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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平度之役 ...

  •   照理军队该划地扎营,但东南军由于逃跑的速度过快,余留下来的军资委实有限,连扎营之物都不够。无奈,就占了平度州的校场、衙门等来做临时栖居。人多地窄,显得十分拥挤、杂乱,还不便调度指挥,但好歹算免了整个军队都风餐露宿。

      看院舍中堆挤着的人,就知道小李将军被斩得不冤。

      东南地界,当年被卫含章肃清海寇山贼,组建东南军以及水部,劈出海港以来,其便商贸繁华,民殷财阜,犹比吴国的江南之地。

      此处遭兵祸,便如家中丁壮逢难,来年定然税赋艰难,越国那破窟窿似的财政势必雪上加霜。

      同时流离百姓也不知凡几。

      流民一多则山匪海寇更加兴盛。

      眼瞅着这是要一朝回到解放前,十几年前的苦力尽付东流的情形。

      卫含章发现自己贪念又生,他竟然在思量有无计谋得使阻断吴人于平度。

      一寸兵戈一寸血。

      交战之地少一处,那累及的百姓总会少几家。

      他心头谋算着,并起身活动着左手,防止血液淤积,那半条手被他折腾废了去。

      强令近麻木的手动作的滋味并不好受,一阵一阵泛涌上来的疼痛锥心,卫含章用右手拎了酒囊起来。

      然后又放下,他酒量极佳,饮上几口影响不了思路。但这从西北带来的酒烈,味道亦重,灌饮之后酒气难消,被人闻去后知主帅酗酒,影响士气。

      卫含章侧头闻了闻左边肩胛骨的味道,俞寒给他清理得干净,血腥味不重,多是酒味。

      在无意识的手指开合之间,一不留神便撞倒了原来主人家的物件。

      这个房间原先应该是个姑娘家的闺阁,钱夫人十分通情达理,为了多给他们腾地方将子女们都挪到了一间房舍内,让人挤着住。

      那位姑娘多半也走得匆忙,落了不少女儿家的物件。

      卫含章把栽倒的小面铜镜扶正,又瞅了眼旁侧的胭脂水粉等物。

      懒梳妆和洗漱迟是有几分意趣在的,但是这梳洗之物被遗留,断非主人家得闲慵钝。

      镜面反射出来的人影,脸色难看得有点不像话。

      不管是吃参片还是喝汤药,要让气色周正都见效迟缓,卫大聪明想到了比补气血的汤药见效更快更好的法子,就地取材,他径直从格子上摸了盒胭脂。

      卫侯易容的手法熟练,更别说是上点妆的事。

      这简直小菜一碟。

      不告而取谓之偷,他不怕窃取一点别人的物件来用,就怕人姑娘万一只是一时没收拾齐整,遗落下来,一会儿还要来取,日后还要用。

      他贸然动了,不好。

      于是才沾上胭脂的手僵住。

      “啊!”

      推门进来的钱夫人,入眼就是个男人手指头上沾了点胭脂,正对镜端详的画面,她心神受到冲击,没忍住便惊声叫了出来。

      她定神缓了三秒,才堪堪辨认出这人是卫侯,而非哪儿来兴趣特殊者。一时间,钱夫人的表情更是精彩丰富,“......,侯爷,您?”

      这就很好的体现了卫大将军的心理素质,不仅泰山崩而面不改色,而且十分理直气壮,一如他在西北扮作卖身之女撞见宁怀沙时的义正词严,“怎么不敲门?”

      被倒打一耙,钱夫人楞在门槛处。

      转过身发现是钱夫人,而非他军中之人,卫含章语气立马缓和,拉下的眉眼也笑弯起来。刚才还是要你狗命,顷刻间就成化雨春风,“原来是夫人,您请进。夫人找我有事吗?”

      “妾身敲过门了。”

      钱夫人回神,颔首行礼,急切解释。

      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显然是对卫含章刚才那冷硬态度心有余悸。

      “是在下未曾注意,夫人有何事直讲便是。”卫含章坦然搁下胭脂盒,知道这伤口牵动半身的疼痛和作妖的脑袋影响了听觉,害他错怪别人,便道了歉,又问了遍钱夫人的来意。

      结果钱夫人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反而很尴尬的一直笑。

      他明白过来,刚才他那举止确实伤风败俗,骇人听闻。

      “抱歉,惊吓到了夫人。不过这,确非我本意。”

      卫大将军无奈摊手。多余的他不便解释。

      钱夫人也逐渐冷静,“侯爷是受伤了?”

      但钱夫人一猜一个准。

      她见卫含章脸上的笑意深了起来,连忙解释,“侯爷,妾身没有探听的意思。”

      “不过是妇道人家对气味敏锐了些,侯爷身上虽然酒味浓重但还是有血腥气,加之侯爷脸色不太好,又有刚才……,之行为,所以妾身才冒昧一问。当然,妾身知晓轻重,侯爷的身体康健着呢。”

      特殊时期,连系统都查不到卫含章身体的具体情况,可见这确实是不小的军事机密。钱夫人偶然撞见,虽说不知者无罪,卫含章看起来也没有深究计较的意思,但事涉越国军政,钱夫人自然要讲明自己不会外泄一点关于今日之事。

      “一点小伤,夫人不必担心。”

