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嘉嘉菲猫

8、八

　　老杨又走两天到了家乡县城，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县城变化很大，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像老杨小时候，只有稀稀落落几条街，小时候的街也还在，但名字改成了“服饰城”、“商贸城”，城里林立着服饰店、文具店、大超市。有家建国烤鸭厂，产品远销海内外，在小城里挂满了冠名广告，老杨记得县里有个养鸭子的叫吴建国，卖活鸭也卖烤鸭熟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回到故乡的第二天遇到了老吴，老吴是老杨初中同学，三十多年没见，本来彼此都不认识了，乡里路都被重修，房屋都被重建，老王只好边走问路，没想到一问路就碰到了老吴。
　　老杨：“哥，问下杨家屯杨大明家怎么走”。
　　老吴：“杨大明早几年搬城里住了，不常回来，亲戚？”。
　　老杨：“我们是本家，已经三十年不回来，变化真大”。
　　老吴突然激动起来，长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老伙计，还认得我吗？我是老吴，吴二”。
　　老杨也笑了，和老吴紧紧抱一起，两人都呜呜地哭起来：“没想到还能见面”。
　　老杨跟老吴回了家，老吴两儿一女，都结了婚，老吴虽上了年纪，腿脚还硬朗，自己住，白天带孙子。那天老吴儿子媳妇都在，两个媳妇张罗了一大桌鸡鸭鱼肉，青菜豆腐，老王多年不见油荤，半夜跑肚子，看到老吴屋里灯还未熄，就想过去聊聊，走近听到屋里似乎有女人在说话。
　　“听说老杨在大城市过得挺好，怎么到这地步呢？”。
　　“老杨好像有心事，不为钱的事”。
　　老杨不爱窃人隐私就回去睡了，第二天早上老吴却主动带老杨见一个女人。
　　“老杨，还记得吗？小妮，唐小妮，昨天去孩子家回来晚了，没见上”，老杨打量一遍站在老吴身边的女人，却没法把这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太和映像里花枝招展的唐小妮联系起来，老太太也打量老王，突然笑了，笑的时候老王才觉得有点像唐小妮。笑起来，唐小妮的眼睛像一弯月亮，当年不知道迷倒多少同学，老王和老吴年轻时也着迷，常私下里闲扯淡。
　　老吴：“老杨，我毕业要娶唐小妮”。
　　老杨：“我也是”。
　　可后来谁也没娶到，唐小妮高中毕业嫁给一个城里开杂货店的。后来老杨看淡了，老吴却还惦记着，老吴的老伴三年前不在了，唐小妮的老伴前年不在了，老吴就去追她，还真成了。
　　老杨笑了，用力拍着老吴的肩膀：“还是你有出息”。
　　“什么有出息，”唐小妮问，老杨老吴相视一笑，老吴解释了原委，也笑了。
　　老杨在家乡留下来，办了个培训班，说是培训班，不过在自己家老宅子里给留守的孩子辅导功课，但老杨干的兴致昂然，不为别的，图个开心，孩子们无忧无虑，和孩子们在一起，老杨也变得无忧无虑，心里的空虚孤独感都被填踏实了。
　　那年春节，老杨的儿子女儿都回老家，除夕那天老杨收拾了一桌饭菜，都是孩子们小时候喜欢吃的，野荠菜、鸡腿、木耳、蘑菇、大白菜。
　　老杨：“你们都大了，能照顾自己，我也能放心了”。
　　老杨儿子：“爸，年后去我那吧，年纪大了，也需要个人照顾”。
　　老杨女儿：“就是，或者到我那，年纪大了，您一个人，我们也不放心啊”。
　　老杨摇摇头：“好容易落叶归根，哪也不去了”。
　　这年中秋前两天，老杨病了，病得很重，下不来床，老吴要请医生，老杨拒绝：“不用，我活得知足了”，说话间已经没了力气，老杨盯着屋外看，似乎在等待什么，屋外撒了一地的阳光，几只麻雀在树叶里跳上跳下。“我要死了”老杨想。
　　两天后老杨去了，儿子女儿哭了，孩子们哭了，老吴也哭了，但老杨却很开心，离开时嘴角含着笑，似乎只是在一个普普通通阳光灿烂的日子对朋友们说了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