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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旅途的起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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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一生,柴宵月发现自己挺倒霉的,不受老天爷的喜爱,这本也没什么,只要能吃上一顿美美的,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这事儿过不去,一过人就没了。
说是一生这么长,好像看过几十年春秋,其实柴宵月年龄并不大,不过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华,小脸上雀斑点点,盛红透白,像花儿一样可爱,如今这花就快要谢了。
事情还得从昨天说起。
如往常一样,柴宵月在“三春绣”里做工。三春绣是一家丝绸铺子,东家是京城里来的,算是宣城里一等一的丝绸铺子。
柴宵月在这里打杂,偶尔还得刺绣,算是半个绣娘半个店丫头。
那天忙活了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偷偷喝杯茶歇歇脚,柴宵月却突然眼前发黑,人一愣便直直倒下了地。
好在旁的小二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倒也没摔着磕着。一个相熟的绣娘过来掐人中,手扇风,掌柜刚赶过来,人便悠悠醒了。
掌柜是个白发酡颜的心善老头,见状觉得近日是辛苦了些,小姑娘可能吃不消,便放了柴宵月一天假,叮嘱她好好休息,要注意身体,最好去城西的薛神医那里看一看,落个安心。
柴宵月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休息一天少一天工钱,不值当。
但掌柜的表示不扣工钱,带薪放假,小姑娘笑容一下子就咧开了,当场感激了老掌柜一番,美滋滋地走了。
此时不过申时起初,即约莫三点,离饭点尚早,柴宵月略微犹豫,还是往城西去了,寻薛神医。
她本来觉得自己两眼发黑,应该是近日夏乏导致,太热了,身体吃不消,多吃两条冰棍就好;又或者是贫血,最近几餐缺乏营养,得大鱼大肉好好补一补身子,总之食疗是没问题的,但真要是得了病,也好问问大夫忌口,吃错了可难办。
时值夏日,微风熏熏,万里无云,天晴得像一张蓝纸。
薛神医是城西有名的大夫,医术精湛,收费实惠,所以薛大夫叫着叫着便成了薛神医。薛神医约有五十岁,两鬓斑白,平日里在仁心堂坐诊,一手捋须一手把脉,瞧着便令人信服。
柴宵月来到仁心堂,等候不久就轮到了她见诊。进了隔间,见到薛神医,柴宵月便说了症状,说自己突然晕倒。
薛神医“嗯”了一声,五指搭上柴宵月手腕,开始把脉。过了许久,薛神医又细细问了许多问题,柴宵月答了,薛老沉吟半晌,捋捋胡须,又把起了脉。
柴宵月见状心里头便有点忐忑。
又过了片刻,柴宵月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问道:“薛神医,我这究竟得了什么病?”
薛老含糊地答道:“这得了……得了……嗯……胃病,该是吃饱了撑的。”
柴宵月闻言,顿时感到一股热流从脸颊子升腾到耳垂,火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羞红了脸。
小姑娘声如蚊蝇,闷闷解释道:“这几日店里生意好,活儿多,我干得辛苦,便多吃了几碗饭,谁曾想竟得了胃病,我以后再也不多吃了,一顿保证只吃三碗……半。”
“胡说,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要太急罢了。”
“那好极了!薛神医,我这病可有什么忌口?”
“忌口是没有的……”薛神医这会儿还在把脉,“老夫再仔细把把你这脉象,好开药方子。”
“神医尽管施为好了。”
“嗯……小娘子,家中人可知你晕倒?怎地一个人过来见诊。”
柴宵月只道是神医关心自己,并未多想,径直作答:“我是大姑娘了,一个人也没问题的。至于家里人……我一人吃饱便全家不饿。”
“小娘子是孤儿?”薛神医眉头皱了几分。
“没差啦,小时候爹娘把我卖了,常有的事。”
“嗯……平日里可有相熟的长辈?”
