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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085 雨打梨花,深闭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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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洛阳城里出了一个怪事,城中一些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会突然失踪几天,之后又再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內。
对于失踪所发生的事情,这些消失的美男子皆说自己是被人蒙眼送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位女子。那人打扮雍容华贵,不似凡人。他们在那个譬若天宫的地方与那位仙子朝夕相处了数日,这之后又被送了回来。
原本这说法邪乎,本是没有什么人相信的,但随着失踪的美男子越来越多,百姓们也逐渐相信了这个说法。
这天有两名衣着华丽的郎君坐在一家远近闻名的茶馆喝茶,谈起了最近的这个传闻。
“你们说真的有那个地方存在吗?”
“那么多人都说是真的,岂会有假?”
“但你不觉得这说得挺邪门的吗,什么天宫仙子的,怎么他们遇到了我没遇到?”
“谁叫你其貌不扬,没看到被带走的都是好看的吗?”
“仙子也以貌取人?”
“仙子也是有眼珠的。”
“但住我隔壁的那个朱老六也说他被带走过。”
“那个朱丕?不可能吧,他长的也没有多好看。”
“你还记得城里第一个背带走的是谁吗?”
“吾琁室的周小史呀!洛阳城里一等一的美男子,这谁人不知,若不是他,也没有人会觉得仙子转喜欢挑美男......”
“你说会不会是仙子看过洛阳城最好看的,所以想换个口味,这才找了朱六......”
“那这个仙子口味挺独特的。”
......
这两位郎君东拉西扯地聊着,而他们的话都被旁边雅间里的两人一字不拉的给听了去。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衫,打扮干净,一个则带着纱帽,看不清面容。
“小史大人,说你呢。”程据往旁边的人身上瞥了一眼。
周灼似乎没听到程据的调侃,只是看着手中的茶碗中橙红透亮的茶汤。
近来洛阳的茶颇有些去繁就简的势态,茶汤里加的佐料是越来越少,茶香味也越来越馥郁。
程据瞅着他结交多年的好友苦闷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又怎么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据这么多年也喝过不少的茶,但像这样只放茶叶不加葱姜佐料的,也就长秋宫那一位,如今这位好友分明是睹物思人。
“你若是真想她,大不了再进一回箱子。”程据道。
“都是你出的主意,给她平添诸多烦恼。”周灼闻言,睨了程据一眼。
隔着一层面纱,程据都能感觉到周灼的怨气,也不知道这怨气是因为这满城的流言蜚语,还是因为见不到贾南风。
不过程据倒是不恼,毕竟他这位好友平时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甚是无趣,反倒是现在这幅样子让人觉得有点人情味。
程据与周灼相识于微时,那时周灼还在脂粉店做试粉童,而程据则是他父亲在外的私生子,两人境遇相似,于是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而后兜兜转转,周灼进了贾府,成了吾琁室的周小史,而程据则因为家中无后被接回,而后承继了父亲的衣钵,成了宫中的太医令。
程据说道:“你这时候倒是来怪我了,当时是谁一听说宫里那位想见你就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的?我倒是想妥善安排,是你一刻都等不了。”
程据的记忆回到半月前。
*
半月以前,贾南风让他给周灼带话,说她想见周灼一面。
程据把话带到后,周灼欣喜若狂,让程据都怀疑自己这朋友是不是被人换魂了。
不过宫中守备森严,带人进出并非易事,程据盘算了一番,若是要带周灼入宫,从伪装身份再到等候时机,怎么也得几个月的功夫。
周灼闻言眉头皱起:“这么久?”
程据随口道:“你要那么急,直接藏进我的药箱里,我带你进宫。”
程据作为太医令,平日里除了要给宫里的贵人断脉开方外,每隔一段时日还需要到宫外采买药材,而他所说的药箱指的就是他运送药材的箱子。
“也好。”周灼应下。
程据惊讶地看向周灼,他原本只是开玩笑,却没想到周灼一口答应下来:“你确定?那个箱子长年累月的运送药物,定然混杂各式各样的草药味道,且不说味道不好闻,你皮肤敏感,若是沾惹到那些草药,轻则起红疹,重则中毒。”
“没事,只是草药。”
“什么叫没事,非要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才叫有事?”
