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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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挂在天上。
三岔沟子村，王家。
王有宝开始点油灯，拿起旁边搁着的白背心，穿到身上，旁边的刘春华听到响声，也跟着醒了过来。
王有宝今年七十又一，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虽然不能和年轻时一样能干，但是地里的活也不落下。
他老婆刘春华比他小三岁，是一个个头有点矮的瘦小老太太，平日也就干干家里的活，收拾菜园子。
老两口孩子有七个，四个儿子，三个女儿，现在就住在老大家旁边的院子里，儿女倒还孝顺，老两口也自己挣口粮，尽量不麻烦子女。
刘春华跟着起来，对着老伴嘀咕：“你今儿去找三妮儿，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啊！”
王有宝一边点燃烟斗，一边眉毛拧起来，“她办的这些事儿，不狠捶不行！你甭管了！”
想着昨儿听着去过镇里的满仓的话，王有宝一肚子火气。
这一二十年了，他也没动过手，儿子小时候实在皮的厉害，他是上手揍的，但是三个闺女，也就是骂两句。
到了孙子这一辈，他是没动过一根手指头，孙子有他们自己的老子娘教训，他就是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爷爷和姥爷，孩子来了，给点吃的喝的。
他抽了一口烟，吐出气来，声音发沉，“我今日先去打听下事情具体情况，满仓说的也不清楚，”接着说，“如果三妮真把李莉她爸留的钱给花了，这事就难办了！”
钱花都花了，也不可能退回来。
刘春华把昨晚睡前留的两个烙饼放在锅上蒸了，火光映着干瘪苍老的脸，忧心忡忡，“三妮儿咋就一声不吭呢？”
王有宝冷笑，“她自个也知道办的不是事儿呢！正经办喜事，咱们按礼不得请去啊？这么久了，愣是一声不吭，咋滴，她要瞒着你我多久啊？”
“这钱花完了，李莉上学得学费，结婚的嫁妆哪里来呀？”
刘有宝磕了一下烟斗，“一个小叔子，好心给口饭吃就行了，她要养着，那就养呗，可现在倒好，对着比自己的亲儿子都好。”
“当初老二家起房子，找她借钱，她不借，他们兄弟心里就不舒服，我想着，娘俩手里攥着钱，也安心，就压了一下。现在可倒好，不借给亲兄弟，却全给自己小叔子，不长脑子！”
吧嗒吧嗒，吸完一管烟，王有宝怀里揣了大饼，开始往洛川镇走。
旁边的王家大儿子院子。
从隔壁院子里有响动开始，张素芬就醒了。
她是王有宝的大儿媳妇，昨天小姑子的事也没瞒着她。
她推了推床上鼾声如雷的老公王大海，王大海迷迷糊糊问了句，“啥事啊？”
没等着张素芬说话，鼾声继续响起来，王大海转头就睡着了。
张素芬低声骂了句，“真是个憨子！”
也不管丈夫，她穿上衣服，却没有点灯，摸着黑走出屋子，蹑手蹑脚，走到与公公婆婆院子隔开的围墙边，蹲在墙边，听着那边的声音。
直到那边大门吱呀一声，院子里也没有声音，张素芬才回到屋里，脱了鞋，钻到被窝里，却也睡不着了。
她是一想到小姑子那两千块钱，就心里难受。
要说她没惦记过这笔钱，那是不可能的，在乡下，一年干到头，兜里都挣不下钱。
她敢打赌，兄弟姐妹几个都起过心思。但是也就是想要借钱，想借点钱用，就像之前老二盖房子，但是借钱肯定是要还的。
虽然借钱没成，老二家有点冷脸，其他人也不好开口，但是如果这钱是给外甥女李莉花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现在，王三妮把钱全给婆家人花了。以后，王三妮在这个家可别想得着好了。
张素芬想了一通，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王有宝沿着小路，往洛川镇方向走。
一路穿过田地和村庄，虫鸣阵阵。乡间的土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
走了一会儿，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鞋子和裤腿，王宝路也不在乎，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三个小时，他就蹲在路边，拿出一个大饼，啃了起来。
啃完大饼，继续往前走。
王有宝走到洛川镇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没有直接去闺女家，而是去了自己的一个同村里出来的老兄弟家。
