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触手和他的月光》山衔好月

5、第 5 章

　　闻硕耳尖微红，抱着睡什么的，实在不像是这么正经的阿比斯会说的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孟硕，就又变得大胆了些：“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于是，怀中的抱枕被抽走了，阿比斯的一双手，将闻硕整个儿抱在了怀中：“先这样睡一会儿，小的之后给你。”
　　闻硕微微笑了笑，蹭蹭对方的胸膛，看似雾气的地方，磨蹭起来却极为厚实健壮。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对你很好？”阿比斯反问。
　　“嗯，像照顾小孩一样。”闻硕道。他又不是傻子，连这点都感觉不到。不过，心安理得接受这样的照顾的自己，也许更有问题？
　　算了，闻硕迷迷糊糊地想，爱情使人盲目。况且，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的一见钟情呢。
　　“不喜欢？”阿比斯问道。
　　“我都几岁啦。”话虽如此，闻硕没意识到，此刻的他，多像是小孩子在撒娇。
　　阿比斯没有继续说话，因为闻硕说完这句话后，他自己已经睡了过去。
　　清浅的、细微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的。
　　阿比斯就这样侧躺着，他虚幻缥缈的身体，在闻硕沉睡后却是显露了实体来。墨蓝色的不属于人类的头发，银色的眼睛，是非人的美艳与冷漠。只是他的身躯上，布满了道道的伤痕，这些伤痕有的粗，有的细，带着特有的吸盘状的齿痕。这些，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惩罚他丢失了自己的爱人。而最新的伤口，则是惩罚他没有及时找到自己的爱人。
　　看似沉着冷静的阿比斯，他的内在，此刻远比表面上疯狂得多。或者说，在找到闻硕的那一刻，无尽的后悔便吞噬了他。
　　阿比斯一直以为，他能及时找到闻硕。他会找到自己的珍宝，在对方小的时候就献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他明明化作千万的分子，几乎将整个星球的大海都占满了，他以为他找得仔细，到头来，却只是感动了他自己。
　　原来，伴侣早已经转世，原来，他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许多不该有的苦楚——这些，明明都不是他该受的！
　　他是多么的该死啊，当年，如果不是他不小心，如果不是他麻痹大意，两人怎么会分开？而如今，他为什么直到自己爱人的灵魂发出了哭泣，直到对方的灵魂散发出渴望死亡的气息之时，他才终于找到了他？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多可怕的一句话啊。怎么能对你不好？我哪里做到对你好了？不，你不应该这样问我的。我本来，可以怀抱着幼小的你，慢慢等你长大，小心地呵护你，宠爱你，让你无忧于虑地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遗失了的心，你是我一生的伴侣。这些话，现在的阿比斯都有些难以开口。因为一旦说出来，阿比斯都有些害怕闻硕的灵魂会被吓得破碎。
　　在那非人的瞳孔中，映照出的闻硕的灵魂，显得极为虚无缥缈，烟雾一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而他身体的经络，不是健康的白色，充斥着斑驳的被腐蚀了的黑点，其中尤为明显的，是他的头部。
　　触手们蜂拥着，在城堡外狂乱地挥舞，遮天蔽日。它们似乎在尖叫，为着自己爱人这样脆弱的身体，为着他受过的委屈。
　　阿比斯身边的触手几次又想缠上他的脖子，但似乎害怕打扰到闻硕的安眠，它们显得有些忌惮。这些，是在未找到闻硕前，不曾有过的。在此之前，阿比斯多少次任凭自己的触手撕裂了他，不这么做，他自己都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