“梅老爷对我挺好的,可惜两年前去了边疆,也就没见过了。”
“梅老爷是……罢了,终归是你做主。”薛神医长叹一声,收拢了把脉的手。
柴宵月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病,不是胃病,老夫先前敷衍你的。”薛神医略微犹豫,还是说出了口:“心疾之症,药石难医。”
宛如朗朗晴天之下骤起一声惊雷。
“……平日里要多加注意,心疾不可过劳,剧烈活动也不可,老夫先开几副护心脉的方子,药性温和……
“听闻京城有大国手,医术出神入化,兴许能治也说不准,得闲上京看看也是不错……
“心力衰竭之后,难以动弹,也就两三年间,若有未竟之事,需得捉紧……”
薛老殷殷叮嘱,神色似有不忍,柴宵月却恍若未闻,从“药石难医”四个字开始,她就像踩进了云巅,整个人都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恍惚,脑子里全是恍惚。
怎样回到家的,柴宵月已不记得,回过神来,自己早躺在了床上,屋子里昏天暗地。
她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有徐记的烧鸡、苏州的茶糕,有名誉天下的“状元宴”,有天下第一鲜之称的南城海味……她还有很多想吃的东西未曾试过。
柴宵月觉得很难过。
嘴馋是娘胎里就有的毛病了,柴宵月依稀记得,娘亲曾经说过,她怀着她的时候,肚子里一闹腾,动手动脚,只要吃点果脯,立马就没动静了,也不知上辈子是哪里来的小馋猫。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娘亲的相貌也模糊记不清,毕竟离最后见娘亲一面、被卖入苏府时起,早已过了十一年。
那年她六岁,头顶扎着两条冲天辫,还是个小丫头。
贫苦人家卖儿卖女是很平常的事情,不稀奇,柴宵月不怪爹娘,也不恨,苏府纵有千万般不好,却有一样是极好的,那就是能吃上饱饭。
那都是后头的想法了,入府那会儿着实哭过不少回,好在渐渐习惯府里的日子后,心里头就没再起什么波澜。
时间总是抚平一切。
苏府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家主在朝廷担任高官,因此住宅是讲究的,对手下人规矩也严,柴宵月做奴婢活计,没少挨骂挨打,不过都是些小错失,没惹什么大祸,总之丫鬟生活还算过得去。
就这样过了两年,大管家请来了一个老夫子,教年纪不大的丫鬟们识字。柴宵月本来是学不进去的,一上课就昏昏欲睡,谁料过几天老夫子竟带来了桂花糕,指着它表示,学得好的,有赏。
那柴宵月的干劲就来了啊,杠杠的,上课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下课往老夫子那跑得比谁都勤,桂花糕吃了不少,字也跟着认了个全。
字学了四年,大抵是成绩出众,竟也轮到了柴宵月升职。某天,大管家一声令下,传达了大夫人的最新旨意:挑几个机灵的丫鬟,陪二少爷读书。
这几个丫鬟有她一份,于是乎柴宵月不再是普通的丫鬟了,她是伴读丫鬟,红袖添香那种,当然更重要的是,工钱涨了。
那晚,柴晏月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受到二少爷赏识,升职为贴身丫鬟,每天跟着少爷吃香的喝辣的,左手一根鸡腿右手一根鹅腿,独享齐人之福,好不开心。
第二日,苏府被抄家了。
听闻是家主犯了事,犯了何事,却不清楚。只见一堆凶神恶煞的官吏出出入入,把柴宵月吓得够呛。
担惊受怕没多久,大管家便来唤人,聚集丫鬟。一个身穿红袍的中年人领着她们出了府,一路上刀光剑影,杀气腾腾,好不吓人。
一队官差押送着她们,不知去往何方。柴宵月在人群中回望苏府,想起了昨夜梦中的鸡腿饭。
这一天,柴宵月十二岁,小荷才露尖尖角。
行至半途,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领队的中年人对着丫鬟们喝道:“可有识字的?”
柴宵月想起老夫子带来的桂花糕,第一时间举起了手,稍过一会后,又有零零星星几只小手举了起来。
中年人把她们从队伍中领了出来,转头向一身穿官袍的男子讪笑道:“梅大人,您看如何?”
梅大人瞧着约有三十多岁,精神面貌并不是很好,脸色苍白,眼眶青黑,下巴还有些微胡须,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很好,很好……”梅大人这般说着,眼光一边打量丫鬟们,他咳嗽两下,冷不丁提问道:“酸甜各半,什么字?”
丫鬟们面面相觑,中年人见状,连忙喝道:“梅大人问你们话呢!一个个的聋了还是哑了!”
略想片刻,柴宵月高举右手,吐出一个“酣”字。
“不错,”梅大人瞧着作答的小丫鬟,笑道:“四五蟾兔缺,再猜。”
这个字谜却有些难,柴宵月一时答不出。丫鬟们也分成了两边,一边不服气地抢答一通,一边放弃了作答,懒散地看起了戏。
抢答那些个终究没有答中,柴宵月绞尽脑汁,犹豫答道:“可是‘芎’字?”
