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地如棋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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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的视线落到梁阿朵手上紧紧抓着的塑封相片上，一家三口依偎着沐浴在阳光，灿烂的笑容晃得人眼花，背景中不远处高耸着的建筑，是几年前“白塔事件”后已陆续被取缔的白塔。
依着背景这相片大概有些年头了，却崭新无折痕，只边缘大约是因摩挲而变得光滑，足见主人的珍视。
“我是姜知，中尉向导，编号SX0711876。”
姜知蹲下身滑开智脑，向梁阿朵亮出自己的身份认证，那上面有她的照片，也详细记录了编号和军衔，顶着女人急切的眼神，耐心向她解释着，“我的能力也许可以帮助你找到小川。”
话音未落，梁阿朵猛地撑起上身靠近姜知，她紧紧的抓住姜知的肩膀，过近的距离让姜知有些不适，她想要后仰拉开距离，但顾忌到女人的状态硬生生止住了，常松也伸出手虚虚挡在她俩身侧。
“只是我的能力特殊，还有任务在身，按照现行的治安和军事法，需要您和常队长向军部提交申请备案。”
“向导？”她看向蹲在身侧的常松，似乎才抓住重点，虽然看到常松朝自己点点头，可她似乎还有些顾虑，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姜知的视线，抓着肩膀的手也迟疑着收回。
姜知微微叹了口气，这样的场景她见过太多次了，更不必提那事件发生后了。
“我明白梁研究员的顾虑，虽然我是向导，但不管怎样，我都会为您尽力一试。”
“不，您能帮我实在是太感激了，我只是觉得，太麻烦您和常队长了。”
常松将梁阿朵搀扶到一边，“刚才我已经向军部申请调配有特殊能力的哨兵和向导，大约智脑也会自动分配给姜知吧，只是这样权限不够，申请搜寻比较慢。”
姜知的智脑弹出一条由智能主脑发来的紧急任务，在两人的注视下，她并拢双指轻滑将界面投影展示。
果然，该区域内的智能运算主脑已同意常松的申请，并通过超级计算机评估将任务调配给了姜知。
见状，梁阿朵也安心了几分，她打开智能腕表操作着自己的后台申请备案，但却在主脑随后进行的评估环节卡住了。
“梁研究员，您能告诉我您家的具体位置吗？”
梁阿朵伸手指向侧后方的一栋建筑，“那就是我家。”
姜知在智脑投射出的地图上将地点标注，“您和小川失去联系多久了？”
“我接到我丈夫出发的消息就立刻回家了，一回家，就发现小川不见了......”
梁阿朵哽咽着，似乎又要哭起来，但她强压下继续落泪的冲动，也努力为搜寻提供着线索，“但他，但他不会乱走的。”
“从研究所到这儿大概是20到25分钟。”作为巡逻队长，常松对于辖区内的情况还算是了如指掌。
姜知了然，向主脑申请以梁阿朵家为中心，半径为3km范围内的搜寻权限。
姜知和常松对视一眼，常松领会到她的意思，将雪球召回身边散发精神力安抚着梁阿朵的情绪，询问起小川的情况，“梁研究员，您能和我说说小川吗？”
“小时候，小川检测出哨兵的潜在可能。”梁阿朵微微停顿，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他对环境非常敏锐，但他不会乱跑的......”
姜知握着那张照片，看着主脑提供的标有红、蓝光标的地图，向主脑提交三分钟配合的申请，在确认已将信息共享和告知范围内的特殊”标点“后，开始了自己的搜寻。
她微微眯起双眼，阿毛也停止和雪球的玩闹，逐渐散开成许多个浅色的明亮光点和细碎飘散的金色粉尘，顺着微风和光线扩散开，精神力凝结在周身形成真空漩涡，产生的微风将发丝带起来。
再次张开双眼时，她的双眸已变成锐利的竖瞳，此刻在她的眼中，城市已然变成另外一种景象。
精神力铺陈开来，如水波一般像四周扩散，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这片区域，她熟练地避开那些被智脑标记的特殊人员和保密地点。
高低错落的楼房在她的眼中变为线条，交错的道路成为划分开高楼的网格，在这块狭小的区域里，所有的生物和物品都化成了光标和线条，很快姜知就确定了她的目标。
姜知转头看向长松和梁阿朵，她仍保持着竖瞳，像野猫那样略歪着头，以无机质的眼神看着他们，捕捉到她的视线，常松问道，“已经有眉目了吗？”
姜知点点头，梁阿朵激动地站起来，但过于剧烈的动作让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顾不上平复，只能紧紧抓住常松搀扶她的手，急着问。
“小川在哪儿？快带我去！”
三人迅速赶往了范围内的一道狭小巷子，那是一个很深的死胡同，两侧的楼房挡住了光线，将这个小小的凹陷处变成了天然的洞穴。
光被吞噬，照不进这个角落，以至于过路人来来往往都很难注意到这。
姜知打头和常松走进巷子里，得益于良好的夜视能力，她看到在巷子的尽头杂乱地堆着木板和塑料布，而躲藏在这些障碍物下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带着亚西安人的特征，眼窝深邃，发色是由深变浅的金棕色，他的怀中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小小的毛球。
姜知和常松将停留在栏杆上虎视眈眈的鹰雀赶走，这里离附近的森林公园很近，难免会出现一些食肉的鸟。
梁阿朵紧紧扣住墙，好像因心里不好的猜测而难以支撑，她有些站不稳，也不敢走进来，只靠在巷口哀婉地小声喊着小川的名字。
听到熟悉的声音，男孩儿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怀中的小毛球也轻微动了几下，露出了脑袋和那双可爱的豆豆眼，那是一只小仓鼠。身后的雪球几个跳跃冲到了男孩面前，见状，男孩儿又紧紧抱起毛球将脑袋埋了起来。
姜知大概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是这样的处境了。
