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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宁无恤不由屏息静观,只见一双刀剑在空中疾速飞旋,刀锋、剑刃凝现耀眼红光,将半边天幕映出一片血色。

      清夜羽缓缓将玉嘴烟杆送至唇畔,轻嘬一口,道:“这一招叫‘宿雨含红’。”
      刀纳风息,剑收云气,光芒暴涨。十数个黑衣人却是看也不看,周身散发强烈杀意,施开身法,向宁无恤攻去。

      清夜羽嘴边浮现一丝诡异的笑,面露癫狂之色,将身一纵,起在半空。一双刀剑好似有灵性一般,微微一颤,便从高处坠下,落入清夜羽掌中。

      清夜羽刀剑双持,由上至下,猛力一扫。刀剑红光瞬间四射而出,疾如流矢,直透黑衣人胸背。黑衣人犹似不觉,仍旧手起刀落,执意逼杀宁无恤。

      宁无恤退无可退,自忖性命休矣。焉知那一众黑衣人还未靠近,身躯忽然鼓胀如帆,顷刻间竟悉数爆体而亡。

      血肉飞溅,断肢散落,宛若一场血雨,打在地面枯叶之上,发出一连串杂乱的声响。

      宁无恤怔怔地站在原地,已被骇得说不出话。
      清夜羽讥诮道:“怎么,你怕了?”
      宁无恤面色煞白,道:“姑娘,你我素无相识,因何出手相救?”

      一团烟雾从清夜羽口中飘出,由浓转淡,散向四周。
      清夜羽一双眼隐在薄纱般的烟雾后,冷冷地瞧着僵立的宁无恤:“我么,早年混迹江湖,以杀人为乐,如今入了广安侯门下,奉命护你宁无恤周全。”

      宁无恤听得她提起“广安侯”三字,心底便淌过一股暖意:“姑娘是玄之兄门下之人?玄之兄怎知我离了帝京?他不是正在北疆抵御外敌么?”

      金六两躲在宁无恤身后,偷眼看向清夜羽,却是一愣,低声道:“这不是小侯爷府上的姐姐么?公子,我去年曾在小侯爷府上见过这位姐姐。”

      清夜羽道:“侯爷知他不在帝京,你必然耐不住寂寞,要离京出游,他放心不下,便派人注意你的行踪。你一离京,就有人给他传了消息。”

      金六两欢喜道:“那姐姐今后会与我们同行,保护我们么?”
      清夜羽低笑一声,道:“不会,我历来最瞧不起软弱的男子。侯爷只交代要我护宁无恤周全,倘他四肢和性命尚在,我便不会出手,又何必同行?”

      宁无恤听到“软弱”二字,耳根已微微发烫,心下不服却又无从辩驳,只好赌气一般说道:“既是如此,还请姑娘回京,我自会修书与玄之兄,叫他不必派人保护我。”

      清夜羽道:“我只听侯爷之命行事,若收到他的命令,我自会回京。你若要修书与他,还须尽快,毕竟我只在你命危之际现身。”言毕,渐行渐远,复隐入梧桐林中。

      车马辚辚,自道路后方驰来。
      “宁兄!”当先一匹快马,一人飞身而下,落在宁无恤身旁,“宁兄,你可曾受伤?”
      宁无恤摇头道:“方才得一位女侠相救,我并未受伤。”
      玉谦流把宁无恤仔仔细细看过一遍,确定他身无外伤,才将目光移至道旁:“这些是什么人?怎会陈尸于此?”

      宁无恤犹自心存忧惧,轻轻吁一口气,道:“我也不知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埋伏在途中逼杀我。”他看向玉谦流身后的车马,又道,“你不是要留在金瓯镇谈生意么?怎会出现在此?”

      玉谦流拾起一根枯枝,一面去翻地上的断肢残骸,一面应道:“我听得镇上百姓闲谈,说他们途经此地,瞧见黑衣人杀人,我担心你遭遇不测,便赶了过来。”

      “如何?”宁无恤远远站着问。他自小在帝京城中长大,几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玉谦流用枯枝挑起一块破碎的衣物,神色凝重道:“是天决门的杀手。”

      宁无恤好不容易才转过一口气来,此时听他说出“杀手”二字,不由在心中连连叫苦:“我从未与天决门的人打过交道,他们为何……”

      玉谦流正要将天决门的来头说与宁无恤知道,回身却见他面无血色,身形不稳,险些跪倒在地。急忙上前将他扶起,低唤道:“宁兄,你怎么了?”

      宁无恤满头是汗,却强作笑颜道:“无事,只是头有些发晕。”说完,呕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便倒在玉谦流怀中。

      玉谦流将他带回自己在金瓯镇下榻的客栈,请了大夫替他看治。直至谯楼鼓敲二更三点,宁无恤才有醒转的迹象。

      玉谦流轻声唤道:“宁兄,先起来喝药再睡。”
      宁无恤意识渐渐恢复,应声坐起,接过玉谦流递来的汤药,轻轻闻了一下,皱着脸,憋着气,喝了小半碗。

      玉谦流心中好笑,却不表露,待宁无恤歇气儿时,他才开口道:“大夫说你受了惊,所以头晕目眩。至于呕血之症,乃是因你中了一种奇毒,连大夫也无法可解。幸而我身上带着三粒解百毒的药丸,先时喂你服下一丸,想是毒性已除。”

      宁无恤手一抖,余下的汤药险些洒在被上:“中毒?我怎会中毒?”
      玉谦流稳住他的手,撤下药碗,从袖里摸出一块锦帕,帮他把手指上的药汁拭净:“必是天决门杀手留的后招。”遂将天决门的来历道出。

      天决门是北方的杀手组织,门内杀手所着劲装,衣襟处俱用金线绣着一只狼头,自喻为北方的主宰。

      自天决门开始做杀人生意以来,没有完不成的任务。雇主若要仇人的一只手,天决门的杀手便为他砍下对方的一只手;雇主若要仇人的人头,他们便为他取下对方的人头。无一失败,故而天决门要价奇高。

      有许多人出于对天决门的恐惧,在得知自己成为天决门的目标之后,选择自我了断。

      宁无恤闻言,紧紧攥着玉谦流的手:“那、那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玉谦流反握上他的手,以安抚他的心神:“你可知是什么人要将你置于死地?”

