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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   宁无恤梳洗干净,便卧在石台上假寐。到了晚间,又有侍女给他送了吃食进来。他从被里探出脑袋,问那侍女:“姐姐,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那侍女捧着烛台往他脸上一照,顿生怜爱之意,柔声道:“一更天了,你可是饿了?”

      宁无恤怔怔地望着侍女,眸中倒映洞内烛光,如缀着两枚宝珠一般,灵动闪耀,把侍女看得心头直跳,脸也热了起来。
      侍女见他不说话,又问:“还是你伤处疼得厉害?”
      宁无恤摇摇头,仰面盯着洞顶缺口:“这个缺口通向何处?”

      侍女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微微蹙起一双蛾眉:“自然是山顶了,一出去便是悬崖,你切不可动了心思。”

      “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且附耳过来。”宁无恤的话音微不可察地发着抖,藏在芦花被下的手,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侍女正要俯身往前凑,洞外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奔走呼喊之声,甚是刺耳:
      “走水啦!”
      “快!快!先去夫人的院子!”
      “哎呀,当心点,你这蠢东西!”

      侍女仔细一听,登时面色大变,急忙捧了烛台出去。她一走,外边的壮汉立刻将石门阖上。

      宁无恤松开匕首,把汗湿的手掌在芦花被上擦了擦,掀被起身,来到石门后,取下方砖往外瞧。
      瞧不见火光,想来火势并不大。
      可也没瞧见把守在外的两个壮汉,宁无恤不知他们是去救火了,还是守在洞外他看不见的角落。
      “两位大哥,小弟有一事请教。两位大哥?”喊了几声,并无人应。

      宁无恤坐回石台上,仰头望着洞顶那一方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缺口,思及自身遭际,不禁又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正在伤心落泪,洞顶风声呼啸,飘下几点秋雨,滴在他的额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激灵,神智蓦然清醒了许多。

      此时他孤身受困,生死全在自己,若只知伤心落泪,便是把眼哭瞎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定下神来,苦思脱身之法,或可换得一线生机。想罢,把脸上泪痕抹净,视线缓缓扫过周遭物事。

      这石门只能从外边打开么?
      今日他只查看了三面石壁,却不曾留意脚下地面是否有异常之处。

      宁无恤捧起烛台,打算细细查看,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洞内:“宁兄?宁兄?里面的可是宁无恤宁兄?在下特来助宁兄脱困,宁兄若是在里面——”

      宁无恤听清来人所言,几乎要喜极而泣:“是我!是我!玉兄救我!救我!”

      石门打开,一道身影迅速闪入洞内,接住了险些摔倒在地的宁无恤。玉谦流注意到宁无恤双腿难支,走路不甚稳当,便问道:“你受伤了?”

      宁无恤点点头,愈想愈觉委屈,又不愿给玉谦流瞧见他两眼含泪,便垂下脑袋,抬袖压了压眼角。
      玉谦流揽着他的腰,低头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疼起来:“还走得动么?”

      宁无恤咬牙道:“走得动,我爬也要爬出去。”正要趋步往外,洞内光线骤然一暗,原先敞开的石门竟在瞬息间闭合。

      两人未及反应,又听得铁链曳地的声响自石壁内传出,立时就有无数利箭如飞蝗一般密密麻麻射向两人。玉谦流把宁无恤护在身后,解下绯扇,催动真元,手腕一抖,便有许多银针自扇底射出,一一将羽箭击得粉碎。

      宁无恤正在惊疑不定之际,鼻端忽然嗅到一缕幽香,不禁环顾四壁,道:“哪里来的香气?”
      “不妙,快屏息!”玉谦流身形错动间,忽感气海滞碍,又因分心去顾宁无恤,一时不察,左肩竟被一支利箭射穿,猛往后跌了一步。

      宁无恤唇瓣翕动,想说些什么,可嘴好像不受他控制,脑中一片混沌。他缓缓眨了眨眼,便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两人分别被捆绑在两个相对而立的木桩上,不能动转。
      玉谦流肩头的箭已被取出,但伤口显然未经处理,渗出的血把月白缎衣上的四合如意云龙纹染得更深。
      宁无恤满心歉疚:“玉兄,你伤势如何?”
      “箭上无毒,”玉谦流朝宁无恤笑了笑,“不必担心。”

      “是我害了你,若我不曾踏出客栈……”宁无恤的目光落在玉谦流苍白的面庞上,不住地说,“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中箭被恶人所擒。你我相识不过数日,你竟肯为我涉险,我宁无恤今生得友如此,死而无憾。”

      “有用之身,不轻易言死。”玉谦流不欲他为此懊悔自责,便将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那些人因何将你幽禁于此?”

