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养小虫母》乌皙

16、第 16 章

　　虫族送来的礼物堆满了整个勤政厅，宴会厅里布置着鸢尾花和大丛玫瑰花墙，两侧悬挂着虫族标本，是罕见的翠松蓝闪蝶。

　　正常情况下，任何族种的虫族都不会把“干尸”悬挂在王的宫殿上空，但是蝴蝶族和其他虫族的习俗不一样，他们以自身独特的蝶翼为荣，这些闪烁磷粉的翅膀，就是向王进献的最珍贵礼物。

　　不远处的蝶族大厅，坐满了第四军团的鳞翅目蝴蝶，唯一拥有上将军衔的是一位年轻的虫族。

　　蝶族兵虫：“桑德拉上将，虫母陛下到了。”

　　…沉默。

　　副将拍拍兵虫的肩膀，“新来的吧？让路。”

　　兵虫挠挠脑袋后退一步，副将独自靠近虫族耳朵大喊一声：“上将，陛下到了！”

　　名为桑德拉的雄性兵虫恍然回过头，鬓角的长须状触角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迅速用丝帕擦擦手，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扶了扶耳挂式的助听器。

　　如果仔细观察，能看见他的五根手指是钢铁铸造的义肢，所用材质和助听器一样，还可以通过手指骨传导听声音。

　　他站起身，手垂落在身侧，紧贴裤线。

　　雪莱刚好就走到他面前，他认识这位第四军团刚刚升职上来的蓝翅大闪蝶，雄虫有听力障碍，擅长读唇语，所以经常会注视着其他虫族的嘴唇，如果不熟知这一点的虫会以为对方是个变态。

　　雪莱一直想见他一面，桑德拉上将以军风严明著称，哪怕是最调皮的逃兵，经过他的魔鬼军训，也不敢再违抗命令。

　　雪莱微微笑着，伸出手，“桑德拉上将，欢迎率领第四军团在王都常驻。”

　　桑德拉专注看着他的嘴唇，读他的唇语，冰蓝的眼珠莫名的炽热。

　　雪莱心道这种感觉确实很奇怪，不过可以体谅。

　　桑德拉的目光自然而然垂落——虫母陛下修长雪白的手指微微向内弯折，那是个握手的姿势，他的指甲盖淡粉色像是柔美的花瓣，干净圆润，显然来时在玫瑰花汁水里浸泡过，闻起来像是裹缠着蜂蜜的花瓣。

　　桑德拉眼皮缓缓一搭，握住雪莱的手，一改看上去那样严肃冷傲的形象，声音很沉着地说：“很荣幸见到您，我最敬爱的王。”

　　兰瑟公爵走过来，警惕的看着桑德拉，桑德拉静静站在一旁，兰瑟这才看向雪莱，“宝，你要去罗莎星，一定要跟紧德尔斐，否则我不放心。”

　　雪莱点点头，“知道啦，哥哥。”

　　桑德拉说：“我熟悉罗莎星，地下赌场很发达，是王都星系著名的销金窟，我申请陪王去。”

　　兰瑟居高临下看着他，“我听说过你，军部都流传你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沉着冷静，南部宙域的领土曾经是异族领地，已经是第四军团的领土。你很有名，我能信任你吗？”

　　桑德拉将手覆盖在胸前军功章上，“我将会用我的性命保护虫母陛下，直至双眼再也看不见火红朝阳。”

　　…

　　成年礼有一个特殊的环节，神殿的红衣大主教萨查拉对王进行赐福，理论上来讲，虫母的职责不仅仅是作为王室执政，更重要的是繁衍后代，不过在萨拉查这里却去掉了繁衍后代这项祝福，换成了希望雪莱更健康快乐的祈祷。

　　而在场的虫族并没有异议。

　　雪莱微微低头，接受着王冠的洗礼，余光却发现，五位王虫里唯独不见了黎恩斯。

　　他不是粗心大意的虫，这是去哪里了？

　　萨查拉俯身，把一条针脚很细密的披风批在雪莱肩膀上，替他扣好精心雕刻的红宝石纽扣。

　　那颗红宝石上面还残留着手工刀的刻痕，萨查拉的手指有一些很细微的伤疤。他受伤了？

　　虫族的恢复能力很强悍，唯一的解释是萨查拉并不擅长手工活，以至于割伤了太多次，皮肤愈合能力下降了。

　　雪莱心里很愧疚，是他的成年礼，却伤害到了其他虫族，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

　　雪莱抿了抿嘴唇，低声说：“萨查拉叔叔…谢谢您。”

　　萨查拉笑而不语，趁着周围没有虫站得近，萨查拉弯起眉眼，温文尔雅地说：“小雪莱，这是我亲手织的披风，送给你做成年礼，格维尔说你不会喜欢驼色，但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很暖和，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嫌弃我的笨手笨脚。”

