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风自南，吹彼棘心》弥二野

11、010 麝香旖旎，人间毒物

　　制粉用时长，头两日我还会去现场看了大概，到后面便开始偷懒了，不过偷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阿宸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本市井本子，里面的故事真的着实有趣。阿宸念书也比往日要顺畅不少，所以还给故事平添了几分生气。

　　这会儿我正听着故事，门外走进一人。我看过去，发现是珠娘。
　　阿宸见珠娘来了，便也停了下来。
　　珠娘道：“女郎，脂粉师傅们说今日这胭脂水粉就可以完成了，女郎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点点头，毕竟前几天都偷闲，这最后一天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站在制粉的院子外，便能看见院里头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院子若是在夏日进去必然是酷热难忍，但现在是冬天，这样的温度反倒让人感觉暖和。
　　一进去，我便听到有人喊道：“珠娘来了呀，快来帮我端盆热水来。”
　　自从我让珠娘找来这些脂粉师傅后，珠娘便将这整件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没事就会过来东看看西瞧瞧，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够帮忙的事。
　　珠娘生的可爱，人又勤快礼貌，自然是受到这院子师傅的喜爱，没几天便在这小院里混得如鱼得水。
　　珠娘十分娴熟地从锅里舀了一小盆热水，然后给那位师傅端了过去。虽然珠娘人小，但端着这盆热水，步伐却是很稳。
　　我看着这不小的盆，正想让人帮她一把的时候，一个人影不知从何处突然冲了出来，直往珠娘的方向撞去。
　　珠娘被突然冲出的人给吓到了，脚下一哥踉跄，手里的盆也跟着摔了出去，而盆中的热水也顺势洒在那人身上。
　　一时间，泼水声，水盆的当啷声，还有院里众人惊呼声交杂在一块。
　　珠娘愣在原地，她没有受伤，只是裙角沾到了热水，但那个突然冲出来的人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因为洒出来的热水，大部分都浇到了他的身上。
　　那人四周稀稀疏疏地围着一圈的人，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将他扶起来。
　　我拨开人群，这才看清那个倒地的人正是之前那个试粉人。此时他躺在地上，能看到他身上的衣物大部分都是湿的。
　　我走上前问道：“还好吗？”
　　对方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我问的就是废话，那一盆热水都泼到了他身上，估计能烫掉几层组织。
　　现在是冬日，天气正冷着呢，估计这小孩都没感觉到自己被烫伤，但如果现在不紧急治疗的话，这小孩没准会因为感染死掉。
　　我也懒得和这小孩废话，直接让元玉把小孩带到我的院子里去。
　　周围人见我表情凝重，都以为我是因为珠娘被撞生气，准备教训这个小孩，所以都没敢上前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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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院子后，元玉将小孩放置一个闲置的屋内，正当他准备脱去小孩的衣物，忽然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再不脱衣服，血肉和衣服都要黏到一块去了。
　　元玉欲言又止，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孩羞红的脸上，恍然大悟，于是尴尬地离开了房间，还自觉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我背对着屋子，目光落在挂满罗雪的树枝上。
　　突然，我想到了冰冻可以缓解烫伤，于是我赶紧找来几个木箱子，然后叠放在树下。
　　我费力爬上了那堆箱子，站上去后再往下看不免心有余悸，不得不说这高度还是有点吓人的。
　　我摇着树枝，枝头上干净的雪晶莹剔透，它们从树枝掉落，滑过枝桠，如同筛糠般落在我事先铺好的布上。
　　这时，阿宸捧着膏药正好归来，她看到我站在一堆箱子上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来：“女郎，快下来！”
　　我低头看着双手向我敞开双臂，一脸担忧的阿宸，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现在的行为实在是像那些妈妈对自己小孩所做的。
　　我见布上的雪积的差不多了，于是蹲下身子，准备从箱子上跳下来。我觉得我自己可以，但阿宸非要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抬下来。
　　阿宸这人对一些事情总有些莫名的执念，索性我就顺着她的意思。我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任凭她处置。
　　在冬天，我的嗅觉总不太灵敏，但可能是挨的太近，所以我能闻到她脖颈处传来的冷梅味道。

