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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0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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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繁星清楚地看到黄毛眼里生出一股戾气,只一个瞬间,她就知道,他真的敢。
她想起爸爸的叮嘱,他说出门在外,任何财物都抵不过她的人身安全,破财消灾,叫她牢记在心。
“算了算了,虎仔。”祝繁星能屈能伸,一把拉住呈应战状态的陈念安,从裤兜里掏出所有零钱递给黄毛,语气都放软了些,“哥哥,我是带了点钱,但买完吃的只剩这些了,全给你。”
陈念安瞪大眼睛:“星星姐姐?”
祝繁星:“嘘,你别说话。”
那声“哥哥”叫得黄毛一愣,他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祝繁星来。十二岁的女孩高挑纤瘦,皮肤水灵,留着一头短发,因为出过汗,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一双小鹿眼清澈懵懂,穿着宽松的娃娃衫,衣服底下是隐约的身体曲线,还有一双白嫩嫩的长腿……
这女孩儿已经开始发育了。
黄毛眼里的戾气渐渐消散,转而变成猥琐,他伸手拿过零钱,还顺势摸了摸祝繁星的手掌,祝繁星忍着恶心,说:“哥哥,我们能走了吧?”
“等等。”黄毛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姿势,“你胸前挂的那是什么?”
祝繁星抬手按上相机:“这是……数码相机。”
黄毛向她伸手:“借我玩几天。”
傻子都知道这就是有去无还,陈念安急坏了:“别给!”
“闭嘴!”
“啪!”黄毛又赏了小男孩一巴掌。
祝繁星忍住怒意,好言好语地解释:“哥哥,这不是游戏机,没啥好玩的,而且要配上电脑才能用,我数据线都没带过来,你拿去没用的。”
黄毛叉腰看她:“你当我是土包子啊?老子现在就是要去网吧,那边数据线多得很,你先拿来,我玩几天就还你。”
“不要,这是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祝繁星捂住相机,往后退了两步。
这会儿,她又不记得“破财消灾”了。
黄毛跨步上前,伸手就往祝繁星胸口抓去,不知是奔着相机还是奔着别的:“叫你拿来就拿来,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祝繁星尖叫着往后退,陈念安却是勇敢地冲了上去,拦腰抱住黄毛,大声吼道:“你不许碰她!”
“你他妈管得着吗?”
黄毛用力一挣,又一推,陈念安就被推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
冬瓜总算跑了过来,昂着头“汪汪汪”地叫,可就是不上去咬。
黄毛逼近祝繁星,咸猪手蠢蠢欲动:“相机不给我就让我搜搜你口袋,我不信你就这点儿钱。”
祝繁星双手护胸,大叫:“我真没钱了!全都给你了!”
陈念安翻身而起,“嗷”的一声吼,又一次扑过去,举着树枝抽打黄毛的背:“你放开她!放开她!”
黄毛吃痛,恼羞成怒,暂时放过祝繁星,转身对付起陈念安来,很快,陈念安的“宝剑”被夺走,他没退缩,挥舞着小拳头就与黄毛扭打在一起。
祝繁星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浑身热血上涌,怕陈念安被打伤,居然也加入战团,对着黄毛又抓又挠,尖叫声堪比女高音。
然而,敌我双方的身高、体型、力量、战斗经验……各方面差距实在太大,饶是陈念安有激昂的斗志,还有丰富的挨打经验,也无法在这样的短兵相接中转化为胜利。
一只老虎幼崽,是打不赢豺狼的。
黄毛以一敌二,还是占了上风,一个飞踹就把陈念安踹翻了,小男孩在地上打了个滚,哼哼着没爬起来。
“虎仔!”祝繁星扑到陈念安身边,吓得浑身发抖,憋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簌簌地往下掉。
黄毛的目的显然不是钱,也不是相机,他就是想占她便宜,祝繁星觉得这个地方太可怕了,泪眼迷蒙地抬起头,看黄毛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她告诉自己不要慌,要镇定,这时候哭鼻子是没有用的。
祝繁星抹掉眼泪,抓着陈念安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两小只紧紧地挨在一起。陈念安额头破了,鲜血顺着眼角流下,咬牙切齿地说:“姐姐,你先走,我拦住他。”
祝繁星没接腔,只看向黄毛,眼眶里含着泪水,开口却很硬气:“你知道他妈妈回来了,那你知不知道她妈妈找的新对象是谁?她找的新对象就是我爸!我爸爸是个警察!钱塘市西城区的刑警队长!他明天就会来接我回家!他有枪的,你要是敢碰我一下,你死定了。”
黄毛:“……”
陈念安:“?”
