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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纠缠 ...

  •   刚开春,天空阴沉沉的,寒意彻骨。

      梁欣欣穿着打满补丁的花棉袄,骑着自行车从公社绣品站往回赶。

      年前送了一批绣品过去,因为主任太忙,没来得及给她结工资。

      开年才喊她过去拿钱。

      这会儿工钱就在她兜里放着,厚实的一把,把口袋都塞满了,她很开心。

      就连骑车都格外精神,这么冷的天,她却越骑越有劲儿,很快小脸儿通红。

      太好了,有了这笔工钱,她的存款就有六百多了。

      可以好好的孝敬姚阿婆了。

      她是姚阿婆收养的弃婴。

      七个月的早产儿,体质很不好。

      听阿婆说,她爸妈都是留洋后归国支援建设的。

      爸爸是搞研究的,婚后不久就调去了北京。

      妈妈留在本地继续做农业技术指导员,想等她爸爸工作稳定下来再考虑调动。

      听说她妈妈很漂亮,人也聪明,做事积极又认真,怀着她的时候也在工作。

      没想到下乡指导生产的时候,运气不好,被一个登徒子盯上了。

      一路尾随,抄起板砖,将妈妈砸晕。

      幸好有人从地里干活回来,看到一个孕妇被人袭击,赶紧围上来帮忙。

      凶手被民兵抓走,送去了派出所,而她妈妈却撑不到卫生所了,只得就近找了户农家生产。

      姚阿婆正好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产婆,就被叫过去帮忙。

      她才七个月,生下来跟个小猫似的,两斤都不到。

      哭了两声就没动静了。

      那家人以为她死了,就给扔了。

      她妈妈也断了气。

      那家人嫌晦气,没等派出所的人到,就把她妈妈抬到了后山。

      结果尸体不见了。

      这事轰动一时,成了一桩有名的悬案。

      至于被扔掉的她,扭头就被姚阿婆捡回来抢救了。

      用的是土方法,把她泡在热水里一会儿,再提出来拍脚心。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遍,居然把她救活了。

      一养就是十八年。

      期间姚阿婆试着联系她的爸爸,可是,寄去北京的信和电报,全都石沉大海。

      姚阿婆琢磨着,她爸爸多半是当代陈世美,攀上高枝了,所以不想认老家的老婆孩子。

      而她的爷爷奶奶也联系不上,索性,让她随了母姓。

      至于她的外祖家……

      那是香江的资本家,谁敢联系。

      只能留在这个小山村里,做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为此,她没少受人白眼,被同龄人欺负。

      尤其是同村的陈贺年,从小就带人排挤她,他骂她野种,偷她的作业本,撕了或者烧了。

      又或者趁她趴在课桌上午睡的时候,偷偷剪了她的头发,弄得长的长短的短,狼狈至极。

      那一次她跟陈贺年打了一架,没打过,但她还是坚持到了老师赶来。

      陈贺年也没能讨到好处,被她拿铅笔扎了大腿根,血糊拉拉的,很吓人。

      陈贺年的爸妈赶来,想扇她大嘴巴子,她便扭头跑到学校广播站,哭着喊道,干部带头欺负小老百姓啦!

      先声夺人,愣是保住了自己,没有挨打。

      从那之后,陈贺年对她的欺负,就只敢停留在口头上了。

      但也因为这件事,所有人的家长都教育自家的孩子,离她远点儿。

      她被所有人排挤,嫌弃。

      渐渐地,她就不爱出去跟人交往了,整天闷在家里,除了读书就是做绣活儿。

      不过,虽然日子过得压抑,但她还是有盼头的。

      那就是攒钱,帮姚阿婆家盖房子,过好日子。

      已经六百多了,再攒攒应该够了,所以她特别开心。

      没想到刚到村口,就被人拦住了。

      也不知道陈贺年哪根筋搭错了,成年后不欺负她了,反倒是闹着要跟她结婚。

      隔三差五就来骚扰她。

      因为他爸妈升官儿了,在公社说一不二,他以为自己志在必得,没想到梁欣欣连着拒绝了他好几次。

      他有些着急了,干脆耍横的。

      梁欣欣本想硬着头皮撞上去,奈何他叫了兄弟,把整条路都堵住了,她只好下车。

      春寒料峭,北风将她的红色围巾吹开,露出那过分白净的面庞。

      她扯了把围巾,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腾起熊熊怒火。

      但她忍住了,没有发作。

      形势比人强,她一个人斗不过七个成年男人,要吃亏的。

      只能沉住气,问道:“你想做什么?干部子女,带头耍流氓?”

      陈贺年叼着一根雪原,故意把烟圈往她脸上吐:“没耍流氓啊,我愿意娶你,对你负责,怎么能叫耍流氓呢?”