徐爱民是纺织厂的退休职工，和老伴儿住在一起，今儿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饭后就在院子里折腾那块菜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徐爱民慢腾腾去开门，一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的王有宝。
他吃惊道：“王老哥，你咋来了？”
连忙侧身请进来，“王老哥，快进来！”
说完便拉着他的胳膊，王有宝也不推辞，两人进到客厅坐下。
徐爱民对着迎出来的老伴说，“去买点火烧，油条来！”
王有宝连忙说，“爱民兄弟，弟妹，我路上吃了！真的！我是有事要麻烦你们了！”
“王大哥，有事尽管说，有事我给你办！”徐爱民知道王有宝为人，实在不是那种愿意朝人开口的人，除非真遇到难处。
徐爱民估摸着自己能拿出多少钱来，想着这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肯定得尽力。
王有宝有些难开口，但是想到事情拖不得，还是继续解释：“你知道我家三妮嫁到镇上来了，她男人李爱国三年前救人没了。”
“喔，喔。”徐爱民没明白啥意思，继续听着。
“姑爷救的人家给了赔偿，我闺女呢，养着一个小叔子，那个小叔子听说结婚了，反正结婚也没告诉我们一声。”
王有宝叹了口气：“我想让弟妹找人把我家三妮和外孙女李莉一起叫过来，今天也算是麻烦你一次，用你的地方和三妮说说话！”
徐爱民应道：“没问题，我这就去找人。”
他出去找了个熟人，让他去找人来，嘱咐一定要尽快。
回到屋里，对着愁眉苦脸的王有宝，问：“咋不去侄女儿家呀？”
王有宝苦涩的笑了笑，说：“一些话不好当着三妮小叔子两口子的面。”
徐有民一头雾水，“为啥子呀？”
王有宝想着一会儿也得知道，索性全部说了出来，说完后，用手狠狠抹了脑门，纳闷说：“我是真不知道三妮子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
徐爱民和老婆也很吃惊，他两个人也不知道王三妮为啥这样做啊！
王三妮在集上摆摊，正和一个客户商量着一条裤子的样式。
这时，徐爱民派来传话的小伙找过来，“王婶子，你家老爷子在徐爷爷那里，找你过去呢！”
王三妮摸不着头脑，她爹咋突然来镇上找她了？而且还不去自己家？
她迅速和客户谈好尺寸等要求，然后收拾一下，往徐爱民家中走去。
“爸，你有啥事啊？”王三妮一看到她爸，就开口问到。
啪的一声，一个蒲扇大的巴掌扇到她的后脑勺上，砸的她头往前倒，生疼。
王有宝接着的巴掌全落在王三妮的后背上，啪啪作响，打的王三妮懵住了，只顾得嗷嗷叫疼。
王有宝打了十几下，才出了一口怒气，板着脸，问：“王三妮，我问你，李爱国的弟弟是不是结婚了，你给操办的？”
王三妮有点心虚的点头，“是有点急，所以没有请亲戚来。”
她的背上火辣辣的痛，这么大的人还被亲爹揍，感到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往下淌。
王有宝眼睛一瞪，骂道：“谁管你要不要请亲戚！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李莉她爸赔的钱全花在那个李红军身上了！”
王三妮抹了抹眼泪，讪讪的辩解，“爸，是因为红军的对象怀孕了，她家要求高一点，我才···”
“你就是一个蠢材！”
话没有说完，就被她亲爸打断。
旁边一直悄默声围观的徐爱民和老婆听到钱真的全花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委屈的王三妮。
王有宝接着骂，“李红军是你亲生儿子吗？！你给他把钱全部花了，将来李莉怎么办？”
王三妮嗫嚅道：“都是一家人，那是李莉的小叔呢，她也同意了。”
这时，刚刚走进来的李莉正好听到这话，看了看脸色阴沉沉的姥爷，再看看正满脸通红，流着泪的亲妈，不急不缓的开口：“姥爷您来了，妈，你可别胡说，你非要把钱全给小叔花，我可没同意过啊。我不同意，你还让我滚出去呢。”
她接着继续火上浇油的说，“姥爷，您是不知道，我小叔又花钱复读了，我妈现在都不让我上学了，学费书本费都是我自己打零工挣得。”
王有宝一听这话，蹭的站起来，三两步走到女儿王三妮跟前，一张蒲扇般大小的巴掌狠狠的往她的背上拍去。
“你还会编谎话骗人了？不让亲闺女上学!把钱给外人花!!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又狠狠一巴掌，“我看你是日子越过越糊涂了!”