突然来劲的冬瓜:“汪汪汪汪汪汪汪!”
趁着黄毛在发呆,祝繁星拉了陈念安一把:“走,我们回家。”
陈念安没吭声,揉揉摔痛了的屁股,牵住祝繁星的手,两人绕开黄毛,往前走去。
他的眼角余光落在那个摔烂了的蛋筒上,很是心疼,还有那把“宝剑”,跟了他一路的,也丢了。
祝繁星昂首挺胸地走着,压根儿没看黄毛一眼,也是怪了,黄毛真没追他们,就站在那儿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走出二三十米,祝繁星才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陈念安快跑起来,陈念安还在疑惑中,边跑边问:“姐姐,祝叔叔真的是警察吗?”
“不是,我骗他的。”祝繁星说,“我爸做外贸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哦,你骗他的。”陈念安又问,“那祝叔叔明天真的要来接你回家吗?”
“没有,也是我骗他的!”
陈念安这才反应过来:“星星姐姐,你好聪明啊!我刚才还在想,明天我还要带你去抓鱼呢!”
祝繁星:“……”
都到这时候了,小屁孩还记着去抓鱼?
跑过一段路,终于看见一片熟悉的风景,祝繁星捂着肚子停下来,知道离冯家不远了。
身后没有了黄毛的身影,祝繁星松了口气,低头看到一路跟着他们狂奔的冬瓜,气呼呼地说:“你养的狗怎么一点用都没有的?之前你和冯继强打架它只会叫,刚才打架它还是只会叫,它不会咬人的吗?”
陈念安也跑得气喘吁吁:“我、我说了,它不咬人,它聪明着呢,在我们村,咬人的狗是要被打死的。”
祝繁星:“……”
冬瓜无辜地甩着尾巴:“汪!”
祝繁星顺了顺气,问:“刚才那人是谁啊?”
陈念安说:“他叫冯小海,是我姥爷家的亲戚,算起来,还是我表哥呢。”
“他几岁了?”
“十四,十五,要么十六,我也搞不清。”
祝繁星严肃地看着陈念安:“他平时是不是经常问你要钱?”
“也没有经常。”陈念安小声说,“我没钱的,他都是问冯继强要。”
祝繁星:“那他是不是经常打你?”
陈念安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敷衍着说:“也没有,他、他也不是老打人,冯继强喜欢和他一起玩,我有时候会跟着,小海哥说只要我们做他小弟,听他的话,他就会罩着我们……”
“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来往啊?!”祝繁星生气了,“他就是个小流氓,小混混!你还去和他玩?还听他话?你才八岁!啥叫做他小弟?去帮他打架吗?你不怕被打死啊?你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没了的吗?”
一连串问题轰下来,陈念安愣住了,他的额头血迹未干,半张脸还是肿的,眼圈儿渐渐红了:“我也不想打架,可我没办法,刚才我就是想保护你……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啊?啥?诶!不至于不至于,祝繁星的语气软下来:“哎呀,你先别哭,别哭嘛,我又没骂你,就是……你学没学过一个成语,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陈念安用手背抹去眼泪,摇了摇头。
好吧,才念完二年级的小朋友约等于半个文盲,祝繁星说:“意思就是说,以后,你不要再和那个冯小海来往了,他不是好人,你会被他带坏的。”
陈念安点点头:“嗯。”
祝繁星摸摸他肿起的左脸,不敢去触碰额头的伤口,问:“还疼吗?”
“不疼了。”陈念安吸吸鼻子,哭得很伤心。
祝繁星叹气:“小老虎,你平时要是没事干,就多看看书吧。”
陈念安嘴角下挂:“我们这儿没有课外书看。”
祝繁星:“那等我回去了,我把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些书寄给你,你要吗?”
陈念安点头:“要的。”
祝繁星揉了揉肚子,拉着陈念安迈步向前,又想起黄毛的造型,有点好奇:“那个冯小海,还在上学吗?”
“早不上了。”陈念安说,“小学毕业就没上了,他爸妈在外头打工,他就到处玩儿,特别喜欢去网吧。”
祝繁星:“他不去打工吗?”