吞吞吐吐的模样,没底气到了极点。
“正解,”梅大人向柴宵月挥手,“你过来。”
他双手拢袖,转而向中年人笑道:“便是她了,可有麻烦之处?”
“哪有,梅大人尽管带走便是,可要再挑上几个?”中年人热情回道。
“不必,此事辛苦褚管事了,替本官向谢大人问好。”
“可不敢当!大人的问候小的一定带到。”中年人如此说着,恭送梅大人离去,而梅大人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只小丫鬟。
柴宵月就此翻开了生活的新篇章。
后来才知道,中年人原来是教坊司的管事,她们这些丫鬟,是要送到教坊司去的。而梅大人,是司天监的监正,恰好家里缺个丫鬟,听闻消息,便顺路挑丫鬟来了。
梅大人虽是监正,五品官员,家中却素朴得很。一间旧院,一位夫人,一屋子书,便是所有了,主打的就是清贵两字。
柴宵月新的工作环境比之上家强出不少,主要强在主人家的随和身上。梅老爷和梅夫人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只要本职工作干好了,他俩是不太管的,爱干嘛干嘛。
有种朝九晚五的舒适感。
说起工作,无非是一些丫鬟活计,打扫房屋、端茶递水、洗涤衣物之类,甚至不用服侍梅老爷,这活主要被梅夫人亲手包圆了,用不上她,工作量又少许多。
但也有两项新活计比较有挑战性。其一是读书,不是学习,是读书给梅老爷听。书房那一屋子书,梅老爷兴致来了,想听哪本她就念哪本,语气还得抑扬顿挫。
梅老爷人很随和,对待学识却很严肃。遇上不认识的字,他只教一遍,要是柴宵月记不住,再遇上念不出来,那可就有苦头吃了。
有一次读了本孤本,学了一大堆生僻字,隔天起床她就忘了七七八八,可给急得抓耳挠腮,原地转圈。
梅夫人瞧见了,心里好奇,问清缘由后更是直发笑,笑得花枝乱颤,随后领她进书房寻那孤本,教她温习一遍,好歹心里头又有点底气,不急得那么像热锅上的蚂蚁。
柴宵月觉得梅夫人真是好极了。
另一项挑战性的新活儿则是招待客人,在苏府柴宵月是不用干这个的,因此没什么经验。
好在十三四岁的丫头彬彬有礼,让人瞧着就有喜感,活力加持之下迎来送往,总算没出什么纰漏。
梅老爷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真的是三教九流都有。才子们来了吟诗作对,柴宵月端茶倒酒、陪坐喝彩;官员同僚来了谈论朝政,柴宵月手持羽扇,为梅老爷扇风助威;富商豪贾来了求办事,柴宵月瞪大眼睛,清点礼单财货,总之就是非常忙碌。
还有一类客人,柴宵月最是喜欢,那就是江湖豪侠。别的人上门拜访带什么的都有,唯有这些个侠士,不出意外,带的都是酒肉。人来了,京城酒楼的店小二随后就到,带着各式食盒、餐具,满满摆上一桌子。
这些侠士不喜欢讲究礼仪门槛,柴宵月上桌作陪,吃相越是豪爽,他们越欣赏;你要是客客气气、恭敬守礼,他们反倒不太高兴的。
这可正中小丫鬟的红心,柴宵月对待吃食一向是不开玩笑的,客人们喜欢豪爽,她就豪爽到底!每逢上桌陪豪侠吃喝,柴宵月宛如饿鬼下凡、饕餮在世,客人们无不肃然起敬。
这是柴宵月最幸福的时刻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位身高九尺,即身高两米多的大汉来访的时候。
这位客人也不知是江湖里哪位大侠,高大魁梧,肩膀宽阔,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
柴宵月头一次见这么高的人,昂着头瞧不见发顶,当场被吓懵了。
这巨汉也坏得紧,趁着丫鬟愣神,拎鸡仔一样将她拎了起来,双手一抱便往上拋,柴宵月那是飞得高高的,哇哇乱叫。
巨汉却不放过她,接住之后又用力上拋,像个无情的拋球机器,梅夫人赶来呵止,这才作罢。
柴宵月面色苍白,额头冒汗,不过心里头却有些意犹未尽。
这是接见巨汉时的小小趣事,虽然难忘,但了解柴宵月的都知道,印象最深的必不可能是这种事。
好戏还在后头,巨汉来了之后,老样子,店小二紧随其后。只是这次不太一样,食盒什么的都没有,店小二牵来了两头活羊。
巨汉亲自下场烤羊。
屠宰过程略去不提,烤出来的风味却是有说法的。羊肉金黄,不仅香味扑鼻,入口鲜嫩多汁,而且脆嫩间带有一丝甜味,令人回味无穷。
柴宵月吃得快感动哭了。
夜幕之下,烤羊的火堆缓缓摇曳,庭院里四把椅子,几壶酒,巨汉和梅老爷谈笑风生。
“……我这次来,是向梅老弟告别的。”巨汉大咧咧说道:“他奶奶的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年,路上又危险,说不准就回不来了,想起梅老弟还没试过我这家传的手艺,这不得赶紧买两头羊过来吗。”
“邱大哥,那北极之地,真的要去?”梅老爷喟然长叹。
“去!当然要去!”邱大哥仰头灌酒,豪情大发,道:“此生了无牵挂,唯一遗憾,当年没随费真他们一起北去,看看那古书写得是真是假。他奶奶的,如今一过就是十三年,费真估计死路上了,一点消息也没,我再不动身,他妈的也就老了!”