　　雪莱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他，“不，我很喜欢，喜欢的要命。”

　　萨查拉双瞳微微睁大，眼镜差点被雪莱撞歪，正好下面响起了掌声——事实上拥抱的环节并不存在，但萨查拉并不介意拥抱他柔软又坚强的王。

　　萨查拉扶了扶眼镜，“宝宝，”他轻声说，仍旧保持了对雪莱小时候的称呼，蹙着眉头，“我听说你要去罗莎星，愿虫神祝福你，我会叫虫在当地等待你的差遣，千万记得给我发消息，好吗？”

　　雪莱埋在他颈窝里，点了点头，“我会的，萨查拉叔叔。”

　　五位王虫共同抚养他长大，萨查拉脾气最柔和，雪莱在他的帮助下，顺利通过了虫族语十级考试、虫族历史、地理环境、种族特性等等的学习，而剩余的时间都是在和格维尔学习政务，和沙加利熟悉军部事宜，还有和黎恩斯种花。

　　他们的感情很深厚，无法用度量来形容。

　　萨查拉牵着他的手走下洗礼台，雪莱低着头，不想被看见红了的眼眶，这很丢脸。

　　整场宴会持续了约六个小时，午夜时分，雪莱回了寝宫。

　　在临行前，兰瑟吩咐蝶族的小领主跟随雪莱回去，把蝶族的觉醒期分化标准告诉雪莱，但是被雪莱拒绝了。

　　在小领主软磨硬泡之下，雪莱同意了，兰瑟却要求桑德拉和小领主一同前去，只要时间到了，桑德拉就要带着小领主一同离开。

　　因此，雪莱和两只蝶族兵虫回了寝宫，修亚等虫骑士在外守候。

　　雪莱卸下披风，坐在床上，把长靴脱下，整理贴身穿着的纯白礼服长裤，然后他站起身，把束腰的腰带摘下，折叠好放在桌面，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

　　“请说吧。”

　　小领主看了眼桑德拉，“上将，您能把头转过去吗？谢谢！”

　　桑德拉挑起半边眉毛，小领主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只好关闭助听器，转过身去。

　　小领主把觉醒期可能遇到的一系列可能性列出：“王，虫母的觉醒期与S级虫族一样，都会面临激素上升、体温升高、性情多变的问题，觉醒带来的精神力变化最为显著，大部分虫族会提高精神力，但也存在异化的现象，比如我们桑德拉上将觉醒出了变色龙的能力，而众所周知，兰瑟公爵觉醒出了精神力场，这是红蜻蜓拿来吹嘘的荣耀。”

　　雪莱眨了眨眼：“变色龙？听上去很有趣。”

　　小领主眼睛一亮，赶紧把桑德拉叫回身，桑德拉戴上助听器，小领主说：“上将，虫母陛下想要看看您变色龙的能力！”

　　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好表现啊，我们蝶族的未来就靠你了上将！

　　桑德拉一点头，紧接着消失在雪莱眼前，只有一点点信息素的残留，很快就弥散了。

　　雪莱环顾四周，赞许道：“确实是很强大的能力。”

　　桑德拉再次出现在雪莱的腿前，雪莱双眼睁大，笑了笑，“这是恶作剧吗？”

　　桑德拉半跪下，蓝眸抬起盯着雪莱的眼睛，“承蒙王不嫌弃我的能力，请王放心，我和德尔斐元帅一定护您周全。”

　　雪莱把他扶起来，“不要总是跪。”

　　门被敲响，修亚从外面进来，“王，该睡觉了。”

　　一身漆黑的盔甲，吸收了屋里温暖的灯光，声音在头盔里很闷，只有眼睛的部位，露出高大雄虫金黄的双眼。

　　既然如此，桑德拉和小领主便离开了。

　　雪莱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半个小时后，雪莱睁开眼。
　　入睡失败。

　　修亚还站在床边，穿着那身坚不可摧的黑铠，连头盔都没摘，护目镜里糊了一层水雾，显然是热的不行。

　　雪莱不理解：“为什么不上床陪我睡？”

　　修亚低下头，不敢看他的小主人，“……您成年了，我应该避嫌。”

　　雪莱掀开被子的一角，拍拍外面的位置，像小时候一样，“那我命令你，脱下铠甲，陪你的小主人睡觉。”

　　修亚浑身一僵，随后黑铠甲脱落，半人半虫的雄虫出现了。

　　收缩的翼骨犹如恶魔的翅膀，黑色高耸的耳朵在头盔拔下去的时候弹了一下，金色瞳孔遮掩在眼睫下，犹犹豫豫地走向虫母陛下的床。

　　雪莱往里面点，把位置留给他。

　　修亚躺上去之后，胳膊和腿连动都不敢动，雪莱毫无戒心地扑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隆起的肌肉里睡觉。