　　他与闻硕之前稳固的、清晰的连线，那种水乳交融的安全感，那唯一能带给他平静的珍宝，如今终于回来了一些——以破碎的形态。
　　闻硕已睡得沉了，在阿比斯亲吻过他的额头后，在没有阿比斯应允的情况下，更是没有机会清醒。
　　嘴唇被小心地撬开，哺以粘稠的、猩红的血液。闻硕下意识地皱眉，但咽喉却是不由自主地吞咽，带着渴望。他的身体饥渴极了，像是多年没喝过水一样，巴不得将甘泉饮尽。甘露滋养了他的身体，像是泉眼，带来了新的、鲜活的气息。
　　但阿比斯给得小心，一点一点，哪怕闻硕的舌头与嘴唇百般讨好，他也不为所动。
　　一点一点的，慢慢悠悠的，阿比斯计算着，直到闻硕脸色有点发白。
　　连一口的量都没有啊。阿比斯颇为遗憾地将舌头抽出，那蛇一样的形状，难为闻硕方才全部都吞了下去。
　　喝下了阿比斯的血后，闻硕一开始只是脸色苍白，到后面，全身都开始冒起冷汗来。好在阿比斯血给得少，否则，他的反应会更剧烈。
　　但是光听着闻硕无意识的喘息声，看着对方紧皱的眉，都足够让阿比斯心疼了。他哄小猫一般去亲吻对方的脸颊，眉心，安抚他的身体。
　　快好起来吧，我的爱。阿比斯这样期盼着，他顺着闻硕的指尖，顺着那若隐若现的丝线，抬头看着海面的方向——任何伤害你的人，我都会帮你清除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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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的彼端，赵辰阳在感受到孟非凡的动摇后，及时来到了对方所在地。孟非凡虽然欣喜于看到自己的爱人，但看着紧随其后的“狗皮膏药”，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眉。
　　“你怎么来了？”好在孟非凡对外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的不满。
　　赵辰阳笑道：“这不是我刚好碰到我哥，就让他送我过来了嘛。是吧，亭哥？”
　　江亭点点头。
　　孟非凡见爱人笑得开心，只能将两人都迎了进去：“那就进来吧。”
　　接下去，赵辰阳抓着孟非凡好一阵腻歪，难为江亭在一边竟也看得平静如水。或者说，三人的三角关系，一直神奇地持续到了如今。江亭一方面与孟非凡是爱人，另一方面，却也极为依恋自己认下的大哥江亭。明明是两人的约会，却往往会发展成三人行。
　　孟非凡与江亭因为赵辰阳而互看不顺眼，又因为赵辰阳，难为二人竟能容忍对方这么久。
　　所以这次，看着赵辰阳歪倒在孟非凡怀里，江亭虽然不满，也只能当做不在意地低头喝茶。
　　孟非凡面上不显，内心却是得意，他贴着赵辰阳的耳朵：“我们上去？”
　　“不要，亭哥还在呢。”赵辰阳嘻嘻哈哈地笑，但动作，却是半推半就。
　　这三人正沉浸在诡异的气氛中，忽而，孟非凡收敛了笑意。
　　“非凡，怎么了……啊！”赵辰阳惊呼一声，却是被孟非凡压在了身下。
　　本来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此刻，却像是笼了一层纱布一般缥缈起来。黑色的、丝丝缕缕的雾气，如水流一般，从墙缝，从桌下，从窗沿，从一切阴影与缝隙之中涌入。
　　粘稠的空气，像是千斤的重担压在在场三人身上。
　　“非凡，这是怎么回事？”赵辰阳不由得抓紧了孟非凡的衣领。
　　孟非凡神情变得尤为凝重，他看着江亭想要站起身，却不得不坐在原地的挣扎模样，感受着刺骨的寒冷与恐惧，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当初遇到过一次的深海之主。
　　手臂在颤抖，又或者说，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恐惧。像是滔天的巨浪已来到眼前，像是血红的岩浆已将自己环绕，不，比这些更为恐惧。
