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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九色鹿 ...

  •   波音飞机巨大的尾翼划过了蓝色的天空,盘旋着降落在首都机场。
      刚刚降落前的十分钟,飞机上的198名乘客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塔台失联,两个发动机熄火,控制室失控,整个飞机头朝下栽了下来,如果失事的话,连写遗嘱的时间都没有。
      可飞机还是平稳的着陆了,就像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意外一样,也没有人能解释的清这架飞机为什么能够逃过一劫,自动驾驶系统完全失灵,两个飞行员由于巨大的压力陷入昏迷,这架失控的飞机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托着一样,稳稳的降落在跑道上。
      飞机上的人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只有小丫头不为所动,这几年来,发生在她身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多的让她习以为常,所以她只是轻轻的站了起来,缓步走出机场的通道,面上不悲不喜。
      走出机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乞丐正坐在机场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身上还是裹着那破被子,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个鸟巢,白皙修长的手上满是油垢,夹着一支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
      小丫头穿着一身白领的小西服,看起来很干练。
      “飞机没事?”乞丐笑了“刚才有很多人急匆匆的进去找自己的亲人呢。”
      “没事,有惊无险”小丫头淡然一笑“倒是你,来这里干什么?”
      “等人。”乞丐淡然一笑“不过他走了,没见着”
      “额,那我送你回去?”小丫头指了指前面的车子。
      “不用了,讲个故事吧。”乞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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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色鹿,出自敦煌莫高窟第二百五十七窟壁画《鹿王本生图》是莫高窟第二百五十七窟壁画的主要题材。本生故事画,表现“舍己救人”为题材的作品,在壁画上占有突出地位。本生故事是指佛教创始者释迦牟尼生前所经历的许多事迹。释迦牟尼原是古代印度北部一个小国—迦毗罗卫国净饭王的儿子,传说他因看到人世生、老、病、死很苦,便出家修行,以求解脱,后来成了“佛”。“鹿王本生”是说释迦牟尼前生是一只九色鹿王,他救了一个落水将要淹死的人反被此人出卖的故事。传说中,九色鹿是祥瑞的化身。

      九色鹿:关于舍身
      第四世,你是皇妃,我是猎户,执念化成了神鹿

      幽若安静的坐在那里,裹着那件价值千金的狐裘,那是她成为皇妃之前带来的唯一的一件陪嫁,虽然贵重,但和那些每件首饰都价值连城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寒酸的狠。
      连那些出身卑微的宫女私下里也偷偷的嘲笑她。在她们那简单的头脑里,觉得作为宫女寒酸一些无所谓,但作为妃子,就实在是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了。况且在这大大的后宫里,当了几年宫女的,都被主子赏了几样东西,这宫里的东西每样都是价值不菲的,幽若的那件狐裘,连宫女的手镯都比不上。
      和其他的宫女不一样,这几年,伺候幽若的宫女,什么赏赐也得不到,对她更是不满,总是在私下议论诋毁她,倒不是因为幽若吝啬,实在是因为她太不得宠,大王一年也不会到她这里来一趟,怕是已经把她忘了。
      一切都出乎意料,一切又都在意料之中。
      她入宫的时候,大王极尽恩宠,夜夜到她的房中时,怕是没有人能想到,有一天这样天生丽质倾国倾城的女子,会被弃如敝履;她被大王极尽恩宠,惹得皇后和众嫔妃不满,日日诋毁的时候,她被束之高阁又在意料之中。
      只靠一张脸,是没办法倾城倾国的。
      幽若实在有太多被弃如敝履的理由。
      论出身,幽若只是最低等的平民,世代为农的父母早早死去,算得上是无依无靠。
      论才学,幽若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和那些出口成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妃子们比起来,算得上粗鄙不堪。
