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夜又逢末世人》倚栏观月

155、基地往事3

　　“肃静！”
　　洛萨斯克自建立之初，各系统就保持着极为严格的层级关系，基地内甚至不允许各部门的工作人员产生任何联系，大家就像是生活在同一空间内的不同部落，接受着刻板又隐秘的生活节奏。

　　今天所有人却不约而同的占到一处，共同见证者洛萨斯克历史上重要的一幕。

　　“今天是承载着人类光荣与梦想的一天，我们备受尊敬的无常博士以及他的研发团队，经过不懈的努力最终决定，将象征着人类希望的火焰投放到象征着光明的伟大恒星‘太阳’当中。”

　　‘金领子’从来都是洛萨斯克基地内最神秘的存在，平时各区的工作人员只能偶尔在通讯频道中听见他们的讲话声音，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的工作者见过基地的最高首脑长什么样子，大家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不约而同的望向高高的演讲台。

　　目光庄重且眼含热泪。

　　“我们终于有救了。”
　　“我们不用死了，说不定还可以回家乡过正常的日子，就像严冬之前那样。”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一天为什么不早点，我老婆也不至于似的那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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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大家看向十八位科学家的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感激，此时此刻，他们仿佛救世主一样的存在。

　　反观站在高台上的科学家团队，他们先是被卫队蛮横的押解到会场，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想到自私贪婪的‘金领子’，居然会支持他们的发射计划。

　　无常博士面对着高台下的山呼海啸，不禁感慨万千：“看来基地之所以能够延续到今天，其决策团队依旧具备一定的理性，师兄，我们的计划终于被采纳了。”

　　无常的明眸善睐间流露出欣喜的华彩，只可惜邱凡并没有小师弟这么乐观，他在进入乾元观前经历过社会毒打，最清楚这个世界原本的德行，团队想出办法是真，可是得罪这帮最高长官也是真。

　　果不其然，在现场喜悦的氛围达到顶峰的时候，为首的金领子突然开口，“肃静！感谢伟大的无常博士构想出如此完美的计划，鉴于无常博士的诚挚建议，我们将要挑选出一批勇士加入‘激活太阳’的伟大计划，这些勇士将承载着整个基地乃至整个人类的希望，亲自携带者‘永恒之火’奔向太阳的怀抱。”

　　此言一出，山呼海啸的会场瞬间冷却，人们欣喜的脸上像是骤然结了霜雪，一个个神色古怪的看向高台上的科学家团队。

　　“为了践行无常博士崇高的科学理念，基地征集的勇士人数显然不够，现在我宣布，根据无常博士及其科学家团队的精确计算，基地将会把牺牲者人数扩充到原来的三倍，处于充分尊重科学工作者的角度考虑，我们将按照科学家们的建议，一视同仁，让基地上下所有人都参与进这次勇士的选拔当中。”

　　金领子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诺大的会场此刻更像是万人哀悼的灵堂。

　　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高高在上的金领子们彼此奸诈一笑，然后将眼风散到人群中提前安排好的细作当中，紧接着一声接一声的不满爆发出来。

　　“为什么比之前死的人还要多！这些科学家是不是在耍我们！”
　　“他们想的馊主意，为什么要我们去送死！”
　　“牺牲和奉献的机会应该留给他们，谁想的馊主意让他自己解决，何必拿我们这些普通的小员工立威风。”
　　“仔细想想也怪，咱们基地一直都挺好的，自从这些科学家来了，三天两头的就死人，我看他们才是最大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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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怒、怨憎、咒骂爆发在人群当中，像是扎根在人们心底的邪恶种子，终于得以机会绽放出歹毒的花萼。

　　面对失去理智的人群，科学家们根本无力辩驳。

　　眼见挑拨成功，全全副武装卫队又将人粗暴的拉下高台。

　　“放我们出去，你们没有权利诽谤赤城的科学工作者！”无常的反抗遭到了棍棒的毒打，其他的科学家们扑过来轮番的替他承受着来自卫队的拳打脚踢，甚至是电棍的殴打，可惜他们都是些文弱的书生，并不能扭转眼前的困境。