      卫含章知道了,他们这些人闻血腥气闻习惯了,骤然在人身上闻到股不明显的血腥味,多半会归因于斩杀敌手时留下未清理干净的。所以他只要面上无事,就极容易蒙骗过那群兵痞子。

      但在正常人的观念里,一闻有血腥气,多半就是这人有伤在身。

      看来以后进宫拜见左湖,他的准备工作得多做点,免得人无端担心。

      思路一僵,哦,不必了。

      积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很难改,但卫含章的心突然钝痛了下。

      他三哥好像没怎么像钱夫人一样惊讶于他受伤过,周身携带药味和血气,几乎都要成了卫侯的标志性味道。日子久了,便不觉臭与香。

      也或许,不必卫侯多做伪装,装聋作哑的人,自然也就闻不到,看不见。

      他再不想听见“十八,你在我身侧,我才能安心。”一类的话。

      一个周身难安的人,如何能安旁人的心呢。

      也难怪缚云看他的眼神常带哀戚。

      卫含章就说自己武艺冠绝上京城,怎么还让个小孩儿担惊受怕,原来问题出在了这。

      钱夫人将身上的香囊解了下来,递与卫含章,“妾身自做的香囊,或能帮侯爷遮掩一二。妾身上妆手法还算过得去眼,侯爷不介意的话......”

      男女大防自然还存在着,但钱夫人自认自己家的姑娘都到可以给卫含章做媳妇的年纪了,她自不必提,此时又是非常时期,谁有什么,搭把手都是应该的。

      而她此行孤身见外男,不也是因为人手不够吗?

      卫含章用右手接过钱夫人递来的香囊,绽了个花儿似的笑容,“多谢夫人美意,妆还是算了。不过也就一会儿给他们饯行,撑一撑场子的事。之后尽是烟土飞灰,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浪费夫人的好手艺。”

      钱夫人点了点头,“侯爷这一说,妾身倒是想起来了。我家大人差我来跟您说声,他既然到了此处,便没有弃城而逃的道理。”

      “妾身同郎君愿与诸位将士共进退。”

      钱夫人微微笑着,脸未着妆,裙裾带灰,像风来即倒,又深自扎根绝不离岸的芦苇。

      脆弱而坚定。

      卫含章说为什么钱夫人会来找他。

      就是这钱解也竟然是个随性之人,他怕是忙着疏散百姓、交接事务不怎么得空,然后找了自家夫人来说一声。

      这态度随意得仿佛不是愿与诸位将士共进退,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献在了平度的生死大事。而是,今个儿天气好,晚上我们小聚番一类的日常平淡小事。

      而钱夫人既无惧色,也能受一惊吓就能暂时忘却,可见,她也不认为这是多么大的事儿。

      志同者必道合,无怪这钱家夫妇是有名的情深伉俪。

      卫含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钱夫人来意,“大人到此处时日尚短就加固过城墙,卫某人想一定也有夫人一力支持的缘故。”

      “唉,一点银子罢了,不值一提。原想着若有万一,能为百姓稍挡一阵兵戈也是好的。这不就派上了用场吗?”钱夫人满脸庆幸。

      妇道人家没有营生手段,加上钱解一家又是遭贬至此,那点银子大概率不是嫁妆就是棺材本。

      “无此城墙卫某人不敢在此处据守,为官者及家眷能做到这样尽够了。钱大人是政事官,后面整顿城务、恢复民生,才是他的要务。而夫人您有儿女,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才是您的要务。各司其职,我等人尚存,便暂不必你们来做矛与盾。”

      卫含章冲钱夫人拱手行礼,“劳请夫人告诉钱大人,平度的事务卫某人接手过来了,大人他该去青州继续安顿百姓。”

      钱夫人本来主意已定,过来不过是告诉卫含章一声。
      听此言论,她再细细重思自己与钱解如何行动才能为百姓谋得最大之利时,不禁慨叹这人思虑之周全、用心之良苦,“大人曾说上京城歪风邪气甚重,无一是男儿,宁愿家中女娘做姑子,都好过许给奸佞家的人。妾身看,却不尽然。”

      卫侯这不很好?

      多讨人喜欢。

      虽不怎么认同那句“上京城无一是男儿”,但听到真心赞赏的漂亮话,卫含章还是心头高兴。

      “大人心清气正,令媛定如夫人般兰心蕙质、心善貌美,做姑子多可惜。未来的郎君定然会是清朗君子。”

      他非文质彬彬之人,难堪为良婿。

      有些人就是拒绝和画饼都不招人讨厌,钱夫人笑着道,“妾身倒是越发喜欢侯爷了。”

      卫含章也笑起来,“舞刀弄兵之人多凶险啊,我这祸害就不去祸祸姑娘家了。”

      “侯爷是哪里的话?”
      钱夫人原只当他婉言拒绝了自己家的姑娘,未曾想竟然如此决绝。

      卫含章不多解释,只是笑笑。

      钱夫人心里明白这人大概已有终身不娶之志,暗道造孽,心下可惜。但事已毕,她不欲多占卫含章的时间,便爽朗地行礼作别,“侯爷多珍重。”

      卫含章拱手欠身回礼,“夫人此行顺利。”

      地方长官一家能在百姓撤离后,还未离开,明知此战凶多吉少,仍愿留下固守。这样家风养出来的人家,卫含章打心眼里佩服。

      毕竟不沾血之人,有几人真正受得住刀兵架在脖子上而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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