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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九重宫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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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宫宴
东南捷报,东南军收复平度,及即墨等三县。孟峥统领的东北军绕后收复港口,缴获上百艘吴军楼船。两军会合后追击溃散吴军至淮河。吴国求和,愿送嫡亲公主‘清和’同越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同吴国商讨订约是大事,也是互相扯皮的麻烦事,不过这胜后敌军求和又恰逢新春,便是添增喜色了,如同为越国的新一年开了个好头。
“诸位爱卿可有愿意去签约的?”昭定帝在开席前状似随意地询问在座的重臣。
“陛下,臣愿往。”李清霜出席行礼,礼部向来主外事,他提不提都得去。
“善。”
“陛下,但此事事关重大,臣恐不能全然胜任。”李清霜做足诚惶诚恐的表情。
作为胜利者去签约自然有不少优势,但是这同样也是个烫手山芋。要是签下的条件不够丰厚,怕会招至全越上下的不满,要是提的条件过于苛刻,逼得吴国要来个鱼死网破,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且听闻卫侯受了不轻的伤,要是再来一场,怕也胜负难料,到那时,他怕会成为个笑话被篆刻在青史上。
所以,有些好事,该分享时还得分享。
“父皇,儿臣愿往。”听闻还有机会,三皇子左珵赶紧上前行礼。
上次丹药一事昭定帝明面上只发落了李愚,但也冷落了怡贵妃。
及至晏安战死的消息传来,昭定帝都无动于衷,晏故更不敢给儿子请求什么。
眼见着晏安之事就要这么过去,昭定帝又不知如何像是想明白了一样,下令追封其为正三品征南将军,国礼厚葬,同时怡贵妃又获恩宠。
晏家人算缓下那口悬在心头的气,但家里头但凡是有头脑的都知皇恩早不复从前。
眼见着他们就要走张皇后家的老路,晏党一派能不着急吗?而且他们也并不想像一头扎进伟大机械油墨事业,连除夕宫宴都不及他那什么弹夹实验重要的康王一样,乐意未来靠一门手艺活,养活自己。
而且这吴国不讲武德,煊赫时叫嚣着让越国嫁公主,打不赢居然又马上就说派公主结亲,还是嫡亲的公主,很有没有把自己脸面往脸上挂的样子。
那草原六部之一的塞罕公主都封了贵妃,人清和公主至少也得是贵妃。但贵妃位祖制二,那么,怡贵妃和明贵妃二位不升一个就得降一个了。
皇后尚在,立皇贵妃未免太不像话。
那就是撸一个下来容易。
撸谁,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毕竟以前的心尖尖,怎么比的过现在正热乎着的呢?
“珵儿有心为国甚好。”昭定帝慈爱地笑着,仿佛没有看出左珵望着这次立一功,来保住他母妃的位分以及为自己积攒声势一样。
李清霜面上也应和着三殿下年少有为,志向高远。却在心头不停地微笑,三皇子再聪明也只有十三岁啊。他要的盟友是这样的吗?况且事有不成,他敢让皇子来背锅吗?
别说让三皇子来背锅了,就是三皇子捅了什么窟窿,最后怕都得他去担着。
好在昭定帝也像看出了他们这签约队伍看着份量够了,实际还差个既能舍得了面皮去跟吴人吵吵骂战的,也肩膀够宽,出了什么事儿真能担下责任的,“宁爱卿,你呢?”
这声一出,不管是台上的晏贵妃还是台下的晏故都攥紧了手。
二皇子的母亲如妃既不受宠、母家也不显赫,那孩子除了看着长的漂亮点了外,没什么优点,还处在昭定帝至极厌恶的行位上,连名字中的“珉”之一字,都含有“像玉的石头”的一意,本不足为惧。但偏就好运气地拜了宁怀沙为亚父。
此时昭定帝点宁怀沙,里面有没有警示和牵制晏党的意思,确需一众人细细思量。
“臣亦愿往。”宁怀沙恭顺地起身行礼。
管昭定帝心里怎么想,他既然点了宁怀沙,而宁怀沙现在明面上,也给他作为帝王的权柄和威严,那他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而且去签订盟约,一定会路过东南军的营地,那还可以再见一见他家大漂亮,何乐而不为呢?
“朕命你为主使,李清霜和左珵为副,礼部、鸿胪寺听从调遣。及至海右,东南军遣人护卫随行。”
“臣等领旨。”
正事讲完,左湖瞥见旁边坐着的赛罕将她盘里的橘子剥了皮,然后一瓣一瓣地扳开摆在桌上戳着玩。
这样的行止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谓失礼至极,但张皇后像没有看到一样,跟个木偶似地端坐着。而晏贵妃虽不悦,也只是稍皱点眉头,不谴责也不提醒,就等着昭定帝发现后,多少明白点,这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但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昭定帝不仅没觉得她上不了台面,还觉得甚是骄蛮可爱。
“明儿,你干什么呢?”左湖笑着缓声提醒。
“饿啦。”赛罕歪着身子,嘟着脸抱怨。
台下的江老先生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就被叶衍华一把按住,“你也饿了?跟个小辈急眼什么?”
“晦气!”江千这一口恶气出不了委实不痛快。
虽说不是像万国来朝的大宴一样,但这宫宴中也是文臣武将集聚一堂,刚才不上席面是商讨国事,帝妃不端庄贤惠,皇帝不出言呵斥就算了,还打情骂俏,像什么话?成什么体统?
当这是闺房私苑,是可以谈小儿女情的地方了么?