　　可惜弱者的狼狈并不能赢得同情，哪怕对方同为弱者，会场近万人陷入对科学家们的谩骂和打砸中。

　　“肃静，既然大家对于科学家们提出的建议有所反对，那就公平起见，我们当场投票，选出这次参与激活太阳计划的勇士！”在金领子的授意下，各区的长官们开始站出来煽风点火的鼓动群众去迫害科学家。

　　终于，所有人亲自拿着浓墨重彩的签字笔，将他们十八个科学家的名字，一票又一票的丢进箱子当中。

　　被奴役久了的人，即便得到一点点权利也会无限的放大，就好像多年受气媳妇终有一天会变成另一个恶毒婆婆。

　　所有人带着张牙舞爪的面孔，得意洋洋的举着手中的票根，毫不遮掩的将票面上的名字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然后投放到写着公平正义的箱子当中，更有甚者在排队投票的路上就高喊着十八位科学家的名字，无常实在是想象不到这群人在一周前还泣涕如雨的站在他们面前跪地祈求，现如今就像换了一张面皮，争先恐后的将他这个救命恩人推向死亡的深渊。

　　“肃静！现在宣布公投的结果，无常、丁放、周强……一十八人全部全票通过，恭喜科学家人团队成为激活太阳计划的先行者。”

　　宣布结果之后，会场一片沸腾，众望所归的屠杀，同样令人欢欣鼓舞。

　　公投之后，科学家们就好像变瞎了、失聪了，毒哑了，再也看不见基地内的其他人，再也不去同这个团队以外的任何人说话。

　　原本就不太合群的书呆子似乎更加离群索居、孤僻邪谬。

　　‘激活太阳’计划依旧在持续，十八位科学家们统一被圈禁起来，日夜不断的进行着工作，如果存在消极怠工的迹象，基地的管理人员就会不给他们饭吃、甚至毒打他们，已经有很多体质不太好的科学家成了断腿断手的残废，他们想反抗可是此刻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资本。

　　永恒之火的样本被‘金领子’们控制了起来，谁也不能轻易的接触，他们只有依靠不断地工作获取当日的口粮以及维持生命的急救药品，即便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科学家们也没有放弃活着的希望。

　　他们代表着人类在世间最后的体面，富有智慧且像杂草般坚韧的品格。

　　“成功了，我们做到了！”大伙围着研发的新设备不断地推演着实验数据，互相激动的拥抱着，“只要有了Ω遥控器去操控发射器的飞行，任何人都不用牺牲了。”

　　实验的结果很快层层汇报到上级，一群忐忑的科学家当晚就收到了回复，‘金领子’们经过反复的研究，决定采纳他们用Ω遥控设备远程操控星际发射仓的办法。

　　无常等人当晚就被放回到了员工宿舍，久违的热水澡和烤面包让大家沉浸在喜悦当中，至今为止，无常都记得当时那种如梦如幻的心情，偷生很卑微，但活下去真的令人雀跃。

　　他甚至已经开始原谅那些曾经一票一票将他投入死的基地员工。

　　发射器的制作依旧在稳步进行，得到赦免的科学家们虽然不再喜欢基地，但是他们仍旧愿意解决地球上的寒冬，毕竟一切的怪相都源自于这场来自外太空的意外。

　　大家心照不宣的觉得，只要世界恢复到原有的样子，他们终有一天会回到家乡，哪怕是魂归故里，也要躺在家乡的山坡上照着太阳。

　　星历4046年 激活太阳计划 倒计时两天

　　星际发射器的研发工作已经结束，湛蓝的天池上早已经架好随时准备发射的火箭，就在紧锣密鼓的最后准备阶段，无常等十八位科学家又被卫队押送进了禁闭室。

　　无常绝望的咆哮着，“你们凭什么抓我们，耽误了火箭发射器的工作进度，你们负的了责任吗！”

　　实际上整个设计研发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哪怕是只狗只要张个爪子，轻轻按下Ω遥控器，火箭就会载着永恒之火的样本奔向遥远的太阳，过去的无常是不屑于这种装腔作势的行为，可是现在他对人性的底线已经越来越失望。