      宁无恤静静地思索片刻,神情颓丧:“我不知。我的仇人太多,不知是哪一个要买我的命。”
      玉谦流道:“你的那些仇人,多是地痞流氓、奸商劣绅,怎么请得动天决门?”
      宁无恤将玉谦流的手松开,往床头一靠:“可我从未招惹什么大人物呀。”

      天交三鼓,金六两进来续了烛火。

      玉谦流观宁无恤面有倦色,便道:“天决门之人此时必然认为你已毒发身亡,这段时日,你须避在这客栈之中,不可露面,以免招致灾祸。时候不早,你在此好好歇歇罢,明日你我再作商议。”

      宁无恤道:“好。”待玉谦流离去,又叫游方和金六两自去另一间房歇息。金六两道:“公子睡里间,我与游方歇在外间榻上守着公子便好。”
      宁无恤道:“我夜里不需人伺候,况且外间那软榻太小,怎么容得下两人?”

      金六两放轻声音道:“我知道公子夜里不需要人伺候,难道公子忘了这镇上闹狐魅么?公子不怕?”
      宁无恤笑道:“我方才听店伙计所言,那狐魅迷的多是年轻女子,怎么会缠上我这个男子?”

      金六两脱口道:“公子可不是一般男子,公子这副姿容,只需瞧上一眼,便叫人失了心魂。我担心那狐魅半夜将公子掳去,所以我要歇在外间守着公子。”

      宁无恤摆摆手:“随你,出去时替我熄了烛火罢,我要睡了。”
      金六两答应一声,熄了烛火,与游方到外间歇息。

      宁无恤一日数惊,身心俱疲,不久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你为何总叫我为你作画?”宁无恤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你为何不自己画?”
      “我不会画。”

      宁无恤失笑道:“真的?堂堂飞花楼主,竟然不会作画?啊!你咬我做什么?”

      那人在宁无恤耳畔轻笑:“我好像也会作画,不过是用我的唇舌在你的身子上作画。”」

      四面野狐啼叫,宁无恤自梦中惊醒。

      窗未落锁,窗扉被夜风拂开,窗外一株梧桐,枝叶扶疏,月光投下,碎阴满地。

      天地阒静,唯有野狐啼叫,叫声在夜幕下尤为突兀。宁无恤此刻已完全清醒,愈是清醒,耳中狐叫愈是清晰。
      宁无恤轻声唤道:“小六?小六,你睡了么?游方?”

      如此反复呼唤了一阵,并未听得有人应声。

      宁无恤借着月光爬起身,点燃烛火,将窗户落了锁,又躺回床上,自语道:“明灯燃烛,如何睡得着?若熄了烛火,心中慌得紧,又如何睡得着?明日还是叫人再添一张床榻在里头才好。”想罢,双目直盯着烛泪一滴滴流下,本以为要捱到清晨,怎奈子丑之交,倦意上涌,宁无恤又渐渐陷入沉睡。

      半梦半醒间,双目微睁,恍惚竟看到桌旁有一人坐于灯影之中。窗扉大敞,凉风窥户,烛灭复明,烛光将那人的紫衣玄冠映照得分外惹眼。

      宁无恤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撑起身子,失声道:“是你!”声音因狂喜的情绪而显得异常尖锐。
      那人身形不动,稳坐灯下,连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宁无恤仍旧盯着他的背影,只是眼中的两簇狂焰已逐渐消退。他冷声道:“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那人立起身来,步至床边,柔声道:“久见了,攸儿。”
      宁无恤抿唇不语,掩在锦被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攸儿,你过得好么?”
      宁无恤抬眼看他,目中只余一片冷意:“阁下为何夤夜闯人卧房?”
      那人一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可是还怪我三年前不辞而别?”
      “哼,堂堂飞花楼主的行踪,我怎么敢过问?”
      那人长叹一声,软下语气道:“我是有苦衷的。”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你走罢,你我之情,早在当初你离开时就已断干净了。”
      “攸儿,我……”
      宁无恤偏过头不去看他。
      “攸儿……”那人得不到宁无恤的回应,呆立片刻,道,“好,只是我尚有一言相劝,那玉谦流居心叵测,不可信任,你莫要——”

      “什么时候你竟也管起我交朋友的事来?你凭什么?”
      “我……”那人神色黯然,抬手欲抚上宁无恤的面庞,却被他避开。
      宁无恤将身子放平,合上眼,做出要睡的样子,不再给他任何回应。

      四面啼声渐弱,那人不知是几时离去的。只见窗扉紧闭,烛燃过半,房中并无丝毫变化,宁无恤一时竟分不清方才所见,是幻是真。莫非那人是狐魅变的么?否则依那人的性子,怎肯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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