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愚岭》常山渐青

34、岂敢拿鸡蛋碰石头

　　那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申报这个项目呢？
　　说起来，这还是县局原来的一把手满鸿运干的好事呢。
　　满鸿运一直都美滋滋地理所当然地认为，从上级那里争取来的项目资金越多越是好事，越显得自己有本事，越显得单位有地位，上上下下的人越是会对他刮目相看，尊敬有加，拿他当盘最高档的菜。
　　而实际的情况却并不是都像他所想象的那样。
　　他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各种其乐融融的信息，有很多都是假象。
　　但是，关于这些深层次的原因，唐飞雪却不能公开说出来，虽然他非常理解和同情县里和镇（街）具体干活的伙计们。
　　8月28日上午，老唐正在外单位参加一个非常专业的特别重要的专题会议呢，单位里那个看起来总是非常敬业的，并且永远都是一副过于谨小慎微模样的老朱就给他打电话了，让他立马赶到单位的会议室，某单位的人正在会议室里虎虎生风地等着他呢。
　　唐飞雪听得出来，这个很会保全自己的朱禾构，肯定是当着那些人的面打的这个电话，其语气语调明显和平常不同。
　　他意识到，麻烦终于还是来了。
　　当他怀着极度忐忑不安的心情，气喘吁吁地刚跑进单位会议室的时候，抬眼就看见暗红色大会议桌上首中间的位置上，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穿着一件黑白色花T恤衫的中年油腻男，正旁若无人地仰坐在黑色的真皮椅子上，大大咧咧地和本单位各位头儿闲拉呱呢。
　　老唐敏锐地注意到，此君口中那两排牙齿泛着一片黄褐色的光泽，一看就是平时吸烟过多导致的，估计其口气也不怎么好闻。
　　在朱禾构非常恭敬、谦卑和拘谨地简单介绍了唐飞雪一下之后，那个脸型明显有些凹陷的家伙非常不屑地说道：
　　“你就是那个姓唐的？”
　　“嗯，是的，我就是唐飞雪。”老唐随即答道。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立马充满了无尽的厌恶感和鄙视感，一万条草泥马腾空而过，只留下滚滚的灰色尘土，他还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粗鲁无礼和狂妄自大的人物呢。
　　那个人将桌子一拍，紧接着又叫嚣道：
　　“叫我说，你这就是典型的不作为！”
　　“标准的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个人又武断地评论道。
　　“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是杀人放火的法外狂徒，在被法院正式判决有罪之前，那也只是犯罪嫌疑人而已，这个人怎么能直接当众就给我的事定性了呢？”老唐本能地在心中给自己辩解道，觉得今天真是捅了野猫了，竟然碰见这么一头不入路的家伙。
　　说实话，老唐真想上去狠狠地打对方一巴掌，就因为对方嘴里随便吐出来的这句毫无半点法治精神的话，可是他却不能！
　　因为，有一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另外还有一句话叫“大人不计小人过”，在目前这种特殊情况下，他确实也没必要拿着鸡蛋硬去碰石头，明显是自讨苦吃的傻事他现在还不想干。
　　无论是大官还是小吏，无论平日里和老唐的关系怎么样，其余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唐飞雪一个人。
　　此时，有在内心对老唐的遭遇表示同情的，有一门心思想看不要钱的热闹的，有在心中对眼前的事感到稀奇古怪的，也有在内心深处对凹脸男的恶劣行为表示强烈反感的——
　　一言以蔽之，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的想法，都只能掩盖在千篇一律的凝滞僵硬的表情之下，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表露出来，倘若谁有所反应，谁就是典型的不识时务，谁就是正宗的缺乏工作经验。
　　什么叫威风？什么叫派头？这就是！
　　“你自己说一下，本来8月底下边该报实施方案的，现在眼看着都快8月底了，他们的方案报上来了吗？”那个人气势汹汹地责问道。
　　此公一副胜券必然在握的得意样子，看那个意味就好像在说，就算是我错了，你又能奈我何？你们又能怎么着我？
　　“没有。”老唐老实地答道。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现在离8月底还有3天呢，你也不至于把话说得这么绝吧？”
　　“3天之内他们要是报来方案呢？”他异常天真地想道。
　　其实，就算下边现在就把方案报上来也没什么用了，因为局势已经像农历六月里天上的太阳那样，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了。
　　“那个什么，你回去以后，把整个情况给我写清楚！”那个人耀武扬威地大声命令道。
　　此公故作粗短的二郎腿依然不雅地翘着，弧形的小凹脸依然不知羞耻地仰着，上半身依然吊儿郎当地后倾着，古代的钦差大臣就算在手握尚方宝剑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你，现在就回去，马上给我把前后的情况写清楚！”那个人又用训斥的口气命令道，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他就好像在自己家里，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十分宝贵的机会，于是便颐指气使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塑造小孙子的性格脾气了。
　　老唐非常厌恶和愤怒地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离开会议室了，留下一屋子人在那里静静地呆立着，统统都是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
　　他想通过自己怒目而视的表情和立即转身的动作告诉对方，他在内心深处是多么的鄙视对方这种得意小人。
　　他还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谁还有心情和能力帮他说话呢？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而且也没有什么说不清的，他原来下通知要求下边8月底前把项目的实施方案报过来，现在快到日子了，结果人家还没报过来，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差不多十来分钟就把整个情况写好了。
　　但是在这期间，那个在会议室里耀武扬威的人，却安排老朱至少来催了5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催得紧，简直比催命还要紧上十倍，好像每耽误他一分钟的时间，他就会损失几百亿资金一样。
　　唉，当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着急啊，当年他爹第一次拿下他母亲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粗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