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3、日月重光 ...
-
宁怀沙仰身靠在车厢之上,抹了眼角的泪珠。梦里他受不住卫含章看他的眼神,要哭,但现在想想,其实自己下意识都往情况好了想卫含章的状态。
如果能够让卫含章和人正常对话,别说在侯府另住院落了,他就是立马滚出上京城,他都愿意。
搭在眼睛上的手滑来遮住口鼻,他没法不想,如果当时自己不任性那一下,自己主动去找了卫含章,然后就与他回家,他会不会就不会被逼成这样。
腮帮子鼓动,微苦的味道在唇色间蔓延开。
“呸”,宁怀沙瞬间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口中的参片吐了出来,他确实痛苦,但还没有自虐的爱好。
卫含章见人心烦,听声头疼,但他不能过门而不入。自己不去烦他就是,而那人独允他入门的特权要是就因为自己不敢面对他,而就拂开了去,未免也太不是东西。
踏下马车,不曾想,遇上了正在此处的江千和几乎不曾露面的晋国公满庭芳。
卫侯的老师和他的娘舅,问题大了。
满家和莫国公家一样识趣,知道本本分分地守着先祖遗荫,护好家中爵位即是,也不图着再进行什么建功立业。素日低调,在卫侯声名赫赫时,他们未曾多来热络,反倒是此时传出卫侯有恙的消息时,他们登门。
宁怀沙由衷高兴他家将军多一些亲朋。
“晋国公好,江老先生好。”他整袖行礼。
江千依旧看不惯这人,但不得不说这人一如既往周到的礼节,让人无话可说。
先时宁大相公是鲜花着锦,但再赫赫扬扬,那也是要受制于人。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有皇帝朱批就可施行的朝廷文书,无不预示着这位丞相手中的权柄。
江千没有再不给他脸面,点头拱手回了礼。
满庭芳却拧紧眉看向宁怀沙,“大相公,满某就不转弯抹角了。不知道近日有些坊间传言,您听到了没有?”
你究竟把卫含章怎么了?为什么卫侯府只有你能进出?
晋国公中气十足,红脸横眉像是要直接用手拧下宁怀沙的脖子。
这时江千反倒成了和事佬,“诶,庭芳庭芳,莫冲动。”
五十多的年纪了,满庭芳自没想过要在大街上与人干架,他炯炯的目光扫过禁闭的门户,再看向宁怀沙。
“侯爷他在静养伤病,还望国公大人和江老先生多体谅,等过几日侯爷好些了,自然会登门拜访二位。”
这番说辞说服不了晋国公,“我们家的人。他卫含章便是躺在床上下不来了,也没有将事务,假手于外人的道理。”
什么时候卫家的事情,要姓宁的来操心了?
“外人”这两个极伤人心。
宁怀沙咬了下口腔里的软肉,脸上扯出的笑容没有一丝漏洞,“满大人,侯爷他确乎不舒服,您还请多体谅。”
这人翻来覆去只说卫含章不舒服,但就是不详细说他具体怎么了,实在是毫无说服力。
“老夫登门拜访过陶大夫了,大夫所说的话,总不会有错。”江千放出别的话,帝师严厉的目光审视宁怀沙。
陶青确实给卫含章问诊过,但宁怀沙相信,那人不会四处宣扬卫侯目前的情况,而且江千这话,试探性意味极强。
他要是摸准了卫含章现在的情况,要质问自己什么的,直说就是,何必再拿陶大夫出来做噱头?
于是宁怀沙微笑但不语。
“陶大夫说宁大相公手段通天,卫侯身上的陈年旧伤都给治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他应该的,宁怀沙继续微笑等江千后面的话。
“听大夫的意思,风禾应该是好很多了才是。”江千说着,看向了紧闭的府门,前些日子许管家还会请他们进去喝喝茶。
闻言,宁怀沙大概摸清江千手里掌握了多少情况。
陶青可真是有卫大将军报喜不报忧的典范,多半只跟江老先生说了卫含章身体恢复的不错。
宁怀沙抬头仰望那象征荣耀的大字匾额,“我进去看看侯爷他好些了没有吧,之后再来回复国公爷和老先生您。”
推拒尊长确实不太像话,他折中取了这么个意思。
“你不要惯他。”
宁怀沙正往偏门的方向走,他有那处的钥匙,身后突然传来江千的话音。
没忍住,猛一个回头,宁怀沙掀起眼皮以相当不敬的眼神看向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惯谁?
惯卫含章?
宁怀沙猛转的思绪来不及去反应江千为何会突然说出此话,高涨的情绪遏制不下去,他脸上的表情崩坏掉,露出鬼笑。
“人病了,要养病,人累了,要休息。帝师大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怎么就成惯着了?”
是,这个年代吃一块糖都是奢靡,但总还有糖多到害怕蛀牙的世道,吃两片肉都是奢望,那也还有食物富足到极力健身减肥的日子。
难道就因为有人可以夜以继日,那他就不配提累,不配休息了吗?
