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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7 当道石马,半空纸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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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司马衷为何能如此冷静,司马攸素有贤名,在朝野呼声极大,若是官家撒手人寰,司马攸必然会被推上帝王之位。
可就在朝野翻覆之时,官家的病竟然好了。
官家和齐王虽然是亲兄弟,但明里暗里一直争夺皇位。若不是之前瞧见官家面容消瘦,我都要以为他是故意装病,引蛇出动。
此次官家染病,齐王党可谓是尽数皆出,就等着官家驾崩后一举拿下皇位,谁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贾充和夏侯和的事情自然也传入了官家的耳朵中,官家直接调任夏侯和为光禄勋,相当于架空了夏侯和。而贾充则仅是削去了兵权,职位不变。
官家对贾充还是有感情在的,这惩罚其实是旁敲侧击,让他别再做泥鳅,早日表明立场。
官家病好后没多久,阿午的孩子也出生了。阿午怀孕的时候正值瘟疫,洛阳并不太平,不过好在孩子还是平安降生了。
阿午让我给孩子取个名字,我一听连忙拒绝,在世家大族取名字可不是一件小事,而且阿午生的是男孩,这取名的事情交给我,指不定又有各种流言蜚语了。
不过阿午可不理这么多,只说若不是因为我,她和韩寿也不一定能在一起,这孩子也不一定能生出来,说什么也要我取名。
既然阿午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不好拒绝。
我看着襁褓中这个白白软软的小孩,忽然想到南谧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于是便私心给他取了个“谧”字。
我名字本就取得随意,却没想到韩氏家族那边的长辈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认下了这名字。
按道理说,这名字事重,有些氏族为了一个好名字,甚至会先取一个小名先让人叫着,这韩氏答应地如此爽快倒是让人生疑。
不过后来我问阿宸才得知这背后的缘故,原来是贾充一早和韩寿那边商量好了,他们这胎若是男孩,就过继到贾充夭子贾黎民的名下,这样贾充也后继有人。
这要求虽说有些无礼,但贾充正值圣眷,韩寿那边即便是心有不快,但也不得不答应下来,所以也就对这孩子的名字没有那么上心。
名字最后是贾充确定下来的,贾充对这个孩子没有过多的期望,只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安宁地过完这一生,而我给的“谧”字恰好符合贾充对孩子的希冀,所以他便同意用上这字。
人果然是自私的动物,起初我看到孩子只当成是旁人的孩子看待,如今孩子从韩变成贾后,我便莫名更亲近了些。平日里一得空便总想着给孩子添购各种东西。
一日,我见天气晴朗,便让人搬了张矮床放在院里,阿宸担心外面日头太大,便在矮床上按上了莲花镂雕帐构,然后铺上一层纱帐。
纱帐轻薄,抬头一样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光斑。我爬上矮床,却见阿宸拿着一个莲纹斑丝隐囊走了过来,说让我垫在腰下,这样更舒服。
我有些不情愿地接过隐囊放在腰下,也不知阿宸是不是看穿了我想直接躺下,所以给我拿了这玩意儿。但说实话,这瘫着和躺着又有何区别?
四角宫墙起,我看着天边的蓝天白云,一只黑色的鸟儿从天际划过引起了我的注意。过去有吃有玩,我倒不觉得自己可怜,如今看着那只鸟,反倒有些触景生情了。
我放下手中的截饼,口中尚存蜜枣的甜味,我抬手指向天空问身边的阿宸道:“那是什么鸟?”
看得怪讨厌的。
阿宸说她不知,我抚摸着隐囊上绣有凹凸纹路的锦布,脑中闪过一个想法,然后我转头对阿宸说道:“拿纸笔来!”
我心血来潮的事多了,阿宸如今已经不觉惊奇,但其他的宫人却不这样,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宸已经拿着纸笔回来了。
我拿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没过一会,几张纸上已满是我的杰作。
我一脸兴奋地对阿宸说道:“去找个师傅,让他把这个东西给做出来!”