      说着就要去摸她的脸,叫她一手拍开,干脆提着自行车,打算从村后绕开。

      没想到陈贺年居然直接拽着车后座,厚颜无耻地坐了上来:“欣欣,你别跑啊,我家连三转一响都准备好了,还有两百块钱彩礼钱,不算辱没你吧?你只要点个头,哥哥今天就带你去领证。”

      “就是啊欣欣,你也不想想,姚阿婆家那破房子,能有咱老大家里的好吗?他家那可是刚砌的红砖墙,还刷了腻子,白白净净的住着多敞亮啊。”

      “听弟兄们一句劝,你就跟了我们老大吧,他家这关系多硬啊,还能给你推荐到公社当广播员呢,活儿少,轻松,多稳当啊。”

      “欣欣,别倔了,你就答应了吧!我老妹儿都嫉妒你了!你说他家有啥不好的啊?就他一个儿子,爸妈也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孩子。你就等着享福就好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梁欣欣真的不识好歹一样。

      可她就是不喜欢啊,不行吗?

      也不看看他那流里流气的样儿,站着像棵歪脖子树,坐下像只煮熟的虾。

      更何况他整天惹是生非,一言不合就爱动手,不是跟这个干架就是跟那个扯皮。

      妥妥的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她就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看不上他这种人!

      再多的彩礼都不嫁!她自己有手有脚的,可以赚钱!

      她猛地回头,松开了手里的车子:“好,你抢我车,我报警去,堂堂主任家的公子哥,你不怕丢人我就陪你闹!”

      “你闹啊,闹到公社也没人会帮你!你一个没人要的野种,我们老大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陈贺年的头号狗腿子立马进行嘲讽。

      其他人不约而同围了上来。

      像一群野狼,欺负一只小羊羔。

      梁欣欣冷笑:“是吗?我可是听说,省里的农业巡视组最近就在这边呢,古人可以告御状,我也可以求到省里的大人物面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倒要看看,闹大了你们老大的爸妈丢了工作,到时候你们还怎么得意!”

      这个威胁还挺管用,一群人立马哑火了。

      陈贺年眯着眼,忍着怒火,没有发作。

      该死的,这个死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算了,等农业巡视组走了再说吧。

      只得打了个响指,一群哈巴狗立马分列两侧。

      跟虾兵蟹将似的,目送她离开。

      梁欣欣气得浑身发抖,回到家里,却不想让姚阿婆担心,没说。

      是阿婆的儿媳妇静香从外面回来,听村口的人议论,才知道梁欣欣又被那群人缠上了。

      “妈,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要强抢民女了。”静香很是担心。

      姚阿婆叹了口气:“别急,我再给欣欣爸爸发个电报,要是他肯让欣欣去北京,就不用在这里受气了。”

      姚阿婆也是无奈,自己家没什么权势,只能眼睁睁看着欣欣受委屈。

      转身收拾收拾,准备让她儿媳妇静香去发电报。

      梁欣欣赶紧把工钱拿出来:“阿婆,这次我绣得好,林主任给了我最高档次的工钱,看,六十几块呢!”

      姚阿婆却没要,推回去,握紧了她的手:“傻孩子,阿婆要你的钱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没点体己钱防身可不行,听话。”

      梁欣欣不肯,说什么也要把钱给她。

      姚阿婆直接拉下脸来:“你是想让阿婆被人戳脊梁骨吗?阿婆有儿有女的,怎么能要你的钱?”

      梁欣欣只好作罢。

      回了屋,她整理着自己的小金库,有点唏嘘。

      她做绣品三年多了,要不是她身体不好总生病,起码能有八九百,赶上一个城镇职工上班的收入了。

      打开工作簿,她把今天的钱入账,又小心的收进帆布包里。

      数了三遍,这才踏实了。

      电报发出去,却依旧石沉大海。

      十八年了,她那个爸应该是真的不要她了。

      梁欣欣很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半个月后,陈贺年又把她堵在了路上。

      这次就他一个人,梁欣欣咬咬牙,直接骑着车撞了上去。

      陈贺年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顺手摁住车龙头:“我就知道,你丫整天装得跟个小绵羊一样,骨子里其实是个小辣椒呢!撞也撞了,火也发了,该点头了吧?我是真的茶饭不思,我喜欢你啊我的姑奶奶。你什么时候见我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

      “陈贺年,你要是再逼我,我跟你同归于尽,不信走着瞧!”梁欣欣豁出去了。

      陈贺年的耐心耗尽了。

      他点了根烟,故意喷在她脸上:“我他妈做梦都想娶你当媳妇,你瞎了眼了,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我要是玩横的,你早被我打晕了扛回去给办了!我陈贺年这辈子就没有跟谁服过软!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

      梁欣欣扇开面前的烟雾:“你连尊重我都做不到,还想娶我?想什么呢?”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彩礼聘礼样样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陈贺年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梁欣欣一把夺了他的烟:“你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你还呛我。这叫尊重?”

