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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箭在弦上(依言加更) ...

  •   主客顺序颠倒,本应放在最前的称呼缀至末尾。
      这是在打断君主颁诏,只要卫含章的面子差那么一点,那皇帝在废太子的同时,收走他的脑袋不在话下。

      王德说完之后就开始不住地磕头,“奴婢御前失仪,罪该万死。”

      左湖本来看王德的眼神已经是看一具尸首了,等他把话说完,又笑了起来。

      心满意足,仿佛大计圆满。

      “皇后,你真的很聪明。”一如朕之所料。

      冥冥中巨石落地,震荡开迷雾,告诉人,你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你以为的争夺和退让,都是我想让你这么做的,你自来没有选择。

      张皇后闭上了眼睛,有清泪流出,“臣妾怎么比得过陛下?”

      留卫侯宿东宫,不只是想他多在皇宫留一会儿,不只是要他睹物思人,重要的是要他给出答复,有所回应。
      要敲破卫含章最后蔽身的那个壳子,要他主动向自己走过来。

      不惜拿皇后和太子做棋子和筹码。

      张皇后发现自己彻底地输了,比心计和忍耐她比不过这人,比心狠手辣和流氓无赖,她也比不过这人。

      现在不是卫含章跟不跟她以死谢罪了,是她没脸见卫侯。

      未有人宣召,卫含章自行进到了殿中。

      殿里的人似乎是戏班子里的名角儿,个个表演得活灵活现。
      有欣喜餍足的皇帝,有绝望垂泪的皇后,有茫然无措的太子,还有个惊恐万状的御前太监。

      “你不是头疼吗?怎么过来了?”昭定帝眉目含笑,神色温和。

      “陛下,您的旨意还没有颁完。”
      卫含章没有向殿中的任何一个人行礼,声音极度平静。

      左湖闻言只是笑,并不继续说话。

      卫含章知道自己的诚意还没有拿够。

      “陛下,您要废臣妾和太子,便废吧。”张皇后脸上是释然之色,名利权势富贵,可俱是云烟,但被自己丈夫拿着威胁旁的人,还算什么呢?

      左湖依旧只是看着卫含章。

      “侯爷,贱妾何足惜?”
      张皇后脖子抻长,她恐惧惊怕,声音发尖近乎嘶哑。

      悔愧之心没那么好背负,张皇后自认自己于公于私都了无愧疚,她什么都给出去了,不想再捞回来一身愧疚。

      脚到了悬崖边上,一步迈下去,就绝无收回的可能。

      卫含章低头看了下自己的两只手,如果清云道人的事故,剜去的是李愚的将心的话,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现在就是茫茫天地在剜自己的。

      如果李愚在阿芙蓉之事之前也还相信过他自己能打赢吴人的话,那自己其实和李愚没有高下之别。

      二十万吴军而已,一个东南而已,卫含章之前不信自己不能将他们阻于国门之外,哪怕衰兵弱将,哪怕械短粮缺。

      但他现在不敢保证了。

      他的手在发着抖,不管他如何提振自己的精神,如何下达命令。

      一个连自己身体都掌控不了了的人,是没法掌控万千大军,全场战局的。

      他又犯了蠢,他远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他以为绝不可能动摇的东西,在崩塌陷落,而他无力阻止挽回。

      或许从今往后,战无不胜的卫侯将成为绝唱。

      墙头草和首鼠两端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他两眼一闭,漠视了皇后和太子的下场。最多不过是像五年前一样,脊梁上的东西再多添一点,他尚可以苟延残喘地拿着手中兵戈,过着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然后,哪一遭殒身于疆场上,或举国悲痛或被草席一裹,都很好。

      如果他势必要做那大义之人,成全一下自己的道德礼教。那他顺眉低头,讨昭定帝一个高兴即可。那样,自己知道自己多年来的畅行无阻,跋扈嚣张是怎么来的就是了。如此,只要脸皮厚些,也不是不可以假作一如既往,也不错。

      但他既闭不了眼,又迈不出那一步。

      想全仁义,又付不起代价。所以,咎由自取,活该如此。

      左湖发现了卫含章的不对,那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屈辱愤恨,甚至不是奔告求诉、崩溃发疯。

      是鲜花在萎落成泥,明珠在剥壳回沙,冰雕的楼阁在融化坍塌,海上迷雾幻境遇到了明朗日光,天上白云烟霞撞上了飓风过境。

      美好和盔甲层层剥落,露出个最原始的人来。

      卫侯在缴械投降,卫含章的血肉之躯一钱不值。

      世上并无双全之法,名将和美人不可同得。

      但皇后和太子承担不起失去卫侯的代价,昭定帝同样承担不起,甚至宁怀沙和卫含章都承担不起。

      东南吴军在犯境,越国没有任何一个人承受得住在此时失去卫侯。

      皇后和太子自以为自己妥协让步就能换得太平安生,昭定帝自以为谋划得没有错漏,宁怀沙自以为有能力兜底,卫含章自诩自己的两肩可以荷担得了这一遭。

      所以,他们胜券在握地入场。

      人怎么可以天真的如此可爱?命运又发出了嘲笑之声,再一次告诉他们,狂妄自大的人,可以输得多么惨不忍睹。

      棋子还没有完全落下,但满盘皆输的结局大致可见。

      “风禾?”面对着僵朽萎化的人,左湖慌了。

      “别闹,别闹。我依你便是。”

      “你怎么了?别吓朕。”

      卫含章麻木不仁,不予回应。

      系统在给宁怀沙疯狂示警,告诉他任务走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卫含章在这个世界的重要性在断崖式下降,吴越两国的综合实力差距在飞速拉大。

      警报不是卫侯出了事,是卫含章的重要性指数崩塌。

      没有时间给宁怀沙考虑两者间究竟有何联系,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怀沙发疯似地冲进太和殿,扫视一番周围的场景。

      场面诡异而又正常。

      皇后在泣泪,太子和王德跪倒在地。昭定帝慌了神,而卫含章仿佛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纽带和联系,茫然到近乎天真纯粹地看向他那双发着颤的手。

      宁怀沙摸不准卫含章究竟怎么了,他凭着本能的意识,打下了卫含章的双手,揪住他的衣襟,狠拽了人一下。

      “卫含章,你无诏擅闯大殿该当何罪?”