      论品德,幽若是嫁过人的,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猎户,几年前进山打猎再没回来,一次大王外出围猎,口渴路过她的房间,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便带了她回去。相比那些从一而终的烈女,她算得上一个朝三暮四的婊子。
      大王只宠幸了她一个月,然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看腻了。
      一个男人看腻一个女人脸的时候,就会变得耳聪目明起来。而当他开始用上半身思考而不再用下半身思考,那简直是一场灾难。他开始听到这样那样的流言,开始审视起利弊得失,开始觉得自己把这个女人带回宫里是个错误。
      等那些大臣们参她的折子摆在桌面上的时候,他就更觉得如此了。
      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是亡国昏君,他们喜欢女人,就像喜欢一件衣服。如果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会被嘲笑,他们是一定会丢在柜子里的。
      关于幽若的传言越来越多,不知道从哪天起,她再也没见过那个被称为王的男人。
      她失宠了。
      然而这对于幽若来说是无所谓的,对与她来说,做一名猎户的妻子和做王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独守空房罢了。作为一个花瓶,就应该有花瓶的觉悟,被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一走就是几年不再回来的猎户,和总是等不来的君王,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只不过是随意抛弃她的男人罢了。对于男人这种东西,她早已经不报希望,如果说,她还曾经期待过爱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三年前,那个男人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去山里打猎,再也没有回来以后,她就再也不相信这世间有爱这种东西了。
      只不过,她还留着那个男人送给她的那件狐裘,那是他猎杀了一只刚刚产崽的银狐,扒下它的皮做的,当时她看着那些小狐狸的眼神,还流了两滴眼泪,只不过,很快忘了。
      穿着它,只是习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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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该梳妆打扮了。”侍女虽然不耐烦,可还是端来了盛着清水的铜盆,为幽若梳洗打扮。幽若面无表情的任由侍女摆弄,像一个木头人。
      每年的这个时候,君王都要举行秋猎。秋猎的地点就是原来幽若居住的那片山林,所有的妃子和皇子都要参加,与其说是狩猎,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场考试。后妃们尽情的展示自己的美,以期待王的恩宠,至于皇子们,则会拼命展示自己的勇武,靠获得更多猎物来博取王的欢心。
      每年的秋猎,都是一场盛大的表演。
      谁拔了头筹,谁得了赞赏,不过你是方唱罢我登场,像幽若这般没有人会在意的失意妃子,不过是充数的滥竽罢了,不过很多得不到宠爱的后妃都看不清这一点,仍然为了这场秋猎费尽心机。
      所谓熙熙,皆为利来,所谓攘攘,皆为利往,帝王之家,亦莫如是。
      如果可以不去的话,其实幽若连去都懒得去,她宁愿披着狐裘,围着火炉坐上一天,也不愿在越来越冷的秋风里骑着马跑来跑去,不过这可由不得她,所有的妃子都要参加,没有例外。
      但她可提不起精神来,这让侍女们很是鄙夷,跟着这样没有上进心的主子,是所有侍女最大的悲哀,所以侍女在心里默念了句“难怪会失宠”,也就随意的替她打扮了几下,便丢下她自己梳妆去了。
      万一能被王选中,就是一个侍女,也有可能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和所有的侍女一样,她也做着被王选中,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比被当成货物挑选更可怕的,是把自己当成货物出售。
      可惜人们大多意识不到这一点,反而会因为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而开心的不得了。甚至会对那些肯出高价的买家感激涕零。
      这些侍女、皇子和嫔妃们都是这样,秋日安静的森林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皇子们穿着威武的铠甲,身后簇拥着精神抖擞的侍卫们,像是要出征的将军,嫔妃和侍女们打扮的花枝招展,像是穿梭飞舞的蝴蝶。
      这样的喧嚣,森林里的动物早早的躲了起来,不过无所谓,士兵们早已准备好了抓来的兔子和鹿,只等狩猎开始,就把这些可怜的小东西放到这片森林里,让那些王子们杀戮炫耀,最大的那只鹿一定是要由王来射杀的,这是规矩,也是惯例。