所有不适应环境的人,都是错的吗?
“而且就是要惯,那又怎样?我就是乐意让我家侯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家伙拿出了小孩间互扯头花、撒泼对骂的混账无赖态度,“怎么,难道不可以吗?帝师大人管皇帝,管卫侯,难道还要管我宁某人?”
从老先生到帝师大人,听起来是几乎一样的恭敬。但是论年纪德行江千是长者前辈,论官阶实权,他在宁怀沙面前可毫不占优。
“你!……”
“我怎么?帝师大人,我这恶叉白赖和你们这些仁人君子不同,我就是那灰堆里的老鼠,阴沟里的臭虫,什么都做的出来。”
深色的官袍压不住宁大相公的跋扈,于是紫色被连累,跟着他眼角的红一起妖异了起来。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朱门之内,一个素袍之人扶着门框笑着望向门前的车马。
大袖宽袍遮住了他的累累伤痕和嶙峋瘦骨,“老师,缚云他这几日忙朝政家事,累着了,我人又不好,他焦头烂额,说了些浑话,您老多宽容一二?”
卫含章的唇上没有血色,倒是抓着门沿的右手背青筋毕现。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多说吃酒喝茶的客套话,沉静而温柔地注视那三人,怪让人难受。
温和二字不该和卫侯沾边。
但宁怀沙还是高兴,高兴的想不管不顾地扑进那人的怀里。他张了嘴,张了手,就是忘了迈动腿。
卫含章是天边的朝阳还是晚夜明月,亦或只是路旁的小石子儿、暗夜中的阴影都有些什么关系呢?普天之下,他终还是只希望他哥高兴,再卑劣一点,他希望他哥哪怕不高兴但至少精神自主的活着。
于是乎,宁怀沙的关节好似忘了上油,像街边伸手揽客的泥塑,画册上粗陋的线条小人,滑稽可笑。
“改日晚辈和缚云登门拜访老师和舅舅吧?”卫含章多看了满庭芳两三眼,辨认出来这位国公爷。
确实至少有五六年没有走动过了。
宁怀沙这下回过神,手脚冰凉,他犯了个大错,不是不该和江千他们对吼,而是他不该透露出他和卫含章的关系。
万一他哥没有这个想法呢?
宁怀沙伸出去的手都慌乱了起来,他像个去亲戚做客的孩子,看大人的眼色才知道收到手里的果子,该不该吃。
卫含章无奈,向他招了手,“缚云,过来扶我一下。”
他的手从死物挪到了温热的躯体上,笑容温和自然,眼神极其坚定。
门槛之内是自家人,之外才是客人,而卫侯今日会不了客,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情义深厚的至亲之客。
老师和舅舅的关切之意他铭记五内,同样,也敝帚自珍,更何况手里的这块美玉呢。他舍不得宁怀沙在自家门前看人脸色,受人委屈。
除了皇帝,没人真正有多少资格管卫侯的事,而私人之事,纵使是皇帝,也是伸的长手。
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了一杆称,但没有人多说话。
温柔的皮仅能支撑着卫含章将宁怀沙裹带回房间。
房门一关,空间逼仄到两人的呼吸声都散不开,卫含章反手使巧劲将宁怀沙按在了墙上,手指揉弄着他眼尾曳出的红痕。
卫大流氓不管不顾,“我要你。”
不知道那人的目光是落到自己的皮相上,还是那颗怦然作响的心上,但没有关系,宁怀沙欢心雀跃,此时卫侯的眼里清晰倒映着的是自己。
他囫囵而慌张地眨眼点着头,双手不仅不做抵抗,还识趣而乖巧地帮那匪贼解自己的衣裳。
宁大相公束手就擒,头抵上了床榻,仰长脖子喘气之余仅剩的理智拿来调整了下姿势,卫含章身上有伤,这样能方便他使力一些。
无婚书媒妁,无亲朋相贺,没有卫大将军的口头承诺,甚至没有纳妾抬人的流程,好似被人随手拉进房间的婢奴通房,宁怀沙知道自己怪贱的,但他仍然高兴。
“哥,哥。”
卫含章俯身吻他,“不愿意?”
宁怀沙赶紧回吻回去,“不,不……”
“哦,你想要什么?”
和梦里相差无几的话,能把宁怀沙往冰水按,他心跳一窒,我扫他的兴了吗,“不!哥,轻点可以吗,我怕疼。”如果什么东西是卫含章加给他的话,会格外疼些,他怕自己估高了自己的份量,多生了痴心妄想,贻笑大方。
“也,没关系,哥,我能忍。”宁某人又改口。
卫含章闷声不说话了,他低头拂开那人脸上的发丝,贴上他的唇齿。
热气升腾,宁怀沙悸动又不安。他说服自己,管他的,名分什么的,是明日的事情了。
突然,天旋地转,换了乾坤,看着将自己带到他身上的人,宁怀沙手足无措,“哥?”
“乖,你哥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