完地,看我打球。”
“不看,作业还没写完呢。”我头也不抬继续拖地。
“你看那边,还有电视台来拍呢,上电视呢。”李进指了指赛场边,正架设的摄影机和相机。
“我不上,起开!”李进踩着我的拖把,我不满地叫喊着。
“你刚刚和谁说话呢?”李进也不生气,凑近看我。
“你管。”我还是头也不抬。
“我打听过了,人家爸爸可厉害了,人家可不能早恋。”李进煞有介事的看向许熠。
我皱着眉,抬头看他:“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早恋的。”
李进不在玩球,将球抱在怀里:“谁早恋,我爸说早恋就要打断我的腿,我腿多长啊,可我不能残疾了,我妈说要团结女同学,大家要相互友爱,其实,我也知道我很受女生喜欢,我也没办法。”
我继续拖地,并不想接他话。
“我帮你吧?这样你拖完地就能看我打球了。”李进提议。
“李进,热身了没?我就看你满场转悠了!还比不比赛了!”李进的教练说。
“来了,教练,有个女同学说她累了,我想帮帮她。”李进解释。
“呦!哎呦!”众人起哄。
“起什么哄?都热好身了?”教练转头骂道。
教练走过来,拍了一下李进的后脑勺:“显得你了是吧?捣半天乱了,净不让我省心,回去给我热身去。”说完还不忘抬腿踹一下李进的屁股。
李进早有防备,侧身一躲,老师没踢到他。
李进嬉皮笑脸地跑走了。
卫生打扫完毕,我们几个人故意磨磨蹭蹭,不想回去上课,这时高中部的比赛也开始了,我们几个人就顺势溜到观众席边上看比赛。
比赛开始了,是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和许熠他们学校的对决,大家都看得全神贯注,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球就朝着我飞过来,心想,完了,这下前面也得挨一下了,我认命地闭上眼。
许熠突然出现,飞身一跃,挡在我身钱,用手将球推出了场外,自己也摔在观众席边上。
观众席上的人,都站起来,走到他边上,要把他扶起来:“没事吧?没事吧?”
许熠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我们高中部的学长,走过来,伸出手一把拉起许熠:“还好吧?”
许熠也握住他的手,顺势站起来:“还好。”
两个人重新向场上跑去,许熠一边跑位一边看我,是想问我有没有事?
我笑着摇摇头,许熠轻微地点一下头,才转过身跑向自己的位置。
教练吹响哨子,比赛又重新开始了。〕
“你怎么来了?”许熠的声音拉我回到现实。
我将照片放在一边,抬头看着面前的许熠:“你醒了。”
许熠走到我面前,冷冷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文助理找不到你,就给我打电话了,我过来找你。”我站起来,看着他。
许熠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揽进怀里:“你终于找到我了。”
我在许熠怀里,没有挣扎,想着文助理的话,我平静地说:“是的,你知道的,不论多远、多久我都会找到你的吧。”
“嗯。”许熠将我抱在怀里。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为什么谁也不告诉就过来?”我问他。
许熠没说话,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吧?”我问。
许熠没拒绝,许熠说要找东西,于是我独自下楼。
我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只有一袋未开封的小米,我想起那天许熠到我家,我给他煮粥吃的时候,那时许熠也在生病,可我却对他很冷漠,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又是一阵愧疚。
我拆开小米,倒进锅里,又将小米冲洗干净,接上水,打开火,我站在一边,看着水煮沸了,才把火调小,我看着锅里翻滚的小米一点点开花,心里平静了不少,我用勺子轻轻搅动着。
突然,楼上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我赶忙关上火就往楼上跑。
我跑到许熠房间里,只见许熠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一家三口的合照,我注意到许熠的手上有鲜血涌出,边上有个残破的玻璃杯,杯子的碎片上还有血,血液顺着手腕,流到地面,不一会儿照片里许熠的脸就被鲜血覆盖住了。
“许熠!”我拿起椅子上的衣服按住伤口。
许熠怔住了,转头看我,他一把将我推到一边:“不是,不是。”嘴里一直在嘟囔着。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尾骨被撞的生疼,我顾不上自己,我努力起身,看着他:“许熠,你没事吧?”