      这场狩猎,本就是一场表演而已。
      所以只穿了一身白衣的幽若,根本没有站在那圈花枝招展的妃子中间,而是一个人,独自向这片森林深处走去。
      这森林,她以前来了无数遍,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她可是猎户的妻子,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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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出现的时候,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
      那匹马是所有的马中最强壮的,颜色也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王独一无二的权威。
      所有人都跪俯与地,已经走到森林深处的幽若靠着一棵树站着,她没有跪下,因为没有人会看到她,王的目光是看着远方的,她知道,那双眼睛里没有她,至于其他人,他们连抬起头来都不敢。
      王果然没有看到她,他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眼神看着前方,那些跪在地上的人,他根本没心情看,他随意的摆弄着手中的弓,显然是对这种无聊的“围猎”厌倦透顶,作为一个还算贤明的王,他想要猎杀的不是那些被抓来的兔子野鸡,而是那野心十足的丛林猛兽、那搏击长空的鹰隼,或者,是这天下。
      王不喜欢这种围猎,只有幽若是知道的。因为这个王和那个猎户一样,有着同样热烈的眼神,有着那种眼神的男人,是不会被困在这小小的围猎场里的,即使这围猎场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很大了,但对于王来说,实在太小。
      天下才是他的猎场。
      王懒洋洋的射出一支响箭,围猎正式开始,那些花枝招展的嫔妃,和那些英气逼人的皇子,走马灯一样忙碌起来,这片围猎场是他们的舞台,每个人都想把自己最英勇,最美丽的一面展示给唯一的那个男人看,每个人都竭力的展示着自己。
      可惜,他们一开始就已经输了,因为这场戏还没开演,唯一的观众就已经厌倦了,那个被叫做王的男人,早已经意兴阑珊,即使表演得再卖力,也不过是戏子和小丑而已。
      幽若懒得再看,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当年,那个猎户就是走进了这片森林,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走的,是不是这条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出了围猎场了,幽若浑然不觉,她记得这条路的尽头是一片湖,这是森林里的唯一一座,湖边经常有很多动物来饮水,秋天的时候,水面平静的像镜子一样,很漂亮。
      她想再到那河边看一看。
      她忘记了,当年和丈夫来湖边的时候,那个男人一路上杀死了很多凶猛的野兽,那些野兽,只要随便一只,都能把她撕成碎片。
      有时候,人们会只看见美丽的目的地,却习惯性的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但也许是她幸运,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野兽,就像以前和那个男人来这片森林一样。很多时候,人会忘记那些帮助他们,保护他们的人,把一切当成自己的幸运,宁愿相信老天,也不愿意相信身边的人。
      自天地间有人开始,就是如此。
      幽若很快就到了湖边,湖面一如往日般清澈宁静,像一面镜子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幽若突然没有了以前看着湖面时恬淡的心情。她轻轻的捡起一块石头丢向湖面,石头落入水中时,那镜子一样的湖面就碎了,荡漾了几下之后,就又恢复了原样,照出她那张倾城倾国的脸来。
      湖面不像破镜,是可以重圆的。
      幽若突然有种呆在这湖边不走的冲动,反正队伍里少了一个无足轻重不受宠的妃子也没有人会刻意的寻找,妃子这种东西,后宫里有的是,少一个就再找一个来好了。
      忽然就起风了。
      这风吹响树林,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吹皱湖面,湖面泛起阵阵的涟漪,吹动长发,长发轻轻的拂过白衣。幽若陶醉的闭上了眼睛,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美丽的画面,而是一群红着眼睛的狼。