　　我将抖来的雪交给元玉，让他敷在小孩身上烫伤的地方。
　　元玉虽然不知道这雪对烫伤有什么用处，但因为是我交代的，所以还是按照我说的去办。
　　元玉告诉我那小孩的名字叫江周，他身上大面积被烫伤，主要集中在胸前以及大腿处。
　　没多久，珠娘也带着府里的疾医来了。那位疾医以为是我生病了，所以火急火燎地赶来，结果发现生病的另有其人后，立刻拉下了脸来。
　　开了烫伤药后，我把药交给元玉，让他帮江周敷药。
　　“女郎......”元玉停顿会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性子本就急，如今还有个病人在屋内，我也没什么耐心等他说话，于是边把他推进屋里边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先给他敷完药再说！”
　　将元玉推进屋内后，我一转身便看到阿宸和珠娘都站在我的身后。
　　阿宸依旧是一脸平静，但珠娘就明显有些不安。
　　我看她那个小模样，心想这小家伙怕是内疚了吧。
　　“哎——”我走向前去弯腰，而后揉了揉珠娘的刘海道：“你放心，他没事的。”
　　珠娘闻言抿着嘴，我见她的眼睛中似乎还泛着点点泪花，这小女孩恐怕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元玉擦完药之后，从房间走了出来。
　　我问道：“他怎么样了？”
　　元玉说道：“没大碍了，他正在休息。”
　　珠娘听到元玉说的话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天的兵荒马乱后，到了晚上时候我已经困地不行。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睡前我突然问阿宸：“你觉得江周怎么样？”
　　阿宸看着我，良久后说道：“......女郎离他远些为好。”
　　阿宸说这话让我感到有些诧异，因为阿宸很少很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喜恶。
　　也不知他说这话是因为觉得江周性情不适合相处，还是因为觉得身份差距不适合相处。
　　但我想再发问的时候，她便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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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又去了制粉的院子。
　　昨天的事，总让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例如江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等等。
　　珠娘和月摘正在帮我梳妆，我看珠娘哈欠连连，于是笑道；“你们昨天是什么时候将人送回去的，怎么都没睡好？”
　　昨天，红胭堂的人来要人，所以他们照料完江周后，便将人给送了回去。
　　珠娘道：“还不是元玉，硬拉着阿周说了好久怎么擦药的事情。”
　　我笑了，元玉平日看到小猫小狗受伤便紧张的不行，如今见阿周受伤表现更甚。
　　月摘忽然说道：“对了女郎，库房里面的麝香最近用的差不多了，需要再去采购些回来才行。”
　　我点点头：“你和管事的说一声，让他多采购些备着。”
　　其实我不太喜欢麝香的味道，之前也嘱咐过香粉的味道尽量以花香果香为主，也不知这麝香作何用处，需要这么大的剂量。
　　我正想问珠娘这麝香用在何处，元玉敲门进来了。
　　元玉鲜少会来我这屋，如今这副行色匆匆不知是何要紧事：。
　　发生了何事？”我问道。
　　元玉神色紧张地说道：“女郎，请您救救阿周！”
　　我知他有着急的事要说，却没想到是关于江周的。我还未回答，身旁的珠娘反倒着急的问道：“他怎么了！”
　　元玉抬头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猜可能是因为珠娘在场不好说，于是便让珠娘去厨房寻几盘点心回来。
　　珠娘知道我们是想避开她，虽然不甘心，但还是离开了。
　　珠娘走后，我问元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玉这才说道：“昨日我给阿周擦药，发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怖人，我问他是何导致，他也不说。”
　　在西晋，阶级不平等，下人身上有伤痕是难免的事情，元玉在贾府见过大世面，小伤小痛自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看来江周这伤应该不小。
　　“今日我去脂粉院子时，看到江七对阿周推搡打骂，阿周的伤恐怕便是他造成的。我之前没有和女郎说，其实阿周身上除了烫伤，身上有些地方还有红肿溃烂的痕迹，请女郎能救救阿周！这么继续下去，他的身子会废掉的！”
　　听完元玉的话，我皱了皱眉头。
　　我道：“我记得江七还挺护着江周的。”当日江七可是不惜得罪她也要护着江周的。
　　“女郎，那是因为......”元玉说到这便不继续往下说。
　　“因为什么？”
　　元玉咬咬牙说道：“那江七对阿周有别的龌龊想法！”
　　元玉此话一出，我不免愣住。
　　虽然我知道西晋男风盛行，但也只是略有耳闻，况且那个小孩......我有些不愿意继续往下想。
　　元玉见我不信，于是一脸严肃说道：“女郎若不信我，大可以叫阿周前来瞧瞧。”
　　元玉平日里对院里每一位奴婢都和颜悦色，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他这笃定的语气倒是让我信上了几分。
　　我看着元玉的眼睛，心中不免有了别的想法，这个时代有它自己的规则，即便真如元玉所说，但江周终究是红胭堂的试粉人。
　　我现在能凭借贾府嫡女的身份救下一个江周，但倘若明天后天出现江二周，江三周呢？
　　我不过是时代洪流下的蜉蝣，又有什么能力逆流而上......
　　正当我陷入纠结时，刚才被支去拿点心的珠娘返回，她手中没有拿着点心，且神色慌张：“女郎！阿周和江七都不见了！”
　　元玉一听这话：“发生了什么事！”
　　珠娘说道：“方才你说阿周的事，我还是有些担心，便想着去看看他，结果脂粉院子却不见阿周和江七的踪迹。”
　　我问道：“可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珠娘摇了摇头：“院子里的人说方才阿周和江七出去了许久一直都没回来！”
　　此时月摘刚巧回来，她道：“我方才去库房添置完麝香的时候还看到他们往库房的方向走去，应该是香料用完了，此时正去拿吧。”
　　珠娘一听这话，便松了一口气，反倒是元玉脸变得难看，元玉道：“女郎可否和我去一趟库房。”
　　我见他神色着急，大致猜到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同元玉一起前往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