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白T恤,我冲过去按住他的手,努力安抚着他:“对对对,不是,不是。”
许熠的手在我们面前乱挥,我必须双手按住伤口,这样的用尽全力才能稍稍与他的力量抗衡。
血,好像越流越多了,血腥味充斥在房间里,越来越浓重。
那一刻,我崩溃了。
我带着哭腔求他,求他停下来:“别伤害自己,许熠,求你,别动了。”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的情绪愈发激动了,血根本止不住,无力感包裹着我,包裹着这间屋子里唯一清醒的我。
我真的好怕,好评许熠会失血过多死在我面前。
就在我马上就要失去所以力量的时候,一个外国人冲进房间,二话不说,上前来用手中的手帕就放倒了许熠。
一两分钟后,许熠安静了下来,然后倒在他的怀里。
我喘着粗气,抬起头带着哭腔问他:“DR.lee?”
“是的,高小姐,我听得懂中文。”Lee一边查看许熠的情况,一边看我。
我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我吞了吞口水,眼眶湿润了,我点点头:“谢谢你来了,真的,谢谢。”
Lee将我的手轻拍一下,我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死死按着许熠的伤口。
我尴尬地笑笑,低头去看时,我的手也被鲜血染红,我立刻问他:“他流了这么多血,不会死吧?”
Lee正在拿掉止血的衣服,检查伤口:“当然不会。”
我安心了,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点点头:“他怎么晕了?”
“我的手帕上有镇静药物。”他冷静地说。
我还是很恍惚,没怎么回应他。
Lee拿来药箱,打开,他一边戴手套一边看我,冷静沉着地说:“你伤口止血做得不错,不过下回尽量找干净的纱布。”
我没有接话。
Lee戴好手套在准备清创,他说:“高小姐,我建议您去照一下镜子。”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点点头,起身离开了,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我看着镜子里凌乱的自己吗,也吓了一跳。
我打开水龙头,将手伸到水下,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幕,我开始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怕得全身都在颤抖,我开始无声地抽泣。
我洗了手,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将脸上的血渍也清洁干净,才走出洗手间。
许熠已经躺在床上,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包着纱布,Lee已经收拾了乱七八糟的现场,正在脱手套。
他见我出来,和我指指楼下,我点点头,又看了眼许熠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我刚走到楼下,大门开了,文助理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走进来,她径直向厨房走去,我快步上前,接过一个:“我来。”
文助理看了我的状态,担忧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
我好容易平静下来,被她这么一问,又绷不住了,我捂住脸:“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许熠病的这么严重!究竟发生了什么?”
文助理放下东西,拥抱我:“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平静了一会儿,文舒归置好了买来的东西,又给我们两个人各自倒了一杯酒,我俩才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文助理看着我,率先开口:“你知道许熠的父亲是军人吧?”
“我知道,他家住在大院里,那个大院离我们家很近。”我答。
文助理叹了口气说:“他爸爸在工作上遇到了问题,开枪自杀了,是许熠晚上放学回家,他先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父母。”
“父母?”我问。
“嗯,父母。许熠姨妈说,那天是妈妈下班回家后,看见了父亲的尸体,然后就选择了上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许熠也因为受到了刺激,在部队医院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部队联系到他爸爸家里,可是那边的亲戚,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人愿意照顾许熠,最后是经过他爸爸战友的多方联系,才终于联系到了许熠在英国的姨妈。”文助理说。
“自杀?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大概是许熠高二时候的事了吧,我也是听Amanda阿姨说的。”文助理回答。
我的思绪忽然飘回过去,记得那是我和许熠在一起之后的一年,那天,天很冷,还下着大雪,晚自习放学之后,许熠和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在分别时,在昏黄的路灯下,许熠第一次吻了我。当时,我们约定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然后等我法定结婚年龄一到,我们就去领证结婚,在大学里就结婚。
可是,到了第二天,许熠没来上学,原本一起上学的,可那天我等到了迟到,都没等到他,从那之后,许熠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杳无音信,直到李进出国留学之后,才从他的口中得知,许熠也在英国。
“佳琦?佳琦?”文助理叫我。
“啊?”我重新回到现实里。
“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文助理轻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文助理,那你是怎么认识许熠的?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吗?”