程据第一次见到贾南风是在多年前浴佛节的一场灯会上,当时他的生父时日无多,而家中无后,于是便把他接了回来。他每日都被困在家中学习医术,同时还要承受周边人的横眉冷眼,日子过得很是压抑。
而后他与周灼通上信,二人约定在浴佛节那晚相见,却不曾想与贾南风一行人撞个正着。
程据知道是贾南风把周灼从红胭堂里捞出来,是她帮周灼谋求一份官职并摆脱原先的贱籍,也是她让周灼掌管现下洛阳第一大脂粉铺吾琁室。
所以当周灼让他对贾南风多加帮扶时,他没有多想,只觉得周灼是想报答贾南风的恩情。
但哪里有人报答恩情是这么报答法的!
宫里那位让他顺手管管吾琁室,他倒是好,不仅把吾琁室的胭脂做到洛阳第一,还把业务拓展到农业,但自己愣是一点蝇头小利都不取。
宫里那位想去白马寺见友人,他马不停蹄地给人安排。宫里那位生病了,他整宿查看医书。宫里那位怀孕了,他又立刻搜罗各种补品给她补身子。
这哪里是报答恩情,这简直是以身相许,还是不要名分的那种。
程据观察着周灼的表情,试图从中挖掘出点别的,却见对方眼神坚定,一点没有想改变主意的样子。
“你不会是爱慕皇后娘娘吧。”程据努努嘴,终是说出心中的猜想。
周灼没说话,这点程据早就预料到。
很多话若是不说出口,还能抱有希冀,但一旦说出便如开弓的箭,不能回头。
程据原是想说一些劝导周灼的话,但看到周灼的模样又有些心疼。
他和周灼本是无根之人,对世间缺乏归属,对万物没有执念,对人世间亦没有依恋,所以他们才可以那般毫无愧疚地利用他人,伤害他人。
如今周灼好不容易对一人产生了执念,可那人为什么偏偏是皇后娘娘呢......
*
程据最后还是拗不过周灼,于是在运药入宫那日,他将周灼给藏进了木箱之中,再在顶上覆盖上一层草药。
程据给周灼一方绢布用来捂住口鼻,防止他被草药的味道给熏到,发出什么声响。
因为程据与宫门的护卫都是老相识了,所以宫门的护卫们只是简单点了点人数,看了看木箱里的东西,然后就这么把程据一行人给放了进去。
入宫后,程据寻了个偏僻处,便将周灼从木箱中给救了出来。果不其然,周灼的手上接触到草药的地方已经起了红疹。
程据见到周灼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忍不住刻薄道:“早知道当年就不帮你医治皮肤了,白瞎了这幅好皮囊。”
程据说是那么说,但还是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膏药递给周灼。嫌弃归嫌弃,他还是舍不得见到周灼这好皮囊被毁。
周灼接过药膏,随意地涂抹了两下后问道:“长秋宫在哪儿?”
“你放心我会带你去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长秋宫里人来人往,我如果突然搬个箱子过去势必引人注目。”
程据倒不是说笑,长秋宫是后宫里面侍卫婢女最多的一个宫殿,这白天运一个箱子过去,肯定会被许多人看到。
但晚上便不同了,夜间值班的人少,且黑灯瞎火的,即便周灼被人见着,也可以糊弄过去。
程据瞅了周灼的脸,这张脸若是白天被看到,是真的不好糊弄......
*
入夜,周遭的空气也冷了下来,白日里精彩的天空,如今只剩一轮明月悄然地挂在天边。
程据给周灼换上了一身太监衣裙。
宫里太监服饰,形制普通,用料一般,一般人穿上这衣服,光芒多少要被掩盖几分,但如今这衣服穿在周灼的身上,反倒是给他带来了几分清丽。
这让程据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衣服。
“抬木箱的人很快就要来了。”程据推了周灼的肩膀一把,示意他赶紧钻进箱子。
周灼跨入了木箱,也并没有把程据推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这若是放在平日里,周灼绝对是要推回去的。
程据看着周灼挂着笑意的脸,放在木箱盖子上的手久久没有动作。
周灼蜷缩在箱子之中,见程据久久没有盖上盖子,于是抬头问道:“怎么了,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程据一只手扶在盖子上,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皇后娘娘与从前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