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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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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然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可以有人生着这样多情的一双眼睛。
他对眼睛太敏感了,所以哪怕对方的皮相再好,到了他这里也会被模糊掉,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唯有这一双眼睛。
它们的瞳色很浅,像琥珀,包裹了上亿年前的炽热滚烫,但最终冷静了、凝固了,变得纯净透亮;
或者是像一盘经久了年岁的旧胶卷,刻印着的老电影泛着昏黄色调,放映着一帧一帧的往事,令陶星然很无厘头地就想起了一句对白——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
时间、往事、重逢……陶星然颇费了些功夫,才从这些字眼中挣脱了出来。
他望着着对面并不相识的年轻男人笑了:“多谢……”
说着就要给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掌心里抽离出来,打算结束这场邂逅。
只是对方没松手,他紧紧地抓着他,定定地给他瞧了个仔细,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小心地收敛着情绪,沉声提醒陶星然:“前面没路,死胡同。”
“啊?这样吗?”陶星然踮脚探头,越过对面人的肩头以及他身后看上去年纪更小的娃娃脸秘书,往他身后去看,对面不远确实是游廊尽头,只有雕花肃穆的一堵墙。
陶星然探完了前方路,就回头向后张望:“他就快要追过来了!”
那人惊诧:“谁?谁在追你?你现在有危险?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陶星然神色看着有些慌张:“那倒是犯不着,没事的,我可以去旁边躲一下,要是他过来了,见着你问起我,你就说没看见。”
一错神的空档里,陶星然的手臂就像条滑鱼似的溜走了,他本人,也一阵风一样,越过了游廊的围栏,直刮到了旁边烈烈盛放的花丛里,小心翼翼地猫在了花荫底下。
那人还根本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原地错愕了片刻后,就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
他会意地偏过身去,在一旁坐了下来,他的小秘书跟着站到了他的身旁。
司机擦了把头上的汗,傻眼地看着游廊尽头的墙,嘴里咕哝了一句:“怎么没路了?”
然后向旁边坐在长廊中歇脚的路人询问:“先生,您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男生跑过来啊?”
对面一挑眉:“什么男生,他长得什么样?”
司机:“二十出头,大概这么高,挺瘦挺白净,穿一件蓝色的衬衫。”
陶星然今天穿的衬衫,是窃蓝色,极衬他的肤色。
那人余光朝着司机背后的花丛中淡淡一扫,瞥见了那个影影绰绰鬼鬼祟祟的半边蓝色轮廓,不禁地轻轻一笑:“没看见。”
司机慌了,四下环顾着,匆匆忙忙地就跑开去别的地方找陶星然去了。
待到他走远了之后,陶星然伶伶俐俐地从花丛中钻了出来。
他手上拈了一朵浅色的蜀葵,水蜜桃一般的玲珑粉嫩,他从游廊的围栏外跨过来,给这朵花递到了帮他撒谎的人跟前。
陶星然笑得比花朵还好看:“谢了,送你。”
对方收下花以后,陶星然就跟他面对面地坐下了。
游廊挺窄,两个男人对面坐在两侧的围栏凳上,四条长腿一交错,这条路于旁人来说就行不通了——不过,幸好前面是死胡同,一般也不会有人从这过。
陶星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面的青年男人,目测是同龄人,但是打扮得很正式,西装革履,从头到脚全都一丝不苟地装点过了。
先前只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现在全身上下仔细地看整体,也没叫人失望,是个纡余为妍令人惊喜的好皮囊。
好皮囊先开了口:“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人是谁?为什么要追你?”
这口吻熟稔,就跟他们早就认识一样。
陶星然毫不掩饰,很是诚实大方地回答:“哦,他是我们家的司机,正拉着我要送去给精神科的医生瞧病的,让我半路上跑了。”
陶星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紧紧地盯着对方,想要从他那张端方英俊的面孔上,捕捉到一星半点的恼怒和崩坏情绪,就仿佛那是个很有趣的乐子。
对面受了戏耍,果然两道浓黑的眉毛拢蹙了起来,唇线都绷紧了,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如愿以偿的陶星然颤着肩膀大笑起来:“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嘛,那群花儿们说得不假。我刚才见到你的那阵子,它们一齐在旁边乌央乌央地喊,你好帅啊!你手上拿着的这一朵,就是喊得最大声的那一个!哈哈哈……”
对面听完他的疯言疯语之后,也许是太生气太无语,所以居然反而笑了出来。
他说:“我以为他是坏人,才帮你撒谎的。没想到,跑出来危害社会安宁的那个,竟然是你。”
陶星然不置可否,看着嚣张得很。
对面转头对秘书吩咐:“小林,去把刚才那个司机喊过来。”
陶星然一听这话,站起来就要跑,那人跟着立马起身来,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给他拽住了。
陶星然没跑成,和他挣搓拉扯:“我跟你开玩笑的,大庭广众两个男的不要拉拉扯扯,快放手。”
对面不放:“老实待着,等你家司机过来接你。”
陶星然放软了调子:“好人,你再帮我一回。我没什么社会危害性,我又不打人。”
对面丝毫不让:“捉弄人难道很光荣吗?”