文助理笑笑:“你叫我文舒或者Emma都好。”
“文舒。”我笑笑。
“一开始我和Henry并不是同学,他当时去英国后,状态很不好,他的姨妈,也就是Amanda阿姨。她正好和我爸爸认识,我爸爸是治疗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所以,就拜托爸爸为Henry治疗。那时,我爸妈刚刚离婚,我和爸爸也刚到加拿大,我的生活那时候,也是破碎了。他们离婚之后,我妈妈去了挪威,那个时候,我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后来,Henry来了我家,我感觉到自己不孤单了,他的治疗疗程有一年半的时间,都必须待在加拿大,他也成了我唯一一个说中文的朋友,他陪着我,我也陪着他,后面Henry恢复了,他就去了英国继续上学,我也去了英国,才成为他的校友。”文舒提到许熠时,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倾慕。
我捕捉到这份倾慕之情,低头苦笑一下,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在茶几上,我重新靠回沙发上问他:“你喜欢他?”我笑笑。
文舒抿紧嘴唇,抬眼看我:“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尽管...”
“Hi.”边上传来Lee打招呼的声音。
文舒的话被打断,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起身走过去:“Hi.”
Lee亲吻了文舒的面颊,两个人说了几句英语,Lee就开始吻她,等等,接吻好像也不是社交礼仪吧。
两个人说起话来,也难舍难分,他们是恋人?!
我不愿继续做电灯泡,于是拿起电话走向院子里,我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外面好冷。
我拨通一个号码,对方很快接通:“喂,姐。”
“晓晓,现在不打扰你吧?”我转身看向屋内的文舒和Lee。
“没有,姐,你那边挺晚了吧?是家里有什么事吗?是姨妈怎么了?”晓晓声音有点紧张。
“没事,就是我有段时间没和你联系了,想问问你怎么样?”我在想一些看似不经意地理由。
“挺好的,就是最近和教授一起做一个课题,还挺忙的。”晓晓语气轻快不少。
“你最近和你爸有联系吗?”我问道。
“没有。”晓晓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晓晓,你还记得姥姥在的时候,和你怎么说的?”我继续说。
“别和你爸把关系闹僵了。”晓晓重复着姥姥当年说过的话。
“那我不多说了,你自己明白就行。”我说。
“他好好当他的院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晓晓执意要爸爸划清界限。
“对了,我朋友的老乡就在人民医院,人长得不错,想不想表姐给你介绍一下?”我笑着问。
“哎呀,表姐,你就别给我操心了,你先把自己嫁出去了,宁宁和我才好嫁呀。”晓晓笑着打趣。
我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气你姐,是吧?行了,我不和你贫了,向你打听个人。”我终于引到正题上。
晓晓确认了他的身份:“是DR.Andrew啊,他确实很厉害的,姐,你认识他吗?我同学前段时间还申请了他的博士生,但没通过”
我放下心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他挺厉害的。”得到了这样的答复,证明文舒没骗我。
我又和晓晓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我正要进去,文舒推开门出来说道:“外面冷,快回来。”
进门时,文舒指着边上的草问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看一眼那长着长长叶片的草,跟在她身后,理所当然地笑说:“草啊。”
文舒笑笑:“那是鸢尾。”
“鸢尾?没听说过,那不就是草吗?它开花吗?”
我走进房间,隔着玻璃又看了一眼外面草坪外,文舒叫它“鸢尾”的植物。
“开啊,开花时,很美。”文舒看着窗外。
文舒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回忆道:“我记得,那时,爸爸说家里来了个中国人,要我回去做他的翻译,我当时心情不好,因为我正准备出国去玩,可是计划被他打断了,我特别生气的提着旅行背包回去,在院子里,我就看见有个男生,坐在阳光下,坐在开满蓝色和紫色相间的鸢尾花从里,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看着什么,我记得那时我手里的包,不知怎么就滑到地上,我一步都走不动了,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我也全神贯注地看了好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他在看什么?”我问。
文舒喝了一口酒,看着我笑笑。
我看一眼远处厨房里,正在忙碌的Lee:“可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和许熠在一起。”
文舒顺着我的目光看向Lee,她立刻明白:“Richard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一起读的医科,后来他又成了我爸爸的学生,他知道我和Henry的事,也是他告诉我,人总是需要move on的。大学的时候,我和Henry表明了心意,他拒绝了我。那时,我才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个女孩儿,那就是那个时候他在看的,照片里的女孩儿。”文舒说完看向了我。
我知道是那张许熠打球的照片:“许熠打球那张照片?”