　　卫队像是提前洞悉一切了，他们态度恶劣的挥舞着警棍，“你们这群厚颜无耻的小偷，Ω遥控装置失窃，肯定就是你们干的，你们就是想破坏基地的和平与安定，在没有找到Ω遥控装置之前，你们就乖乖在牢里待着吧。”

　　在忐忑不安的黑暗环境中，每一个人都在祈祷着基地的这群草包能够早点找到Ω遥控装置，可是这种将命运系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并不好，甚至都已经感受了死神亲吻额头的喘息。

　　星历4046年，激活太阳计划 开始

　　无常等人带着厚重的镣铐，陆续的被丢进了火箭发射仓，他们好似垃圾一样堆放道拥挤的空间内，周遭不远的空间内就是堆放永恒之火的蜂巢墙壁。

　　无常苦笑：“看来那帮废物果然没有找到Ω遥控器……”

　　“你们看！”靠近狭小窗口的一个科学家指着窗外，不可思议的望着外面的人群，“是邱凡,他手上的是不是Ω。”

　　无常甚至不敢去抬头，他微颤的眼睫大略一扫，便看见那朝思暮想却不见踪迹的师兄，正言笑晏晏的站在一堆金领子的身边，

　　巨大的阴谋感、背叛感席卷而来，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濒死之人都要绝望，这么多年的相处，任谁也看得出来，温润儒雅的邱凡和自信张扬的无常是一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师兄弟的手足之情，就差戳破一层窗户纸的间隙。

　　如今，一切都崩塌了。

　　平生从不肯认输的无常，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不甘心的看向外面那张熟悉的面孔，期待着能从背叛者的脸上看出一丝的愧疚，哪怕是丁点的不好意思，可是他只在对方的谈笑风生中，看到了满心雀跃的快活。

　　无常死死地盯着邱凡的那张欢喜的脸，终于等到了背刺者的一句告别，对方上下翕动的唇畔轻轻的吐出了一句无关痛痒的告别：抱歉师弟，我是一个软弱的人。

　　拜入师门之后，无常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行为遭到师傅的惩罚，每次出去惹了祸，他都要提前跟师兄串供，但是难免有来不及的时候，所以二人很早的时候就炼就了读取对方唇语的习惯，从前，他们将这种彼此读取悄悄话的行为看做亲密无间的默契，如今看来极尽讽刺。

　　世人尽是狼心狗肺之辈，我又何须手下留情。

　　无常咬破了舌尖血，傀儡娃娃沾血之后直挺挺的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去，把我的告别礼物送到师兄的手里，务必让他全身心的感受到我的临终祝福呢，哈哈哈哈……”

　　血糊糊的傀儡娃娃各抱着两支样本，趁人不备就从尚未关闭的舱门中钻了出去，其余十六位科学家眼睁睁的瞅着样本泄露却无一人反对。

　　大家不约而同的觉得在光明到来以前，这个世界应该彻底的被清理一遍，就好像只有将腐朽的残根落叶燃烧殆尽，来年春来回暖的时候，新的生命才会蓬勃生长。

　　“无常，我们共同去创造新的光明时代，不要为过往悲伤。”
　　“对，你丢了一个邱凡，可是还有我们这些真正的朋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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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自身难逃一死，这群傻乎乎的书呆子竟然还有心情安慰他，无常不可自抑的笑着，“你们不该就这么死去。”

　　念随心动，乾元观最天资卓绝的小师弟，生生抽出十六位挚友的魂魄，也顺势抽出自己藏着最后一缕恻隐之心，就这样十七个遭受过命运毒打又异常拧巴的灵魂，好似面团一样被杂糅到一起，伴随着巨大的蒸腾和离心力一起冲向太阳。

　　随着永恒之火窜入太阳，巨大的爆破和冲击让太阳被迫膨胀两倍甚至更多，即便是身处于黑暗角落的地球也终于能再度被照耀。

　　但是太阳质量的改变，造成整个银河系也发生了不可估量的引力偏移，许多星球甚至爆发了局部性的时间坍塌。

　　在这股凌乱的时间洪流中，那一团拧巴的魂魄不知所终，而怀揣着对人类最大恶意的无常博士也彻底的被卷入时间的黑洞当中，永生永世无法脱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