说不通,陶星然猛地给他的手甩开,夺路狂奔。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看着人家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就跑来捉弄人家,搞成现在这个局面,本来只有一个司机在追他的,现在又多了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满园子地逮他。
陶星然成了猫抓老鼠追逐赛里面那只可怜兮兮的贼鼠了,三只猫围追堵截他,东闪西绕,围着花圃跟假山跑,结果还是一个稍微不注意,衣角让突出来的一截子花枝给勾住了。
先是嗤啦一声响,再然后陶星然就觉着自己的咽喉脖颈处猝然一紧,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给身后面追上来的那人揪着后脖领子,又抓在掌心里了。
那人今天已经给陶星然抓住三回了,明显抓出了经验。
这最后一次不等陶星然再闹什么幺蛾子,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陶星然眼前一个天旋地转,他就让他大头朝下地扛到了肩膀上。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陶星然呼叫了一声,活鱼乱蹦又拍又挣地:“你放我下来!”
那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地扛着他,双臂死死搂住了他的腿弯:“小声点,你想让满园子的人都来看你吗?”
旁边经过的许多人,早就在围观了,有人甚至还举起了手机来拍照——这可是不能多得的稀罕景:光天化日的,有两个年轻帅哥,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其中一个一言不合就给另一个扛起来了。
群众们很惊奇,群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起了哄。
手里拿着冰激凌的小朋友,咧开嘴笑,门牙少一颗:“呀!土匪抓新娘子啦!”
跟他手拉手的另一个小伙伴感觉很奇怪:“咦?新娘子为什么也是哥哥啊?”
缺门牙的小朋友一本正经教育他:“都什么时代了,现在新娘子不分男女,你得学会与时俱进!”
小伙伴深以为然,拖了长音:“哦——”
陶星然羞愤地把头深埋到了底,在众人的议论纷纷里面,被扛着送回了自家的汽车里。
那人给他扔在了汽车的后座上,一路扛着他过来,呼吸显而易见地粗重了。但他没急着抽身离开,而是一手撑住了车门框,喘息着面对陶星然:
“老老实实看医生,按时吃药,没事就在家待着,别出来。”
陶星然觉得自己很狼狈,他强撑着,抬手就揪住了那家伙的领带,给他扯近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定了定神,由着陶星然扯,从容地吐出来三个字:“宋泽烊。”
陶星然又靠近了些,面若桃花,直直地盯着他,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记住你了。”
宋泽烊唇畔笑意漾开:“那你千万得记得深刻一点。”
陶星然一把给他推远:“我让我哥收拾你!”
宋泽烊背对着一棵青翠茂盛的法国梧桐,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自己的领带。
他没接话,但他的神情在告诉陶星然:谁收拾谁,那还不一定呢。
陶星然砰的一声给车门关上了。
晚上,陶星然从医生的诊所里看完了病回到家里,和陶成蹊共进晚餐。
还没等到陶星然酝酿好感情组织好词汇,给陶星然夹了一筷子笋丝的陶成蹊就率先挑明了话:“你今天去看医生的半路上又作妖了?”
陶星然含掉了筷子尖上的一粒米:“我就是出去透了个气。”
陶成蹊面容沉静:“然后遇见了宋泽烊。”
陶星然放下筷子:“哥你认识他?”
陶成蹊终于从那碗饭里抬起了头,灯光落在他的眼镜镜片上有些反光,致使陶星然没法完全看清陶成蹊眼中的情绪。
他只能听见自家的哥哥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回答:“他出国留学了四年,去年才刚回国,接手家里的生意。然后,他就开始跟咱们家对着干了。”
“上个季度,咱们家跟中海那边有个竞标的项目,就是让他给截了胡。”
陶星然很是惊讶了一番,他向来不过问陶家的产业,所以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和咱们家有仇?”
陶成蹊只是瞧着他,神色晦暗不明:“生意场上的事,很复杂的。”
说着,陶成蹊就转移了话题:“别光顾着说话,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吃完饭,记得赶紧把药吃了,早点休息。”
陶成蹊不愿意多说,陶星然便识趣地再不多问,懒懒地应下。自后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这顿饭也就结束了。
陶星然回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房间,去浴室里冲了个澡出来,开始研究白天去看医生,医生新给他开的药。
那些药,全都是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胶囊,装在一个撕掉了标签的白色药瓶子里面。
陶星然坐在书房桌边,给那些胶囊全倒了出来,一个个拧开,发现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是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