文舒点点头。
我又想到了另一张照片,于是问文舒:“他为什么会自残?是因为今天他看见了和父母的合照,所以才自残的?”
“嗯,Richard和我说了,他希望等Henry稳定了,能去找我父亲治疗,他已经把大概的情况和我爸爸说了,我爸爸也希望能帮他一起找到更好的治疗方法。”文舒看我一眼。
“我?是不是也诱发他发病的原因之一?”我试探着问。
文舒回避了我的目光:“他在这里,面对过去的一些人和事,可能唤起了他一些痛苦的记忆,还有一帆集团老板的事,也会加重他的病情,应激行为也可能会变得比之前严重,所以这也我这么着急找他的原因。”
“所以,我也是其中之一,是吧?”我看着文舒。
文舒不情愿地点点头。
我得心凉了一大截:“他得了什么病?精神分裂?”
“准确的说,是躁郁症。”文舒说道。
我回想起许熠之前在我面前的过激行为,这下就能说得通,我那时为什么会觉得他奇怪了。
“你看见的他,是已经在极力控制的自己了,药物虽然有效,但如果想要彻底治愈,需要系统的治疗,但是这可能会让他失去很多,所以,很多次,我都想和你说清楚,可是他不让,他不想让你把他当做病人对待。”文舒解释。
我听见文舒这样说,心里一点不好受。
文舒看出了我的情绪,搂住我的肩膀走向厨房:“你别难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想你在她身边的。”
我和文舒走向厨房,Lee正在煎牛排,见到我们进来,手里举着夹子和我们招手:“吃点东西吧?”
文舒征求我的意见,我点点头,和她一起坐在厨房中央岛台的高脚凳上,厨房里飘散着牛肉的香味,是的,我真的有点饿了。
等了一会儿,牛排煎好了,Lee端了两盘到我们面前。
文舒笑笑,对我说:“咱们吃吧。”
“Lee医生呢?”我问。
“Richard他去楼上吃,虽然给了药,Henry还需要观察。”文舒笑着看向Lee。
Lee随后将锅里那片煎的不怎么熟,还带着红色的牛排放进乘着土豆泥的盘子里。
他走过来,亲吻了一下文舒,和我笑了一下,才一手端着牛排,一手端着文舒为他倒好红酒上楼了:“see you.”
我看着Lee走了,才敢开口问文舒:“你既然喜欢许熠,那为什么还会和Lee在一起?”
文舒喝了一口酒:“Henry拒绝我之后,有一阵我很难过,是Richard一直陪着我,陪我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所以我想明白了,如果改变关系让我们都不快乐,那不如做回朋友?后面我去找他说了,我们才能继续做朋友,才是你今天看到的样子。”文舒摊摊手。
“你这样对你男朋友岂不是很不公平?”我看着她。
文舒正在喝酒,她被呛了一下,她礼貌地笑着对我说:“Why?我不理解?”
“你天天在你之前喜欢过的人面前晃悠,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吗?”我问。
“Richard不介意,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现在是和Henry在一起共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和他发生什么,这只是我的工作,他现在只是我的朋友。”文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不起,我只是.....”我还在想一个恰当的措辞。
文舒吃了口牛肉,摆摆手:“我懂,你只是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我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手中的刀无力地划着牛肉。
文舒又切了快肉放进嘴里:“我和Richard在一起之后,我和我爸爸打电话说了,他就说哦,太好了,然后恭喜我。紧接着,我又打给我妈妈,你猜我妈妈说什么?她已经离开家乡快三十年了,我真的不能相信。”
我摇摇头:“阿姨说什么?”
文舒笑着:“你猜猜看?”
“你怎么和Richard在一起后,还和许熠有联系?”我试探。
文舒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Yep,我妈妈说的是,你怎么能让Richard知道你...”
“喜欢Henry。”我和文舒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人都笑了。
“你妈妈是华人吧?”我看着她问。
文舒点点头:“ye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