      这群狼显然是饿急了,也难怪,两个月前,大批的士兵涌入这批森林,杀死、赶走了大批的野兽,那些狼被驱逐了很远,一直没有捕猎,刚才显然是跟了她已经很久,确定没有那些拿着武器的士兵才出来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一秒钟,她就会被这些凶恶的野兽撕成碎片,这一刻,幽若突然无比想念起那个抛弃了她,走进了这片森林就再没有回来的男人。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每次来到这片森林没有遇到那些野兽,并不是运气,而是因为他在。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幽若突然想笑,她有一种好像突然明白了的感觉,想起来好像在哪听过一句话“朝闻道,夕可死也”
      狼群作势欲扑。
      然而这世界上,总是有奇迹这种东西的。
      那些刚才还低声吼着,凶焰滔天的狼,突然像温顺的小兔子一样俯下身去,然后慢慢的向后退走。一会功夫,那些狼就走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两只鹿,缓缓的从森林的深处向湖边走来。
      幽若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鹿。它们有着闪闪发光的,九种颜色的皮毛,就像是沐浴在彩虹里一样,白色的双角像是玉石玉石一样经营。两头鹿踩着优雅的步伐,在湖边安静的喝着水,那头高大一点的鹿侧过头向她望来,她看到它的脖子上似乎有一道伤痕。
      两只鹿喝完了水,似乎在一起交流着什么,那头小一点的鹿突然发出一声清鸣,然后欢快的向她跑来。
      幽若没有害怕,她突然记起那个男人曾经跟她说过的九色鹿的传说,他说这种鹿是祥瑞的化身,谁看到了,就会变得幸运。
      那鹿径直来到她的身边,用头在她身上亲昵的拱了拱,然后俯下身去,抬起头看着她。
      这只鹿的眼神竟然像人一样,不知怎的,她觉得这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轻轻的坐在了鹿的身上,那鹿托起她,奔跑起来,九色的彩虹衬着她的白裙,宛若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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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有些意兴阑珊。
      今年的秋猎和以往一样,都是些波澜不惊的表演。这对于十五岁就曾搏杀虎豹的王来说,实在是百无聊赖的难以忍受,猎到那些无精打采的兔子和野鸡,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更无精打采的事情。
      终于,那只被选好的,个头最大的马鹿终于被放了出来,那鹿显然是被关了很久,脚步竟然有些蹒跚,它摇摇晃晃的走着,竟然连逃走都忘了。
      在这只马鹿可怜的脑袋里,大概认为就算逃走也会抓回来,所以破罐子破摔,干脆不逃了,就那么若无其事的在一群来势汹汹的人面前走着,说实话,这只鹿,就连一个少年也能轻易的将它杀死。
      可是那些威猛英勇的皇子们,却一箭也没有射中。
      这只是一场表演而已,那只鹿,从被放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王的猎物。
      王泱泱的举起弓箭。
      说真的,他只想这场秋猎马上结束,这种无聊透顶的表演他已经受够了,每年都是这样周而复始,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这让他自己感觉自己也是一枚棋子。
      因为就算是王,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比如说,祖制。
      比如说,如果他执意要废除秋猎的话,估计满朝的大臣,都会跪下来求他收回成命的。
      想到这儿,他不由哼了一声,似乎对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很是不满,他张弓搭弦,随手就射出了一箭。
      弓是三石的弓,这一箭去若闪电,可惜,射偏了。
      那头九色鹿载着幽若,正从森林里奔来,那只箭,不偏不倚的,正朝着幽若射了过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只箭是一定会射中幽若的。
      不过即使是射中了也无所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死了也就死了,被王射中,就一定是有罪的。
      没有人会去救她,甚至没有一个人会为她担心,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在王面前的表现,而当人在计较自己的得失时,是没心情去管别人的死活的。
      可那只鹿站了起来。
      那支纯金打造的箭射进了它柔软的腹部,传说中,九色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唯一的弱点就是腹部,一旦被射中了腹部,就会死去。
      九色鹿轰然倒地,鲜血溅满了幽若的白衣。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王射杀了九色鹿!”
      “祥瑞,天降祥瑞!”
      “王果然是被神灵庇护的!”