“梁研究员，小川确实在这儿，只是他好像有些害怕。”
梁阿朵闻言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她踏进黑暗，张开双手摸索，在短暂的适应适应期过去后，她看到了小川。而小川也因看到妈妈而激动起来，他努力挣动着身体，似乎想要出来，却又害怕于两个陌生的人。
梁阿朵冲到他的面前，砰地一下跪倒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姜知看到他的脚后跟已被鞋磨出了血痕，白大褂也浸润在地上逐渐染上脏污。
小川一言不发地往她怀里躲，任由梁阿朵的安抚、责备，他只将手中的小仓鼠举到梁阿朵的面前。
这孩子怎么不哭也不闹，常松和姜知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唏嘘和心疼。
经过一番努力，梁阿朵成功地将小川带了出来，她紧紧地搂着孩子，一边哭一边不断地向两人道谢。
断断续续的混乱话语中，两人的猜测被证实，小川三岁时就被检测出哨兵或向导的潜在可能，送入白塔，可那场变故后就变得不爱说话，极易受惊吓，个子也比寻常孩子小些，为了孩子梁阿朵夫妻只得移民到沙弗莱星进行疗养。
也许是父亲的突然离开和妈妈的久等未归，让他有了出去寻找父母的想法。
但四周命令撤退的声音引发出了他的应激，他不自觉地召唤出精神体进行对抗。
可这又恰好是大型公园附近，他的精神体仓鼠只粗粗成型，对大型鸟雀又有着天然的害怕，故而一步步被逼进了这个角落。
“姜中尉，实在太感谢您了，我为我之前的偏见向您道歉。”
梁阿朵紧紧拉住孩子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向姜知道歉，此刻她大约是彻底放下了以往的成见，第一次以超越哨兵、向导和普通人的界限，而真情实意地感谢姜知的能力。
姜知摆摆手，说自己并不在意，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偏见，由于刚使用能力不久，她的竖瞳和精神力仍旧保持不断对于周围事物的观察。
所以她注意到小川虽然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紧紧搂着她的手臂，但那双天真好奇的眼睛却瞄向他们身侧窝成一团的小猫们。
姜知向前几步蹲下笑眯眯地问他，还好吗，却只得到他迟疑后的缓慢点头。随后，她又问是否想和找到他的小猫们打个招呼。
这次，小川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姜知的猫瞳，眼里写满了渴望。
意随心动，阿毛迈着骄傲的小猫步，像一匹小马一样哒哒哒地跑向前，他骄傲地翘起尾巴、昂起头，雪球也紧随其后。
小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手掌，阿毛凑上前蹭了蹭他的手心，雪球也走上前蹭着他的腿，他惊喜地收回手，抬头看向他的妈妈，小声地说，“妈妈，小猫好软。”
梁阿朵忍不住激动起来，想冲上前搂住他，却又担心打破孩子接触外界的举动，只紧紧捂着嘴，点头哽咽着说着妈妈知道。
两人并排站着，一同目送梁阿朵和小川离开的背影，久违地聊着天。
“那孩子大概是‘白塔事件’的受害者，那原本只是帕拉克那些受到不公正压迫，被迫高强度精神疏导的向导们争取权益的行为啊。虽然得到了一些自由，却又带来了另一些枷锁。”姜知有些感慨。
“是啊，最开始奥克拉组织只是希望提高向导的人权，最终不知怎么演变成了对哨兵的无差别暴力事件，这事儿可是引得帕拉克帝国动荡了好一阵子。虽是邻国，但波及甚广，也就是那之后，白塔才被取缔改制为医疗所。”
姜知注视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只沉默着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不用保持着可靠巡逻队长的形象了！天天板着脸我都老了十岁，再也不是年轻又貌美了。”
常松一改正经寂寥的语气，猛地垮了肩膀，朝空气挥了挥拳，姜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常松满意于姜知冷淡的表情有所破功，看着她无语的表情，得意地大笑几声。
接着他转过身凑到姜知面前，“裴崖呢？这小子，在实习前训练他就天天来找你。”
他摇摇头，夸张着语气无奈地说道，”可惜我们雪球唯一的玩伴，都被那条小黑蛇夺走了。”
“去做任务了。”姜知的腕表开始发出规律的震动声，催促着她继续进行备案任务，常松扫了一眼她的装束，大约明白了震动所含的意义。
“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出任务了吗？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俩是在军校实习服役期的战友，后来姜知由于觉醒为向导，不得不离开战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姜知划动着智脑，朝他点点头，常松收回刚才的夸张表情，郑重其事地说到，“你看，即使世人皆有偏见，可只要彰显出能力，总能获得理解、得偿所愿。战场是难得的一视同仁，把握住机会，姜知。”
姜知明白他的用心，知道他先前的夸张表现是为了避开向导的话题，也感受他现在话里的开解。
她感激于常松的好意，难得地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感谢，转身打算继续向军部的方向赶去。
“不过这次的情况也许比我们想象中的都遭，注意安全。”
“知道，你也注意安全。”姜知回过头，延续着过去并肩作战时的惯例，一如既往地郑重回答。
风穿过两人之间，将他们的声音吹散。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大地如棋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