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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曾许共逐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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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昭定帝让卫含章玩够了再进宫,但第二日,并没有在上京城中玩闹过的卫含章还是带着宁怀沙去了皇宫。
见到宁怀沙,昭定帝并不怎么意外,这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家十八看上了眼,都念叨几年了。
不过卫含章在当场,左湖不愿意拂他的脸,便随意指点了宁怀沙几句,再夸赞了几句,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要让他做二皇子少师。
二皇子左珉生母地位低微又不得宠,刚好,他还又排在个招昭定帝厌的次序上。但无论如何,让一个才中进士的人做皇子的老师都是过于抬举。当然,宁怀沙有点特别,毕竟他做了两次状元郎。
闻此言,宁怀沙只是恭顺地谢恩,并未多言。
但他被叫去先见一见二皇子左珉,以便即日起开始授课后,卫含章坐不住了。
“三哥?”
“不高兴?见你不怎么畅快,想着拿什么哄一下你,结果还是千金难买美人笑啊。”宁怀沙一走,左湖的动作也随意起来,他低头翻看起折子。
卫含章坐在一边呼出口气,那便说得通,只要非是朝中那些阴私算计就好。自己在上京的时间少,就怕是宁济州那老不死的在搞鼓算计,“没有的事,宁怀沙才多大,他怎么能去教导殿下?”
卫含章自己十六岁能去砍山匪海寇,但二十岁的宁怀沙在他眼中也就是个小状元而已。
“你在我面前谦什么虚?他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的。而且我们不正缺得力之人吗?看到宁济州那一党人,我就想削了他们的脑袋,奈何朝中无能人,每每欲动则被掣肘。”
这宁怀沙还是宁济州的儿子,扶植起来,给宁济州一个惊喜应该也很不错。
而但凡只要宁怀沙对宁济州动手了,那残害亲父就是他磨灭不去的污点和把柄。
当然,这些盘算不必告知于卫含章就是。
左湖抬头看了眼皱了眉头的卫含章,“怎么?舍不得?你啊,刀兵一道上是不世出的奇才,但在政道人心的计量上还是稍逊一筹。”
“你乐意看护着他,他未必愿意一步一步的来。”
卫含章想了想宁怀沙的身世,只觉他是想早日出人头地,也好为他母亲及受累的百姓正名谋利,便未再道什么欲速则不达。
想通之后,卫含章捧着茶盏在一边的几案上拨着盘里的橘子,好半天才挑出个模样顶漂亮的出来剥。
左湖的余光瞥见那人极其无聊地将橘络一点一点地撕下来摆出个皇宫布局图,然后才将橘子瓣送进嘴里嚼了咽下,低头笑了一下,“说吧,谁惹我们的卫大将军不高兴了?”
卫含章撇了下嘴角,“没有。”
左湖搁下折子,从头到脚的扫了他一眼,周身齐整,无不妥当之处。
那就是大问题了,这厮向来把皇宫当自家后院一样进出,哪会这么规矩?不过寻常之人跟他打交道惯了,知晓这人一向如此,自己也宽纵,便不会多苛责他,那今日是谁,左湖很快就想到了,“被御前的人为难了?王盛才。”
王盛才赶紧从殿外小跑进来行礼。
“传朕旨意,嫖姚侯卫含章退三境之敌,卫国甚深,朕特许其面圣披甲带刀不跪。”
左湖未穿朝冕之服,语调也不十分冷酷严肃,但他道出口之言已有不容置疑的能力。
“唯。”王盛才冒着冷汗退下去。
在卫含章入宫时,他特领着人依例要对其搜身,卫含章倒也配合,当即就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兵一骨碌交了出来。
由于林林总总数目相当吓人,王盛才叫人仔仔细细地将他扒了一遍,就差没把他中衣解下来也抖两抖。当然,入宫就没有受过这样气的卫含章笑得十分愉快,在场人也不知道他这一身刺客装备公之于众后,依旧嚣张的底气是什么。
王盛才出去后,左湖看了眼笑着吃橘子卫含章道,“高兴了?”
卫含章利落地剥了个新的递与左湖,“三哥,我们去游湖。”
越国避左湖的讳,向来以水、塘、河等代称,连胡人都以鞑子来称,但卫含章从未仔细思量过这层。这天下,避君父的讳,但不避兄长的讳。
左湖低头看了看堆叠得老高的奏折。
“一起带上吧。不去吗,三哥?”卫含章幸灾乐祸,笑得更高兴了。
“去。”
太液池上,换了个地点批折子的左湖,看着歪在一边挑蜜饯的卫含章,一脸嫌弃,“你像个什么样?少吃点,等会儿晚宴还吃不吃了?”