      皇子和嫔妃们奔走相告,只有王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一箭其实是射偏了,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也许真像那些妃子们说的,是天意吧。
      不能解释或是不愿面对的东西,被人类统称为天意。
      王骑着马,缓缓的像那头鹿的尸体走去,所有的人都在欢呼,只有一个人在哭。
      是幽若。
      那只鹿倒下的时候,露出了人一样的微笑,她听见它在说“这是,只属于你的祥瑞”
      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王下了马,向她走了过来,他记起了这个女人,是他三年前从这里带回去的,因为她的美丽。不过后来就没有再理她了,因为他记起了这个女人的丈夫是一个猎户,这让他有些反感,因为这个猎户,其实算得上是死在他的手里的。五年前,他派这个猎户去森林里猎杀九色鹿,这个猎户再也没有回来。
      他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说起来,这女人是应该把他当成杀夫仇人的,没有人会喜欢把自己当成仇人的人躺在枕边,虽然这个女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人欺骗别人容易,欺骗自己却难。
      所以王在厌倦了这个女人的身体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她那里。但此刻,他看着这个抱着鹿哭泣的女人,突然又有了新的感觉,于是他便柔声的对这个女人说:“你给朕带来了祥瑞,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那女人还在哭,梨花带雨的,王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声音问“朕问你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那女人才回过神“如果大王一定要赏赐的话,就把这秋猎废除了吧。”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谁都知道,秋猎是祖制,就算是王也不能随意取消,这个女人,简直是在找死,他们本来担心这个女人因此得宠的心又放下了,转而变得玩味,似乎在等着看下一刻,王勃然大怒,下令砍了这个女人的脑袋。
      “为什么?”王说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秋猎,可是祖制。”他的眼光灼灼的盯着她,似乎要看透她的一切一样。
      “那些死在箭下的生灵,太无辜了”幽若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她被狼群围住、险些被箭射中的时候,就早就不再畏惧了“这秋猎,早该到此而止了,若是大王觉得死了这一只九色鹿还不够的话,就请砍了我的头,代替那千千万万的生灵吧,大王该狩猎的是天下,不是这区区野鸡野兔!”
      王突然笑了。
      “你才是我的祥瑞,这只鹿不是。”他一把抱起幽若,和她一起骑上了那匹骏马“死去的只是尸体,活着的才叫祥瑞。既然是九色鹿把你带到朕的身边,朕以后,就叫你鹿姬吧!”
      幽若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三日后,因天降祥瑞,王立鹿姬为后,大赦天下,又因上天有好生之德,拜祭先皇,废除秋猎,免三年农赋。万民竭称仁德,公卿大臣,莫不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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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冬天。
      烈风丢下年轻的妻子,独自一个人到森林深处去狩猎。
      他不得不去,因为是王的命令。烈风和天吴是这个国度最好的猎人。这一次,王不知从哪里听说这片森林里有传说中九色鹿出没,想要得到九色鹿的皮毛和角来证明自己是天命之主,就下了一道命令,要这两个最好的猎人去抓九色鹿回来。
      王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即使是荒谬的毫无道理的命令。烈风知道,如果不能猎到九色鹿,王一定会杀了自己的,即使是最好的猎人,对于王来说,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罢了。
      烈风知道,如果这次猎不到九色鹿,就算是回来,也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跟妻子说,颇有些不辞而别的味道。
      他只带了一把弓,就一个人进了那片森林。那片树林大的没有边际,但有经验的猎人,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猎物,虽然烈风不知道哪里有九色鹿,但是就算是传说中的生灵,也是要喝水的,而那片森林里,只有一个湖。
      那些动物们,在不下雪的时候,都会来舔舐湖面上的冰水。
      烈风想在这里守株待兔,实际上,这是最笨的办法,但对于谁也没有见过行踪的九色鹿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它一定会来这里。
      但守株待兔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没人知道九色鹿会从哪个方向来。所以不能躲在森林里,因为鹿的听觉非常灵敏,传说中的九色鹿想必更加灵敏,所以要等到九色鹿出现,只能趴在结冰的湖面上,趴下了就不能动。
      如果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耐心,是坚持不下来的。但即使有了足够的体力和耐心,也要看运气。
      如果在自己的体力耗尽前,能等到九色鹿,那么就是自己赢,如果在自己的体力耗尽前还没有等到九色鹿,那么就是自己输了。
      这不是一场狩猎,而是一场赌局,赌注就是自己的命。烈风安静的趴在冰冷的湖面上想,手里紧紧的握住了那把弓。
      第一天,九色鹿没有来,他一动不动;
      第二天,九色鹿还是没有来,他仍然一动不动;
      第三天,九色鹿还是没有来,他仍然一动不动,他的鼻子、眼睛、头发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像是一个雪人;
      第四天,他已经没有力气动了,但他的手里仍然牢牢地攥紧那张弓,也许,他会保持着这个姿势死去。
