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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攻蜀 ...
蜀王知道周围的人已然不可信任,而且放任他们将自己再送回城里,更是死路一条。
他咬下一口牙,准备跳车而逃。才发现自己周身绵软无力,举个胳膊都是艰难,更别说迈动腿。
车厢中袅袅盛起的熏香,悄无声息中,麻软了他的筋骨,让他几乎丧失了自主行动能力。
值此境遇,朱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马车沿着窄小之道,向城中驶去。
不知西北军在干什么,入城道路都不把守。
当然,此处偏僻,又无城门等高大建筑,没有重兵的话,守了也是白守。他们世代在蜀,才将这多山多水之地,掌控了些在手上。
而西北军,这些外贼,呵呵。
朱栩没多少心情去嗤笑西北军是个不懂蜀地的傻. 逼了。
他只恨若是早知如此掉入他人陷阱,还不如就在蜀王宫里和卫含章商量投降事宜。这一路狼狈,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么个鬼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有骨气的呢。
现在好了,朱栩别说身家性命这种一锤定音的大事,就是他那开始“咕咕”作响的肚腹也没人搭理。
饥馑疲乏中,还有不知道夹杂什么玩意儿的香薰环绕,朱栩实在消受不得困饿交加的双重照顾。
他全身心仅存的精神,都在那双干瞪着的眼睛上,相比脱水而出的鱼也差不离。
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喊叫和兵戈相击之声,朱栩都还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着一只指甲修剪整齐修长白皙的手半撩开马车的门帘,然后掌心向上,似向他发出诚挚的邀请。
帘外有声线清澈的话语由耳入心。
“王上,您跟敝人走吗?”
恍然惊闻天上之音,朱栩连看宁怀沙那只手都觉其像在泛着莹润洁白的圣光。
朱栩鼻头一酸,自己跑时没有带上文荣,但文荣却还来救自己于水火,他真不是个东西!
当他搭上宁怀沙递过来的那只手后,就感受到了一股分外坚定的力量,似乎那人再不会松开自己。
宁怀沙将朱栩拉出来,连忙将他披的斗篷连帽拉起,将他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并低声解释,“王上,越军没有找到您,现在正在全城搜索,我们还是隐蔽点的好。”
朱栩当然无有异议,还自动捂严实自己。
因此,他全然没有注意,刚才他只听到了金属相檄之声,地面上却没有什么新鲜血迹,不似激战后的现场。
他同样没空思考,为什么自己会一入城中,就能恰好被这位文荣先生碰上。
到了处无人的民房,两人才有片刻交流之机。
他一路带出来的珍贵宝贝和金银锭子现在是没有了,后面那伙劫掠他的贼人野蛮,连他用了金线绣纹的外袍都给掠走,更别说他周身的什么金冠与玉佩。
朱栩连自身配饰都保不住,更别提随他出来的他的孩子和姬妾宠宦,他压根儿都不知道那些人被掠去了何方。
心中苦涩,再看现在仍是仙人临尘之姿的宁怀沙他更是滋味百般。
“文荣,孤对不住你。”
宁怀沙倒是观万物如一般,在朱栩自以为他自己是高高在上的蜀王时,不摄于他的权势与富贵,而在现今这人就是一个阶下囚时,也未有任何的鄙夷与嫌弃。
“敝人应缘而来,本无所求,何来对不住呢?”
唯一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之人,却什么都不想要,即是他什么都报答不了。感激与愧疚之情无从宣泄,朱栩进入了一种近乎无助的状态。
“云水一相逢,雨过即是别”的签语,换一个境遇,就让人胸口闷的难受。
锦衣玉食的蜀王,终于泛上了点羞耻之心。
可笑的是,非为对子对妻,为家为国,而是相识不出三月的一个无名仙。
只不过朱栩不会自觉自己好笑,宁怀沙也不会点明。
“王上,虽然您的仙缘浅薄,但若您想随敝人入道的话,敝人可带您入山修行。”
宁怀沙略微抿直了唇线,但就那一瞬间,他又缓和了表情,随即略偏转了头,似乎不太想让朱栩觉察到他的不自在。
朱栩整个人虽处于极困厄的境地,但神智尚且清晰,往日积累的相面识人之术也不差。
倘若自己真有点浅薄仙缘,魏云之前不会片语不提,今日他提此事,大致应是想给他寻一个安全点的落脚之处。但是凡人入仙家之地,怕不是简单容易之事,所以大概魏云得付不小的代价吧。
这人将自己从贼人手中捞出,自己承的情已然还不清了,再要他为自己去受什么天谴劫难,那自己还是东西吗?