春光明媚再好不过,卫含章估摸着这八年的军功够他在功劳薄上混吃等死,而眼前人不知道还要批改多少年的奏折,心情分外愉悦。
“三哥,你好好批折子吧。”卫含章眯着眼,将果核砸向刚才一晃而过的影子处。
湖水中溅起朵水花,随即一只白肚翻出。
卫含章却笑着探身望向那处,还舔了下上唇,仿佛已经看到了盘佳肴,嘴上窃语,“今晚有伙食了。”
夜间还有庆功宴,鸡鸭鱼肉什么没有。不过,卫含章俨然忘了就是。
“祖宗,这池子里都是御供的锦鲤。”
“小气。”卫含章思索着,怎么想办法把鱼给捞上来,“一条鱼都不给吃。”
过了会儿,被他祸祸过一遍的蜜饯被推到了左湖面前,那人又将魔爪伸向了另一盘糕点。
左湖怀疑自己就是来受气的,进贡的锦鲤供他取乐,还得吃他挑剩的蜜饯。结果看见盘子里剩下的蜜饯被摆成了个“吴”字,外加一个不怎么心诚的笑脸。他伸手拿走了笑脸的一颗眼珠子,道,“去那儿干什么?”
“绘制舆图。”
这人似乎有无限的精力,一刻也消停不下来。
“不准去,这回你得好好在京城给我养好了身子再说。”
左湖这下真皱了眉头。
卫含章是个心里没数的家伙,只要他身上的伤病不作妖,他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将军难免阵前亡,左湖不希望有一天他的利刃要被迫归鞘。
天下一国,是太子当年许诺给卫小世子随他一道的凭信,也是两人共同之志。若有朝一日,逐鹿之人只剩其一,还有什么意思呢。
听到拒绝,卫含章把手里要递进嘴的糕点捏碎了撒进湖里喂鱼。
“不吃正好给我省钱。”左湖知道他要闹脾气,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吃他那一套。
见这招没用,卫含章当即就换手段,将鞋袜蹬掉,然后拔了簪子。
新式的脱簪光脚抗议。
相当不像样子。
未免越国的大将军继续做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丢人之事,左湖马上说,“我怕了你了,等宫里的太医检查过没问题,就放你去。”
见卫含章张嘴还要说什么,左湖横他一眼,用笔尖指着他道,“不准再讨价还价,这是底线。”
知道没有商量余地的卫含章自挽了发,又将鞋子套上,“对了,三哥,你赏过我,我就高兴了。别为难他们,他们依令行事,本无过错。”
“我还不知你性子?”不然也不是选择只赏他以示警下面的人,最次也得给王盛才几大板子。
突然,卫含章想到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物,用两根指头推到左湖面前,“完璧归赵。”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也没比递蜜饯恭顺多少。
左湖抬眼看了下,是可调越国境内各地兵马的虎符,不怎么在意,“你拿着玩。”
“硌手。”
“来劲了是吧?等着,看我批完折子怎么收拾你。”
卫含章看向他,确实来劲了,连腰背都坐直起来,眼眸中的光比湖面上粼粼的波纹还要明亮,“比什么?射箭、投壶、摔跤、跑马……”
左湖冲他笑了一下,“弹琴。”
卫大将军能屈能伸,“三哥,我错了。”
“没门儿,今日庆功宴上正巧叫阖宫都来听听我们家十八的琴技。”
“嘶,我头疼。”说着他眉头一皱就往船舷边栽去,左湖立马丢了笔一把揪住他衣领,才险险没让他落到湖里去。
纵使落水也淹不死一个卫大将军,但君王惶急变色。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船上!”
卫含章知道玩大了,立马闭眼装死。
春日午后天光和融,他这一闭眼竟在暖风中睡了过去。
宁怀沙和左珉过来拜见昭定帝时,左湖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别说话扰了船中人睡觉,而两人也只做未见卫含章身上披盖着的龙纹大氅。
左珉对这一幕记忆尤深,不只是昭定帝那似乎愿与卫含章共享天下的意思。
还是那日之后,两人天各一方,昭定帝不知是否是年岁渐长,越发为头疾所累,宛如中了魔咒一般政令不畅、诸事不顺,人也越发暴躁易怒。而卫含章惊觉自己嚣张轻狂过了头,心怀有愧,每战必存死志,处理军务昼夜不息,恨不得榨干自己最后一点价值,却也真真切切落到了凡尘,体味了点民生疾苦。
但那两人都再未有过如此惬意之时,左珉也知为何宁怀沙对张皇后感念至深。
宁怀沙每每忆起,其实是愿意卫含章从那时就留在京师的,别的不说,至少那人不至于走到要磕参片度日的程度。
但张皇后递了这么个机会,他理所应当地拉住了被裹挟在其中的王德和刘节,让他们该回去睡觉的睡觉,该找借口远离的远离,明面上做个一无所知的蠢货。
而后,顺理成章的,王德成为了现任御前太监,刘节走马上任,成为现任禁军统领。
至于系统,那货一直以灭越为要,借着时机想要卫含章的命,再搞昭定帝一波,好坐收渔翁之利,宁怀沙付出了点代价让它混乱至今,想想也是可怜,不知这项任务完成后,它会不会被返厂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