我画的是一个燕子式样的纸鸢,原先我以为纸鸢应只是个寻常普通的事物,却没想到并非如此。虽说造纸技术已然成熟了不少,但却没有人将纸张用之木鸢,所以也就没有所谓的纸鸢。
虽说木鸢也能飞,但相对于纸鸢而言,木鸢耗费折损大,故而也就没有在坊间流行起来。
阿宸凑过来,看着纸上的画作一时没说话。
我瞧过去,却见她脸上满是疑惑。我这设计图画的有这么差吗?我不由地再次审视自己画的设计图纸。
却见纸上线条粗细各异,墨汁洒溅,主次难分,不知其中乾坤之人,没准还会以为是这是隔壁小孩在胡闹。
身边站着的宫人不少,阿宸不说话反倒是给了我一点面子。
我清了清喉咙,然后指着纸上方的图案说道:“这是用纸做的木鸢,用竹子制作基本的骨架,然后糊上纸,便可直接在天上飞啦。”
我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有不少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来自那些站在边上的宫人的。
他们或是惊讶、或是疑惑,又或是觉着我痴人说梦,不过我也不在意。成天被约束在这东宫中,若是真发了疯,反倒是好事。
纸上的墨水此间干了不少,阿宸将画纸细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几天之后给我带了一个纸鸢回来。
我看着阿宸带回来的纸鸢,一脸惊喜。
那个纸鸢真是好看极了!不仅图案比我草图上画的要精细不少,而且还涂上了鲜艳的颜色。
阿宸逆着光站在房门口,光线透过她手里的纸鸢,在屋内的地上落下五彩缤纷的光,光斑影影绰绰,如有彩色琉璃在地上流转。
我站起身冲了过去,原先是想给阿宸一个大大的拥抱,却不料快到阿宸身边时却踩到了裙缘,直接摔了过去。
到了皇宫后为了配合不同场合,一天得换几套衣服,换的次数多了,也失了选衣的乐趣,便将选衣的事交给了锦瑟。
今日锦瑟说织室送来了缘裙,说是新样式,其实不过是在原有的交窬裙的边缘再加一层荷叶边,虽说是挺好看的,但也长上不少。
我原担心会将阿宸给撞到地上,但阿宸却比我想象中站得稳,不仅没被我连累,还扶住了要摔倒的我。真是难为她一手要拿着纸鸢,一手还要抱着我。
我站直身子,将脚边的裙缘抖了抖,然后拉住阿宸的手,正想往外头走去,却发现阿宸的手不似往日。
我执起阿宸的手,摊开一看,阳光下,却见她的手多了许多道细密的划痕。
我道:“你手怎么了?”
之前阿宸从浣衣处调回来后,我便拿了许多的面脂给她涂,原是恢复了不少,怎么突然间又多了这么多伤痕。
阿宸语气平常地说道:“只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上了,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的。”
我反驳道:“做什么活会......”说着我的视线落到了那个纸鸢上。
纸鸢难做主要是竹架难做,支架若是不轻,纸鸢便飞不起来,所以做纸鸢的竹子需要经过多次打磨,才能达到韧而不断的效果。
这纸鸢原本我是想做好后留给贾谧的,如今却觉得舍不得了。
纸鸢做好后,我便三天两头地和阿宸在外边放纸鸢。说是在外边,不过也只是在东宫外寻了个比较广阔僻静的地方罢了。
我看着那只纸鸢从近地升起,它超过宫墙,然后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我仰头看着那只飞在天上的纸鸢,忽然明白为何在后代皇宫之中,秋千和纸鸢这类事物会如此盛行。那些能够高过宫墙的事物,无非也是带着造物者对自由的渴望。
于是我索性放开手中的线轴,任那只纸鸢随风飞舞,最后成为远空上的一抹红。
不过我这仅剩的乐趣很快便被司马衷给掐没了。
司马衷给东宫下了纸鸢禁令。这哪里是给东宫下的禁令,这分明就是给我一个人下的禁令,东宫除了我,谁还会玩纸鸢这东西?他就是见不得我开心。
张泓替司马衷解释,说我放纸鸢若是被官家看到了,定会责难太子,说他玩物丧志。
虽说我与司马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对这事我却不以为然,官家最近为了齐王的事情焦头烂额,整日和贾充荀勖想着如何压制齐王一派,连胡贵嫔那边都少去了,哪里还有精力管纸鸢这类小事。
张泓见我无动于衷,又搬出了新的理由,说司马衷现在在服丧期间,若是这事被外臣知道了,定会参奏一本。
这话有理许多,于是我便不情不愿地将纸鸢压入了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