      这场赌局,终究是自己输了啊,也许这片森林里,根本就没有九色鹿。烈风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幽若,我不能回去见你了。”
      烈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脸上传来的一阵温暖惊醒的。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高大的鹿,正用舌头舔着他的脸。那鹿全身的皮毛都是九色的,就像笼罩在彩虹里,两只雪白的角像是玉石雕成的,晶莹剔透。看见他醒来,那鹿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像是在对他笑。
      他下意识的挥舞着猎刀,那刀划过那头鹿的脖子,留下一道伤痕,血汩汩的流了下来。那鹿竟然没有逃开,还是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
      是九色鹿,烈风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弓,他的手指已经恢复了力气,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猎杀这只没有防备的鹿。
      运气似乎站在他这边。
      那鹿不知道是傻还是天性善良,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而是一直守在烈风的身边不肯离去,似乎担心他会有危险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烈风,竟然没有马上动手。
      他犹豫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犹豫。
      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掩耳之势,向那头高大的鹿射来,是天吴,他正骑在一棵树上,嘴角泛起了得意的微笑,显然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然后烈风就动了,他一纵身,挡在了那头鹿的身前,一手拿出一支箭,另一手拉满了弓弦。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两支箭同时命中了目标,烈风和天吴同时倒下,天吴的脸上,还凝固着那得意的微笑,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烈风也倒了下去,闭上眼睛前,他想到了被自己抛弃的幽若,他看到那只高大的九色鹿,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他突然想笑。
      这场赌局,他输了,又赢了,然后又输了。
      或者,肯认输的人才会赢?
      然后眼前的世界便陷入了黑暗。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那头鹿在耳边说:“你知道什么是九色鹿吗?九色鹿,就是舍身。”
      森林里又恢复了宁静。
      一大一小两只九色鹿,迈着悠闲的步子,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一月后,士兵们在湖边发现了天吴的尸体,但那个叫做烈风的猎手却似乎消失了一样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坚信,他就在这片森林里,一直寻找着,那传说中的九色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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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有九色鹿吗?”一身职业装的小丫头突然好像又变成了孩子,眼睛亮亮的问。
      “你猜呢?”乞丐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多东西,我们看不见,但不等于没有,很多东西我们看见了,但不一定存在,眼睛会骗人,心不会。”
      “嗯。”小丫头点点头“今天的飞机遇到空难,差一点就完蛋了,没想到会捡到一条命,好像真的会有奇迹这种东西。”
      乞丐笑了
      “你的运气一直很好”他幽绿色的眼睛里有些疲惫,随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焦急的在来回寻找的年轻人“快走吧,有人在找你呢。”
      那人也看到了小丫头,快步的往这里走来,眼神里满是担心。
      “呀!”小丫头掩着嘴轻呼了一声“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
      “我听说飞机差点遇到危险,担心你就来了。”那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幸好你没事。”
      小丫头什么也没说,她自然的挽住那个年轻人的手,两人一起上了车,车子很快发动,小丫头摇开车窗,冲乞丐摆了摆手。
      乞丐也挥了挥手,咧开嘴笑了笑。
      黑暗中,一头闪着九色光彩的鹿浮现在空中,白色的角像玉石一样晶莹。
      “幸不辱命。”它的声音很温和“那飞机没事了,您那面呢?”
      “叫他跑了。”乞丐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看手段,倒像是魔族的老祖魔罗那个老家伙,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丫头出手。”
      “魔罗吗?”九色鹿似乎在回忆“那可是连佛祖也要头疼的家伙呢。”
      “无所谓,敢来,杀了便是。”乞丐洒然一笑“倒是你,才醒来就动用祥瑞的力量,没问题吧。”
      鹿笑了“这力量,用了几千年了,怎么会有问题。”
      “也是。”乞丐突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它“几千年了,有一句话一直想要问你。算起来,你也是佛门一脉,为什么要甘心做一只妖呢?”
      “我只是佛的执念,不是佛。”鹿的全身光芒大作“对于那无情无义的佛祖来说,舍生这种执念,是必须抛弃的东西,所以,我是妖。”
      “哈哈哈哈哈哈”乞丐仰天长笑,九色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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