      “他们……他们想知道长生不老泉的所在。”宁无恤心中有所顾虑,说起话来不免语无伦次、颠三倒四,“长生不老泉……长生不老泉……他们如何得知长生不老泉?绝无可能。”

      “长生不老泉?”玉谦流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他们将你幽禁于此,是想向你逼问长生不老泉的所在?”
      “是。可我……”宁无恤神色慌乱,“我也不知长生不老泉在什么地方。”

      洞外隐隐响起步履声,玉谦流放轻话音道:“怎么他们不捉别人,却偏偏捉你?”
      宁无恤犹豫再三,决定对玉谦流坦白:“因为我是羽族之人。”
      玉谦流目光微动,敛容道:“羽族?可是被先皇下令灭族的羽族?”

      “是。”宁无恤迎上他的目光,“二十多年前,离越先皇听信谗言,认为羽族会用巫蛊之术作乱,便下令屠尽羽族之人。彼时我母亲身在商国,得以避过此劫。

      “数年后,她回到离越,得知族人尽遭屠戮,便隐瞒羽族身份,嫁给了当时的帝京首富,也就是我父亲。我儿时尚不知自己是羽族血脉,直到我母亲病重,弥留之际她才将实情道出。”

      玉谦流听罢,半晌无言。
      离越先皇颁下的羽族屠杀令至今未撤,若宁无恤羽族身份暴露,必在通缉之列。
      此刻见玉谦流不语,宁无恤只当他不愿再与自己这等“朝廷重犯”有所瓜葛,正待出声探问,又听他道:“羽族与长生不老泉有何关联?他们又是如何得知你是羽族之人?”

      宁无恤沉吟片刻,道:“这正是我所不解之处,我的确是如今世间所存唯一的羽族血脉,怎么他们却知道得如此清楚?至于羽族与长生不老泉的关联……”

      玉谦流观他面有难色,便道:“宁兄不必勉强,此事涉及你族内机要,不说也无妨。”

      “在你面前,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宁无恤深知二人此番恐怕是有死无生,而玉谦流又是为了救他才被困遭擒,日后二人同赴阴曹,他总不能让玉谦流死得不明不白,便直言道,“羽族原是大禹后裔,当年大禹治水,无意间发现了一口长生不老泉。他料想世人若得知此泉的好处,势必引发祸乱,便叫后人世代保守长生不老泉的秘密,不得泄露。

      “我母亲为了保护我,使我免遭杀身之祸,至死也不曾对我说出长生不老泉位于何处。她与我皆以为今后世间再无人提起羽族,没想到……没想到……”

      “听公子的意思,知晓长生不老泉所在之处的最后一人便是令堂?”不胜娇从石门后转出,眉眼带笑,没有一点怒容,仿佛她早已料到长生不老泉不在松阳城。

      宁无恤怔了怔,垂眸道:“是。”
      不胜娇走上前,拨开他额前的乱发,道:“公子这话,我可是不信的。”她朝一旁的仆役递了个眼色,那仆役便取了刑具站定在玉谦流身前。宁无恤急道:“你要做什么?”

      不胜娇将唇抵在宁无恤耳畔,两手像待情郎似的替他拢好衣襟,笑吟吟道:“我要给他用刑,把他活活折磨死。”
      宁无恤偏过头,躲开她的触碰,横眉怒目道:“你敢!”

      不胜娇抬手扶了扶发上簪的一朵紫色绢花,眼波一转,道:“我怎么不敢?他又不知晓长生不老泉在什么地方,于我而言,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不杀你,难道我还不敢杀他么?”
      宁无恤气红了眼:“你若杀他,我便咬舌自尽,你永远也别想找到长生不老泉。”

      不胜娇飞快地扫了玉谦流一眼,冷冷盯着宁无恤:“那我不杀他,我砍他一条胳膊,断他一条腿,再剜去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你也要自尽么?”
      宁无恤在木桩上挣动,嘶声道:“你不可伤他!”

      不胜娇取过一把匕首,狠狠往玉谦流左肩箭伤处扎了两下,头也不回,问宁无恤:“你还是不肯说实话么?那我可要继续了,你什么时候开口,我就什么时候停手。”话落,又在玉谦流左右两条胳膊上各扎了几下。

      玉谦流起初还发出几声闷哼,到后来只是低垂着脑袋不出声,不知是强忍着疼痛还是已然陷入昏迷。宁无恤着了慌,大喊道:“停手!你停手!”

      “你若不说出长生不老泉在什么地方,我可不会停手。”不胜娇用匕首挑起玉谦流的下巴,宁无恤才看清他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似是失去了意识。

      “公子想清楚了么?”不胜娇话音甫落,身后仆役倏然惊叫道:“姑娘,他、他咬舌了!”

      不胜娇听得此语,胸中顿时腾起一股滔天怒火,回身将双手一抖,便有两条绸缎自袖里飞出,极快地点住了宁无恤身上的几处大穴,冷笑道:“公子真是好狠的心,我却是舍不得公子这副好皮囊,死了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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