更别说,朱栩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去之处。
他也自知自己享不了餐风饮露,席天慕地,那种神仙天人合一的福。
“文荣,孤没有修行之心。孤有一藏宝之处,历代蜀王的积蓄都在那儿,你且带孤去那儿吧。里面的钱财纵然不能助孤东山再起,也能让你我安闲的共度余生了。”
朱栩说完之后,心跳的格外之快,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底牌了,若魏云有半点异心,他可能真会永无翻身之日。
宁怀沙就知道一个会提前给自己安排好地道的蜀王,怎么会不居安思危,提前存点私粮呢。
“嗯,王上,那儿安全吗?您还有别的人手吗?”
但宁怀沙面上不动声色,只平静的问道。
朱栩想到了这人应或不应,也想到了这人或许会翻脸不认人,但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他稍微有些迷茫。
“文荣?”
“嗯?”,宁怀沙又转过脸看向他,“王上,要是不安全的话,你我一去容易落入越军之手。而人手不多的话,你我二人也不能妥善的运出宝物并换得钱财。不如,王上,我们先避过风头,您找到人之后再说宝藏的事?”
这时,不远处有越军搜寻的响动传来,宁怀沙连忙带着蜀王穿行于屋舍之间,再找一处隐蔽身形。
隐约可以听见碰上面了的兵卒交谈。
“你找到了吗?”
“没呢。唉,这该死的蜀王到底躲在了哪儿?真是耽误我们庆功喝酒!”
“谁说不是呢?本来大帅心情看着还蛮好,结果那要命的家伙搞这么一出。你都不知道,我瞅着大帅的脸色。”
“嘶,吓死个人。”
“真的?别唬人,这连夜不是在马上,就是在拿刀砍人,谁会有个好脸色?”那人哂笑,不以为意。
纵使是西北军,这会儿看脸色,个个也都,面无表情,要死不活。像秋日里没摘完果子的树,被冬天的风给裹了层白霜一样,萎靡不振。
但同时,毕竟树上还挂着果子,有那么点生机和希望,于是,诡异的像随时预备着下一秒复活的死鱼。
卡扣就是那个临到关头消失不见的蜀王。
对面的人跳脚,“你拿大帅跟你比啊?你看什么时候大帅下过这样的命令?全城搜寻,寸土不放,凡所有得,无论生死,赏钱万贯。”
“也是,大帅这是下血本了。但不就是个蜀王吗,这可是惊扰全城,让全军不得休息的事儿,感觉不像是侯爷风格。怎么了?这蜀王得罪侯爷了?”
“我哪儿知,赶紧找吧。真他娘的想睡觉啊。”
“你可真没出息,不想要赏钱呐?”
“滚滚滚!能剐大帅的油,当然是一分都不能少。”
等人过之后,朱栩知道越军拿下蜀王宫,但没找到自己之后,那姓卫的发了严令和厚赏必须找到他,到了要掘地三尺的程度,不惜将整个锦官城给翻个底掉过来。
“王上,您也见着了,敝人保护您一个都算勉强,不敢逞能还要带上您的宝贝。”
宁怀沙面露无奈。
朱栩知道他误会了,他怎么会那么不知好歹,让魏云保护他的同时,还要保护他的宝贝?丢一点钱财尚且好说,要让仙人误会自己,他可能真不想活了,于是朱栩连忙开口告诉宁怀沙自己并非这样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和文荣共享宝物而已。
宁怀沙拒绝了朱栩的好意,看起来全神只关注于外界的响动,以备随时带着蜀王离开。
这一瞬间,朱栩才感受到了寒冰彻骨之意,非是这人会抛下自己而不顾,也非是他觊觎自己的钱财或别的什么,而是这人的本无所求。
繁荣时无有所觉,落下高台才惊觉惶恐。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
魏云非是无癖无疵,只是他的所有欲求不在自己身上,正应他所言,缘来则往,缘尽则散。
朱栩凡俗之人一个,连他来的机缘至今都没有摸着,如何能料到何时缘尽?