叶衍华压低声音跟他说,“还不就是你学生惯的。教不严,师之惰。人老了就要多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别整天看这个不爽看那个不快的。”
“敢情都是我的错呗?”叶衍华这下的毛顺反了,江千更加暴跳如雷。
好在叶大相公老当益壮,那双手极度利落,赶在了江千发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才没让他在堂上语出惊人。
就是动静稍微大了点,宁怀沙和听闻声响的众人循声望了过去。
台上的帝后也投来了询问的眼光。
江千这下才知道丢人了,但情急之下他那身直骨头想不出辩解词。叶大相公为人虽圆滑,但确没遇着像这样他捂住人嘴,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道的出个花儿来的。
眼见着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贤者就要丢光他们大半辈子积攒的声望,宁怀沙决定看在某位是他家大漂亮的老师的份上随手帮个小忙。
于是起身回禀,“禀陛下、娘娘,江大人好像有些心悸,叶大人正给江大人掐人中救治。”
别说,还真有点像。
就江千那个脸色就不像是心绪平稳的,而叶衍华的模样确实一脸担心焦急。
有事弟子服其劳,帝师出事,皇帝怎么着都得表示一下。
左湖当即起身下阶,近前关心看顾。
但江千没有假戏真做的意思,赶紧言自己带了丸药,吃过就没事儿了,不必大动干戈请什么太医。
于是,这一出闹剧,在左湖对他老师的关切问候声,以及江千的感动欣慰中宣告结束,并且摆上了明贵妃娘娘等侯多时的饭食。
左湖虽然表现出了对他老师的殷殷侯问,但实际上他也清楚江千快要撅过去的原因就算是心疾发作,也是自己纵容明贵妃给气的。所以,一时之间,明贵妃在他那儿也就没那么吃香了。
余下时间,他不知浸入了哪方世界,未再与赛罕有过言语。
按例,皇帝不会在席面上待太久,美名其曰是为给臣子们留足放松宴享的空间。这一场,昭定帝离席的格外早,在又一次关心过江千的身体,并为他备好出宫的轿撵后,他就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和后妃们退席离场。
离席后,张皇后也不奢望这人再到自己宫中来一场围炉小话,为着不耽搁双方的宝贵时间,当即行礼表示,“陛下,您席间饮了些酒,业也疲倦,妾身就不多叨扰了。”
皇后走了,照理该姹紫嫣红诸方登场。
但这个时候,怡贵妃才被警告过,遂歇了心思。明贵妃吃饱喝足,只想回去闷一大觉,暂时没想那么多。至于如妃,众人在她什么时候行礼告退走了的都不清楚。
除夕为守岁佳节,此时未至子时,但从席面上退身,喧闹沸沸之声一散,昭定帝环身一望,只见着个唯唯诺诺的王德,那感觉别提有多微妙。
“去冰絜宫。”
左湖骤然出声,王德赶紧应下,只独掌了灯,并未让人摆驾。
这是左湖的习惯,凡是去冰絜宫必一切从简,少人随行,仿佛那处见不得光似的。
冰絜宫算是大内一处奇观,里面并无妃子娘娘们居住,但昭定帝每每郁愤之时,总是好去。王德也不明白,就一偏僻处的空殿,何故如此招左湖喜欢。
若要寻一幽静禅意之处,去宝华殿上柱香不更好?至少那儿还供着先皇后的牌位。
但王德不清楚宝华殿那处是向虚无中的神明祈求,而某人念想的人尚在现世,暂时不归神神鬼鬼的管辖,去宝华殿怕是无用。
这种特殊时节卫含章来招惹自己,左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席间议论了东南,还有怡贵妃和明贵妃各自的“表演”。
但他没想到此番勾他心神的,不是,那一年,霜雪夜里某人来信说,“夜雪尤寒,刺骨侵肌,但得孟老将军珍藏多年山参,觉精神焕然,百病顿消。可乘风驰千里,一夜归京,与三哥赏雪迎春”;也不是,那一日,某个家伙在那儿歪斜着身子,光吃果子不吃饭,还骂骂咧咧说宁济州那老东西又不做人,给的几个破钱够个屁。
反倒是个听了不知哪儿来的游商说,他家乡年节时有个叫偷青的习俗,当即就嚷嚷着要去一试的卫小世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拂之又来。
卫小世子听江先生讲各地大家时,不感兴趣,却对这些不怎么光彩的活动,大有意趣。
计划已定,就差个共同作案的同伙,卫含章找上彼时他最信任之人,“殿下,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左湖正在静心练字,骤然被凑过来的某人打断,“不帮你写,没空,自己写。”
“切,稀罕。这个不愁,到时候你不帮我,我就找俞寒,哈哈哈哈哈哈。”卫含章想到自己才交的那位‘好友’。
“诶,殿下。我跟你说,上回那篇论治水,江先生恰好也布置了给我们,俞寒不是写的比那个谁写的好吗?那家伙贼不服气,居然要派手下的虾兵蟹将,给人一个下马威,结果被我收拾了。”
“然后你就跟人家搭上线了?还挟恩图报?”
左湖抬头望着这不务正业的玩意儿,很是头疼。
而且‘那个谁’,如果没错的话是当朝二皇子,虾兵蟹将自然是二皇子的侍卫们。
敢正大光明不讲理由地揍皇子侍卫的人,除了皇帝、太后,可能就只有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卫世子了。
其余的,哪怕是自己,哪怕是皇后,都得找理由,都得转个弯儿。
“殿下,你这个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什么叫挟恩图报,我们这是互惠互利。况且,这不是您不帮我的忙吗?我不得想别的办法啊。”卫含章边说着,还边拿了出份写好的课业,正大光明地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