梅老爷闻言,面露向往之色,悠然道:“《论天下》曰:‘天下四方,未有尽头’。吾不信,遂往北去,一行十八载,终至极地,留此书后人以观……”
“对对对,那古书开头就这么写的,梅老弟还记得啊?”
“一字不忘。”
“好你个读书人!快念快念,这书得劲,下酒最好不过!”
梅老爷徐徐道来。
……
按照梅老爷的说法,简单点翻译就是——北方尽头,全然是冰雪的世界。
寒冷自不必提,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无论山川河流,亦或是树林道路,无不披上了白衣。
无边无际的白,仿佛永恒的寂寥。
虽然寂寥,却不是没有生机。这里有世代居住的异国人,性情坚毅顽强。湖泊之下,也有不少奇异鱼类。最为奇异的一种,当地人称呼为“鲸”。鲸体长十丈,好比楼船,脊间能喷水柱,实在令人惊叹。
湖下有鱼,地上有熊。雪原之中,常有雪熊出没。此熊不同于中原,浑身雪白,瞧起来憨厚老实,只是身形庞大,约有两层楼高,不好近近细看,实属遗憾。
北极风光之最,当属夜空。夜幕降临,星河熠熠生辉,其光辉之耀,有若实质,仿佛伸手可触。
若是有缘,撞见星辰陨落,更是美妙。群星滑落天空,有如夏日烟火,璀璨一瞬,旋即泯灭,永恒而又短暂。
不仅如此,北极的夜空,常常会被染色。恍如少女羞涩,掩上颜色各异的面纱。
活泼的青,娴静的蓝,鲜艳的红,可爱的橙,神秘的紫,漆黑的夜空下,显得如此夺目,看得让人心醉。
这天象被当地人称之为“欧若拉的光辉”,意为织架女神的恩赐。关于这位女神,有各种说法。
……
“恨不能一观北极绝景。”
梅老爷背完念完,十分感慨,手掌心却传来异动,他侧过了头,只见梅夫人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梅老爷轻轻一笑,反过来握住了夫人的素手,以示安抚。
“哎,梅老弟你就别恨这个了,抓紧时间和弟妹生个大胖儿子才是正事。”邱大哥浑不吝说道。
“说得也是。”梅老爷莞尔一笑,梅夫人却羞红了脸。
“来来来,老弟,咱们碰一个,弟妹也是,来,喝!哟,小丫鬟,你是懂货的嘛,吃得这般多,两根羊腿下肚了吧?爷烤的羊肉可还好吃?”
邱大哥敬完酒后,余光一瞄,发现柴宵月嘴下多了几根羊腿骨,大为敬佩,吃得这般快又多的女子可少见,不由得开口调侃。
“好痴,天下第一好吃!”柴宵月满嘴油光,嘴里含肉,说话已是含糊不清。
“哈哈哈!”邱大哥闻言大笑,“好吃就多吃点,能吃便是福气!待我北极之行回来,定要带几只雪熊的熊掌让你们尝尝!”
月光愈清,夜愈深,酒愈浓,不知时辰几何,酒席已散,故人离别。
又过一年,梅老爷被发配边疆。
梅老爷为什么会有这么个结果,柴宵月不清楚。不过,梅老爷对此早有准备,因为前一阵他像安排后事一样安排了很多事。
柴宵月的事也不例外。
有一日,他寻来柴宵月,问道:“你也十五岁了,及笄之年,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你该嫁人了,有没有什么意中人,没有我可以帮你寻一份好亲事。
一般媒婆帮你寻对象,和五品大员帮你寻对象,那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可惜柴宵月没有领会到这番好意,回答得很快啊,主打的就是直抒胸臆:“我要吃遍天下!”