      “不是……我是觉得这样挺酷的,招女孩子喜欢呀,红秀她们都这样说。”陈贺年立马把裤兜里的烟一起扔了。

      梁欣欣继续指责他:“那你不顾我的意愿,死缠烂打,这还是不尊重!我不会跟一个逼迫我的人在一起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我改不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长得也太好看了!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小时候欺负你,那就是喜欢你,想被你看到,被你骂一声也是快活的。我现在每天夜里做梦都是你,我真的快要犯病了,相思病,你就答应我吧。”陈贺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想摸她脸。

      叫她一巴掌给拍开了。

      “陈贺年!这就是你对我的尊重?动手动脚的,你把我当什么了?”梁欣欣彻底恼了。

      陈贺年急了:“我连婚房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能结婚!欣欣,你真的忍心让我孤枕难眠?我除了你,谁都看不上眼啊,我也是没办法。”

      梁欣欣发现他听不懂人话,只得扭头离开。

      陈贺年拽着她的车把手不让走:“梁欣欣你别逼我!”

      “你想干什么?”梁欣欣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心里一紧,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陈贺年恼了,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我让我舅去城里查了你妈妈的档案!你外祖家是香江的豪门望族,你踏马是资本家的后代!真把我逼急了,让你住牛棚,吃牛食,捡牛粪!我就不信你不低头!”

      梁欣欣猛地抬头,因为过于震惊,而忘了反驳。

      她后退两步,松开了车把手:“陈贺年,你敢这么做的话,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陈贺年破罐子破摔:“能比娶不到你还后悔吗?得,干脆,现在就把你打晕带走,我就不信把你肚子搞——”

      大字还没有出口,就被梁欣欣一巴掌扇了过去。

      气头上劲儿还真不小,陈贺年的嘴角都破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把揪住梁欣欣的领子想扇回来。

      可是当他对上她那泛红的眸子,又心软了。

      真是欠她的!

      只得把她松开:“哭什么?我不会打你的,我就是过过嘴瘾。你也别再气我了,我这就回去,让我妈去买点烟酒,明天上门提亲。”

      说罢他松开了梁欣欣的车子,扭头就走。

      走出去几步,又恨恨地回头,咬牙切齿:“也就你了梁欣欣,今天但凡换了别人,我早把他腿给打折了!我陈贺年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是你逼我的!你给我等着!”

      梁欣欣阴沉着脸,气得浑身发抖,就这么头重脚轻地回了家。

      姚阿婆吓得不轻,赶紧问了问。

      听罢,只能叹气:“造孽啊,你外祖家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你爸那边又没有消息……实在不行,你去投奔梁家吧。总比真的被他闹大了的好。”

      梁欣欣思索再三,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遗憾,没能给阿婆尽孝,不禁伤心起来,抱着阿婆的腰,默默垂泪。

      “好孩子,阿婆这就帮你联系。”姚阿婆老泪两行,满眼神伤。

      赶紧把儿媳叫过来,让她去娘家问问:“小军不是跟供销社跑货的二蛋关系好吗?让他想想办法,送欣欣出去。”

      “真的要送欣欣走吗?”静香舍不得,欣欣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多年,一次没有跟她红过脸。

      姚阿婆没办法:“陈贺年是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但凡他是个正经孩子,我都愿意劝劝欣欣。可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全仗着他爸妈的权势,作威作福!欣欣真要是嫁过去,指不定怎么受气呢!我不能害了欣欣啊!”

      静香明白,赶紧去娘家张罗。

      很快就回来了:“小军倒是没意见,说今天半夜就能走。可是我爸妈不太愿意,让我问问,要不让欣欣打个介绍信,坐火车走?”

      “不行的,一来咱们南边没有亲戚,打不了。二来,真打了介绍信的话,陈贺年想追欣欣回来易如反掌。”姚阿婆已经拿了主意,赶紧去给梁欣欣凑路费。

      很快从几个子女那里凑了三十块回来,用红绳捆起来,塞给了梁欣欣:“孩子,拿着,听说偷渡要不少钱呢,穷家富路。别让阿婆着急。”

      梁欣欣刚在铺盖下面藏了三百,不想让阿婆看出她的反常,还是推辞了一番才收下。

      姚阿婆转身出去做饭:“静香啊,你帮欣欣收拾一下,趁着陈家那边还没有察觉,赶紧走。”

      吃完晚饭,一轮圆月爬上天空。

      大地一片清辉,静默的空气里,是彻骨的冷。

      姚阿婆又出去了一趟,怕儿媳妇娘家爸妈不松口,特地提了半打鸡蛋,一斤红糖,两条咸鱼过去。

      能不能走成,就看那边的态度了。

      姚阿婆刚走,梁欣欣就出去了。

      陈贺年每晚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会故意吹一声口哨。

      她提前守在陈家门口,藏在了茅坑旁的草垛后面。

      陈贺年回来,在门口停好自行车,准备来院门口的茅坑撒尿。

      刚停下脚步,身后不知道是谁,猛地踹了他一脚。

      只听噗通一声,一个大活人,掉茅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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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我婆婆是片儿警[七零]》求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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