      “天家之事陛下自有圣裁,侯爷,您这是在威胁陛下吗?”

      “东南吴军二十万精锐压境,李愚之计唯勇猛和死战四字。卫侯,您是要在危紧关头撒手不管,缩身于陛下之后吗?”

      有什么难听的,宁怀沙就说什么,没有管场合,没有管对象,也没有管对面人的脸面。

      破破烂烂的越国需要强有力的黏合剂来保证其不坍塌,需要坚毅之躯来托举上面的璀璨繁华。

      这一遭,宁怀沙仍然做不了一个君子,甚至都没有了资格做一个可以扯阴暗夜色来做遮掩的小人。他在做刽子手,亲手要卫含章拾掇起散落碎裂的甲胄,以迷茫无助的血肉之躯为越国撕开明光大道。

      同时,他敲着系统,问询,能送侯爷去现代吗?

      衰朽之木不可独支大厦,如果卫侯终成过往,他哥握不了刀剑之时,他总得要为卫含章谋一谋生路。

      系统回应,“尊敬的宿主先生,非常抱歉,您现有的积分尚不足以支撑此项服务。温馨提示,目前您的任务处于一级红色警报状态,请您采取积极措施,遏制事态发展。”

      宁怀沙拉黑了系统,这个没用的蠢货。

      昭定帝坐回首座,呼出一口气,敛尽了脸上的笑容。

      他不仅是左湖,台下的人也不能仅做卫含章。

      和他一同由过往一路走到如今的卫含章,他自然万千喜欢,希望百般怜爱。

      但天不假仁,他只能选卫侯。

      他才明白这一局,何曾是在逼请卫含章走到他身边去。他是在逼迫自己二选其一。

      左湖的心都在滴血,这一遭,他又何只是在舍弃卫含章啊,他是在连着左湖都一起刨去。卫小世子和当年的太子殿下,卫含章和左湖,必须成为过去式。留存于世的,只能是昭定帝与卫侯。

      “都跪下吧,听朕旨意。”

      从今往后,朝堂之上没有特例。

      “即日起,废左璘太子之位,另择吉日封为康王。迁出东宫,于宫外赐府别居,任神机营令官。望知为臣子之本分,尽忠孝于家国。”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左璘领旨谢恩。

      然后,昭定帝看向了台下面如死水的卫含章。

      “卫含章,往上都是朕成全你,过往功过一笔皆消。从今以后,莫与朕提故旧,你认否?”

      “我认,陛下。”
      卫含章阖眼静心。

      “那卫侯,朕令你即刻赴往东南,不得有任何闪失。若怠工失职,依律严惩,计罪并罚,朕绝不姑息。你领命否?”

      “末将领命。”

      甲胄钢盔下的卫含章一面之露,众人就齐心合力地将他扼杀在了太和殿上。

      “见卫卿心神不定,李愚便也不必带了。”昭定帝见卫含章眨了一下眼,“朕不是不仁之人,他既有心悔过,便依东南局势,定其生死吧。”

      无用而有过之人,本该去死,但现在可以加做压在卫侯身上的砝码。

      “臣代李将军谢过圣恩。”

      “都退下吧。”

      步出殿外,卫含章神色如常,步子都没乱。反倒是宁怀沙站立不稳,踉跄几下之后,便栽倒在旁边的栏杆处。

      人接受不了信仰坍塌。

      更接受不了亲自去抽去自己赖以生存的梁木后,还去跺两脚,以防其死灰复燃。

      在宁怀沙拽住卫含章衣襟,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宁怀沙才知道为什么昭定帝会仓皇至无措。

      他用尽全身力量和对这人的所有信仰,也只说得出那三句。

      沟渠倾尽所有,也弥补不了瀚海缺失的一角。
      寡陋之物何以补磅礴?

      他便知道了无论自己和昭定帝做什么,都是在掩耳盗铃、饮鸩止渴。

      原不是卫含章不接受他,不接受左湖,而是他收了力道,温和地包容着湖泊与浅滩。

      不是卫含章不鲜活明艳,引人侧目,而是卫侯几近于神,已非他人可堪并肩。

      所以,没人觉得卫侯回京两日不到时间里,经多重磋磨,料理如许事务,仍精神抖擞,有何不妥。

      百战百胜,打东南宵小,该如饮水吃饭,众人不自觉地将这样的目光投向卫侯,也没觉不对。

      “我早与你说过,不要把我放在神龛里,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卫含章站到宁怀沙身前,伸了只手给他,“来,起来。”

      宁怀沙满目哀凄,眼含泪光,仿佛在悼亡谁,“哥,你能赢吗?”

      “我不知道。”
      卫含章坦然明示,江郎有才尽之日,黔驴有技穷之时,天赐予的奇才,时机一到自该归还自然。

      “但总比让李愚和俞寒去胜算大些。抽调西北和东北军回京吧,备不时之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箭在弦上(依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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