　　修亚闭眼，脸颊可疑地飞上两朵红云，“小主人，要不我还是——”

　　“不可以，睡觉。”

　　雪莱捂住他的嘴，长腿抬起，跨在修亚腰上，雄虫精壮的腹部肌群弹力十足，很适合搭腿，就像玩偶一样结实有弹性。

　　修亚的呼吸骤然变重，英俊的脸火烧一样红。

　　他的手臂下意识挡在腰部以下的部位，任何雄虫的尾钩都缠在腰上，他不能被…被小虫母发觉雄虫尾钩的存在。

　　十八年来，雪莱的成长，他每一晚都亲眼见证。

　　他的小主人，他心里至高无上的王，怎么能触碰雄虫粗鄙丑陋的尾钩？

　　修亚就像之前的每一夜那样，用自己的信息素充当雪莱的安眠香，然后一动不动地睡着。

　　也许是今夜王宫里的信息素太过于杂乱，修亚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股不正常的精神力弥漫在窗外。

　　那是一只去而复返的虫族。

　　桑德拉的助听器开关忘在了虫母陛下的桌子上。

　　桑德拉站在窗外，眼瞳翻起白色薄膜，鳞片从侧脸蔓延到眼尾，绚烂斑斓。他使用了“隐身”的能力，所以，哪怕他巨大的蝴蝶翅膀遮天蔽日地挡住窗户，都不会引起熟睡的虫母陛下注意。

　　桑德拉眯了眯眼睛，翅膀上的磷粉掉落，沾在他纯白的制服上。任何一只雄虫在虫母面前都无法保持体面，对蝶族来说，磷粉是最珍贵的化学原料，雄性虫族靠一双美丽的翅膀吸引虫母的注意力。

　　事实上，桑德拉战功赫赫，名下的资产和领土无数，因为嗜血残暴的性格和天生的伤残而极具个人影响力，在虫族公开票选的军部代表人物的名单里，排名前三名。

　　他完全可以走进去，取出遥控器。
　　但是桑德拉完全被窗子里的王吸引了注意力。

　　柔软的被子被少年虫母夹在膝盖里，他穿着很宽松，脖子修长，锁骨不小心露出半边，从肩膀往腰下是一道优美的弧线，蚕族进献来的布料服帖地盖在他身上，穿着长裤，只能看见一双脚。

　　桑德拉从未在星网直播里见过这样的虫母陛下，印象里，他是平静而温柔的，机智勇敢，并不像现在一样温顺无害。

　　睡着的虫母温软柔顺，白金的发丝有些长，碎发贴在脸上，睫毛浓密的不像话，往上卷卷翘翘地扬起来，挺拔的鼻梁在玉润的脸庞投下暗影，黑夜里，那双柔软的嘴唇尤其粉润，轻轻抿着，似乎能听见他安静的呼吸声，伴随着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迷醉的信息素里。

　　据说虫母幼崽时期就是这样，很可爱，很招虫喜欢，也很喜欢依赖信任的虫族，会在私下里对他们举止亲密。

　　桑德拉攥紧了拳头。

　　可以想象那枚抑制贴摘下去之后屋子里的信息素会有多么甜美，而这窗户连条缝儿都没有，黑骑士却仍然能把持得住，看来宫廷调.教司下了不少功夫。

　　桑德拉耳畔一片死寂，夜色太黑，以至于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虫母柔软的嘴唇吐露了什么梦话，只能看见那只黑不溜秋的雄虫被虫母紧紧搂着，被子都被踹到一边去了。

　　桑德拉闭了闭眼，喉结明显一滚，迅速转身、离去。

　　看来星网的猜测很准，虫母陛下果然没有性别意识。

　　呵护虫母长大的虫族压根就没想过给他启蒙教育，也许是他们并不想让雪莱过早的踏入成年世界，所以连真正的“成年礼”都没有塞进王的被窝。

　　如果再不走，他怕会控制不住精神力冲进去，打扰王的睡眠，今夜都无法离开王宫了。

　　…

　　而雪莱一直到第二天启程去罗莎星都没有看见黎恩斯，有些失望，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而桑德拉——这只热带地区出身的俊朗虫族似乎熬夜了，一双桃花眼眼仁全是血丝，但他穿的很正式，胸前三条银色铰链，腰带金属光泽锐利，站在星舰上迎接雪莱，声音还有些沙哑：“王，第四军团准备好了，随时听候差遣。”

　　雪莱打趣他：“上将常年坚守在第一战线绞杀星兽，原来穿上正式制服的样子并不逊色于王都星系的将领们，很漂亮。”

　　桑德拉注视着他的嘴唇，莫名其妙想起昨夜酣睡的虫母陛下…和那条很白的腿。

　　该死的，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

　　“谢王夸奖，希望您…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