“胡闹!”梅老爷哭笑不得,又道:“我有一好友,家中三儿子在武翎卫任职,尚未婚配,人是不错的,你瞧如何?”
柴宵月再迟钝,也领会到梅老爷的意思了,然而没用,一样的回答:“不如何。”
“为何?”
“我要吃遍天下。”
“……你不嫁,也只是个丫鬟,如何吃遍天下?”
“我有攒钱赎身。”
“唉……罢了,你去打扫书房罢。”
梅老爷挥挥手,柴宵月转身就走了,屁颠屁颠的。
翌日,柴宵月因打扫书房不干净被开除。离开梅宅时,梅夫人送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包碎银,几件首饰,一张卖身契和一封书信。
那会儿柴宵月还不知道梅老爷即将大祸临头,只认为是老爷的好心安排,毕竟昨日她才说过要吃遍天下。
柴宵月跪在宅门,磕两个头,随即离去。
拆开书信,是梅老爷亲笔写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只说去京城西面,寻“三春绣”的东家,他会安排个好去处。
柴宵月去了,看完书信当即动身,前往三春绣的铺头,求见东家。
接待她的是坐镇铺面的大掌柜,一位和和气气的精明男子。他表示东家已经吩咐了下来,安排是有的,而且妥当,不妨先安置下来。
柴宵月听他安排,在三春绣安了窝,同时学习一些商队的讲究。
原来东家安排她去走商队,三春绣作为京城知名的丝绸企业,跨国行商是肯定有的,并且规模不小。一趟行商,遥遥万里,要是一路吃过去,也算得上吃遍天下。
梅老爷寻来的差事,可谓非常贴心。
安窝半个月后,事发,梅老爷发配边疆。柴宵月听闻消息后,赶往梅家,梅宅却人去楼空。
寻人不得,心中只剩惆怅。
人惆怅,行商的差事也黄了。负责商队的管事是个迷信的人,而且蔑视女性。他本来就对手下突然多出一个女人非常不爽,结果这女人的靠山半个月就垮台了,这说明什么?不妥妥的扫把星吗,于是管事连夜闹起来,向上级打小报告。
大掌柜听闻了,不敢擅自做主,毕竟管事口中的扫把星,是东家当初亲自吩咐下来的。大掌柜也不多想,赶忙向东家请教。
“你说的这个……”东家老神自在,悠悠说道。
“名字唤作柴宵月,东家。”大掌柜急忙接话。
“嗯,谁介绍她来的?”
“是梅大人。”
“梅大人呢?”
“前些日发配边疆了,在凉州,东家。”
“那梅大人之前,她是……”
“小的打探过了,她原是苏府的丫鬟,是穷苦人家出身,卖入苏府的。”
“哪个苏府?”
“三年前被抄家的苏儒文。”
“这么霉呀?”东家感慨了一句,端起茶杯,品茶。
这年头,做生意的无不讲究气运,君不见左一句风水宝地,右一句菩萨保佑。佛珠是常常佩戴,财神爷更是天天上香。尤其路途遥远,风险高、利润大的跨国行商,异国他乡的,极端一点喝口水都能呛死。所以,混这一行的都或多或少有点迷信,程度不同罢了。
故东家一感慨,大掌柜立刻秒懂,说道:“东家,这小姑娘家家的,跟着商队跋山涉水,实在过于危险,我瞧不如算了?宣城那边刚开了家分店,正缺人手,刚好派这姑娘去打打杂。”
“小事,你看着办。”东家不冷不热回道。
大掌柜很有眼力劲,见状告罪一声,立马走人,一刻都不带停留。
于是理所当然的,柴宵月被分配到了宣城。大掌柜知会她时很和气,非常礼貌地表达了爱干不干四个字。
柴宵月能怎么办呢?思来想去,还是离了京,前往宣城,走一步看一步。
讨生活嘛,不寒碜,至于吃遍天下的理想,攒一攒钱再说,这事儿不急。
于是乎,柴宵月在宣城的“三春绣”打了两年工,直至十七岁那一年,被薛神医查出了不治之症。
时间线重回当下。
日上三竿,柴宵月似睡未睡,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夜。脑子里将生平经历打转了一遍,可惜也没从中得到什么安慰。只是昨晚到现在,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人都快饿疯了。
肚子里响起动静,终于唤回了柴宵月的魂,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十七岁的大姑娘,打起精神,出门寻饭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