李莉站在一旁，看的很解气，脸上一副轻松看好戏的模样，也不上去阻拦。
徐爱民小声对老婆嘀咕，“我看李莉也和她妈生分了。”
他老婆小声回道：“你要是把家里的钱全给弟弟侄子啥的，咱儿子和闺女也得生分。”
李莉的表现，王有宝也是看在眼里，心里更加发沉，他坐到椅子上，沉声道：“现在你办两件事，一个是你去找李红军打借条，说这钱是借给他的，他以后得还，当时白家人赔的是两千块，我不管你怎么样，你得把一千块给李莉。”
瞪了一眼要说话的王三妮，接着说，“二是，你回去就和李红军分开过，他不管是自己过还是找他的丈人家，都和你没有关系。”
扑通一声，王三妮直接跪倒在了亲爸王有宝跟前。
王三妮一个也不肯应，哭泣道，“爸，你别逼我了，我要是这样干了，我成了什么人了！爱国要是还在，也不会同意的。”
王有宝一根手指指着王三妮，气的有点哆嗦，“爱国亲口和你说，亲闺女是草，不用管了是吧？”
不管王有宝说什么，王三妮就是硬撑着不点头。
徐爱民看着气的浑身发抖的王有宝，过来劝道，“王大哥别气坏身子，道理咱慢慢说。”
李莉也不想姥爷真的气坏了，“姥爷，您歇一歇。”
说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
王有宝平复了一下，知道说不通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说，“行，你也这么大了，你现在也不听我的。”
王三妮小声抽泣。
“爱国也走了三年了，你可以再找个人家了，我回去就给你打听。”王有宝转头看向徐爱民夫妻，“弟妹，这里也拜托你打听打听了，劳烦了。”
徐爱民夫妻连忙点头。
王三妮闻言，泪也不流了，吃惊的说：“爸，我没想过改嫁。”
王有宝反问：“你既然不稀罕小莉，那就找人在生个儿子，不然，你老了谁养你？”
王三妮，“李莉还能不管我吗？”
说着这话，她抬眼去看站在一边，一脸冷漠的看着她的闺女。
李莉直接回到：“你现在不是也没有管我！到时候你老了，你找李红军呗，反正你对他那么好，别人家养亲生儿子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王三妮想发火，但是亲爹在这儿，她不敢。
王有宝接着扎心，“你觉得李红军会把你当亲妈一样，给你养老吗？”
王三妮被这话问住了，她还没有那么没脑子，这世上找小叔子养老，那是根本行不通的，有的亲爹亲妈尚且被儿女嫌弃。
她这个守寡的嫂嫂难道还能赖到小叔子家中，再想想张秋月，她的脑袋难得清明了一会，垂下头，不说话了。
看着王三妮这幅样子，就是默认同意了。
王有宝先谢过徐爱民夫妻，就要离开。
离开前，对着沉默的王三妮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我和你妈还有你徐叔叔这边，都会抓紧帮你找一个合适的，钱呢，你自己也攒一点，我和你妈是不会再帮你出嫁妆了。”
说完，他拉着外孙女李莉的手，“小莉，咱俩出去走走。”
走到外面，王有宝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蓝布的手绢包裹的一团，打开来，里面是一卷钱，一块，两块，一毛，两毛都有。
他直接塞到李莉手里，“你妈指望不上了，姥爷这儿有钱，你上高中上大学，姥爷想办法。”
说完，大手轻轻摸了一下李莉的头发。
李莉心里一酸，低下头，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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