“我姥爷说他还不到打工的年龄。”陈念安絮絮地说着,“我们村有好几个哥哥姐姐都不上学了,有些出去打工了,有些就在村里瞎玩。哦!我家隔壁的苗苗姐姐,去年嫁人的时候才十五岁,今年还生了个孩子,我去吃席了。”
十五岁?嫁人?生孩子?
祝繁星目瞪口呆。
她想回家了。
陈念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惊,说:“星星姐姐,你别害怕,我们村……还是好人多。”
“我知道。”祝繁星一直捂着肚子,脸色由红转白,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
陈念安发觉不妙,抓住她的胳膊,问:“姐姐,你肚子疼吗?”
“嗯……”祝繁星刚才就觉得肚子不舒服,这会儿已是腹痛如绞,说,“可能是跑步跑的,一会儿上个厕所就好了……呕……”
她突然捂住嘴,“我、我想吐……”
陈念安:“啊?”
祝繁星忍不住了,冲到路边哇哇呕吐,吐出来的东西有可乐,还有那颗没消化的野桃。陈念安急得团团转,哭着给她拍背,祝繁星脸色煞白,还要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吐完了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他们就撞见了正在焦急寻人的冯采岚,见到冯采岚,祝繁星的精神瞬间放松,还没开口呢,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天晚上,鸡飞狗跳,祝繁星被紧急送到离得最近的镇卫生院,医生怀疑她是食物中毒或食物过敏,重点怀疑对象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野桃。
祝繁星被拉去洗胃了,祝怀康接到消息后连夜驱车赶来,接上女儿就去了六安市的大医院做后续治疗。冯采岚快急疯了,自责地哭了一晚上,不停地向祝怀康道歉,祝怀康嘴上说没事,心里却是疑窦丛生,那么乖巧的女儿,居然会和人打架?还食物中毒了?
等祝繁星醒来后说清了来龙去脉,祝怀康和冯采岚才知道,那就是一场误会。
在医院挂水的时候,祝繁星还在遗憾,唉……要爽约了,都没来得及和小老虎一起去抓鱼。
听说,陈念安小朋友事后被姥爷揍得很惨,扫帚柄都打断了一根,谁让他出了一趟门,闯下那么多祸——先打伤冯继强,又领着祝繁星和冯小海打架,搞得两人遍体鳞伤,最后放了个大招,毒翻了祝繁星。
村里人议论纷纷,说陈念安就是嫉妒祝繁星,记恨对方抢了他的妈妈,所以才会给她下毒,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呀!
这,就是陈念安“投毒”祝繁星事件的全部经过。
可惜,后来三年,祝繁星再也没去过五峤村,没法帮陈念安“平反”。
她哪还敢去啊?单说那个冯小海,就够吓人的了。
……
“星星,别睡了。”
“祝繁星,快醒醒。”
“姐姐,起床啦!”
祝繁星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驾驶座上又换成了老爸,冯采岚正在副驾上叫她:“大宝贝,醒醒,咱们快到了。”
“快到了?”祝繁星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多,这一路又花了六个多小时,她问祝怀康,“爸爸,我们今晚在哪儿过夜呀?是在妈妈家吗?”
“这次不住村里了。”祝怀康说,“一会儿我们到了,把礼品放下,接上虎仔就直接出发,晚上住六安或别的城市,看路况和我俩的体力再决定吧。”
祝繁星搓了搓脸,彻底地清醒了,没多久,车子开进村道,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又看见那片绿色的农田,还路过那间破败的小学,心想,这学校今年还招生不?
这时,冯采岚说:“我们到啦!”
车子开到小楼外,冯家姥爷已经等着了,指挥祝怀康调头停车。隔着车窗玻璃,祝繁星注意到不远处人群里的一个男孩。
他伸着脖子,也在往这边张望。
是陈念安。
祝繁星降下车窗,向他招手:“嗨!小老虎!这里这里!”
陈念安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来,身边跟着兴奋的冬瓜。
三年过去,他十一岁了,依稀有了少年模样,身穿白色短袖衫和卡其色及膝短裤,依旧精瘦,黝黑,那双明亮的眼睛轻轻眨巴着,笑容如记忆里一般腼腆。
站在车外,他歪着头打量车内的祝繁星,眼神好奇:“星星姐姐,你留长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