修行之人信因果,朱栩迫不及待地希望他沾染点什么,然后两人才可以有来有往,有来日可说,而非那什么虚无缥缈的“缘”。
“孤这就告诉你藏宝图在何处,一副在蜀王宫昭明殿,至门而入往里数南北向第三百六二块砖处;一副在泰安寺正殿菩萨底座莲台的机关里;一副在......。这六幅都各有真假,需要拼接而成,......”
当蜀王叨叨完他的家底之后,宁怀沙不经感佩蜀王祖先的智慧。为什么不是这位的呢,不是宁怀沙瞧不起他,很明显,这样的思虑周全、虚虚实实显然不是他的脑瓜蛋能想出来的。
最后的目的达成,但本着蜀王这么个看起来还有点可怜的家伙,以及这人本是给大漂亮准备的惊喜,那自然要大漂亮亲自找到才有意思的想法,宁怀沙愿意让蜀王的迷梦再做久一点。
哦,对了,还有万贯银钱,他可真是个会精打细算的管家好手,这不就给大漂亮节约了吗?
唉,要是卫含章一定要给自己的话,未免他肉痛,我也不是不可以换点别的。
宁怀沙无端微笑了一下。
蜀王见这人好像一点都没在听他说话的样子,还兀自傻笑,心脏都动不了。
他不会这个时候,悟道了吧?!
“先生?”
“没事。”
宁怀沙回神,带着朱栩一路辗转躲着追兵,当霞光漫天时,两人正巧到了处酒家的二楼。
照这副状态下去,要让卫含章找上门来不知还要等多久,而且宁怀沙自己的武力不算顶尖,一日的躲避已经越过了他轻松从容的范围。再这么折腾下去,待见到卫含章时,定然白费他把自己收拾的这么整齐。
而那人的担忧他已经接收到了,再折腾锦官城内的百姓和本已疲劳不堪的兵卒没有意思。
蜀王重要吗?当然重要。
但波及卫侯的心情,让其破格行事,份量怕还不够。
宁怀沙知道那人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找到蜀王,无非是害怕自己出了什么事。
查收心上人为自己挂肠悬胆之意的感觉,十分美好,但那人拔寨摧城、夙夜不怠,也该睡个安稳觉了。
朱栩正啃着宁怀沙给他找来的干饼,就见刚才还说自己身上一无所有,只在一处向好心人家借到了张饼的宁怀沙,从袖中掏出个密封良好的窄长木盒放在一边。
然后他不知从哪儿抽出条麻绳,就把朱栩给捆了个结实。
确认完朱栩动弹不得,宁怀沙撬开木盒,抽出裹紧的油纸,是咸香扑鼻的鱼干。
反转来的太快,让人难以接受,眼见着宁怀沙将鱼干悉数捣碎,洒在自己身上,朱栩都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荣?”
因着宁怀沙的举止反叛里透露着疯狂的意味,朱栩更愿意相信,这或许不是自己瞬间想到的那样。
宁怀沙不怎么想理这个死到临头还愿意骗一骗自己的蜀王,但是卫含章暂时还没来,他有些空闲,而且做事总得有始有终。
“王上,你和文荣的缘分尽了。”
宁怀沙脸上的笑容散去,逐渐恢复本来待人接物的模样。
朱栩挣扎了两下,没挣脱,他只好干嚎,“不可能。”
“这不可能!孤不会看走眼。”
“不可能,文荣,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蜀王在碎碎念,“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们两可是有缘之人。”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朱栩的嗓音开了岔,不管会不会惊动外面的官兵,声嘶力竭,“你为什么不在孤说完了藏宝图时,就翻脸?”
“为什么?!”
那时他至少还想的通些。
此刻他心神全安,万千希望系于这位天外仙一身。
宁怀沙多带着他隐藏躲避了几个时辰,天知道朱栩这期间虽憾恨自己没有守好蜀国,自己没有护好妻子儿女,但是得遇文荣,也是他之所幸啊。
天爷!何至于此?
“王上,重新认识一下。敝人姓宁名怀沙,字不咎,自号缚云,越国卫侯的家室。”
朱栩的脸上出现了几秒的空白。
而宁怀沙笑道,“您所料不错,越国左相是也。”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陶庵梦忆》张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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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攻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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