　　看不到身形，看不清样貌，但又忍不住去看，去仰望，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孟非凡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想要低头，冷汗却先顺着额头滑落下去。顺着汗水的痕迹，他看到了同样脸色变得惊惶的赵辰阳。
　　“不知您大驾光临，请宽恕我们的失礼之举。”孟非凡从没想过，自己能这样毕恭毕敬地说话。
　　大厅的中央，黑色的雾气汇拢起来，隐约是一个扭曲的人形，时不时有蛇一样的东西，自那人形中冲出来又缩回去。
　　赵辰阳只觉得看到了张牙舞爪的一团扭曲触手，比起蜘蛛的脚来更让人毛骨悚然。而那触手，不断扭曲缠绕，竟汇聚成了较为凝实的样子，漆黑的，滴着黏液的，缓慢地朝着他伸过来。
　　赵辰阳脸色是真的白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抽搐，是想要敲击什么东西的模样；他的嘴唇微张，也是想要呼唤什么的样子，但触手粗暴地堵住了他的嘴，直接撑满了他的咽喉。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赵辰阳便被触手拖出了孟非凡的怀抱，以一种极为狼狈的模样。
　　赵辰阳挣扎起来，他感觉到了喉咙的铁锈味，但触手弄伤了他的咽喉的同时，又有别的触手缠上了他的脖子，他的四肢，并且，向四周用力。
　　赵辰阳冷汗直流，他疯狂地在脑内呼喊，但一直回应及时的东西，此刻安静如鸡。
　　这是谁？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存在吗？为什么先前不通知他？他是想杀了自己吗？不，不！他不想死！系统！系统！
　　肃穆的，低沉的嗓音，在室内三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系统？那是什么？是你脑子里的东西吗？”
　　一根极细小的，像是针线的丝，缓慢地漂浮起来，它沿着触手，爬上了赵辰阳的脸，绕了一圈之后，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顺着他的耳朵，刺入。
　　凄厉的尖叫响了起来，撕心裂肺的，伴着血迹滴落在地。
　　赵辰阳挣扎得更厉害，但下一刻，更多的触手将他牢牢捆缚。
　　那已是非人的痛苦嘶吼了。
　　本是坐着的江亭，此刻已经倒在了椅边，他的手臂用力到颤抖，是想要阻止的模样。另一边的孟非凡，耳朵与双手也不再是人的模样，显露的尖牙，此刻多想咬断来犯者的脖子。但无论二人怎么努力，他们移动的距离，不过一寸。而那边，赵辰阳满脖子鲜血地被扔在了地上。
　　一个白色的光团，被触手包裹着，送到了黑影手中。黑影捏了几下，不无讽刺地笑了：“倒是个有趣的东西。这样看来，还是让他来处理你的好。”
　　赵辰阳瘫软在地的身体重新被拖了起来，以依旧狼狈的模样。他挣扎着去看孟非凡与江亭，很可惜，黑暗笼罩了他。
　　随着阿比斯的离去，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那种沉滞的氛围，也随之消失了。阳光透过了窗户，留下斑驳的树影。
　　就在此时，孟非凡的哥哥急匆匆地推开了门：“怎么回事？刚才是不是有人来了？”待看清了室内光景，他不由得惊呼，“小凡？”
　　孟非凡与江亭的情况，比之方才更为糟糕，他们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脸部看起来简直和劫后余生没有两样。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孟非凡被扶了起来，但是面对兄长的问话，他却是回答不出来。他们现在首尾俱全，看似没受什么伤，实际呢？
　　在阿比斯离开后，或者应该说，在那团光球被抽离出赵辰阳的身体后，两人的大脑就像是被电击一样，天昏地暗。
　　过往的记忆在他们脑海内翻涌，激烈到他们几乎要受不住。记得的，不记得的，那些当初看似正常的三人成行，和那些背地里不正常的，“三人行”。
　　很神奇的体验，脑海里多了许多不曾有过的记忆。是什么样的记忆呢？是赵辰阳诡笑着的，让他们两人同时“爱”他的记忆。
　　潮湿、黏腻、炎热，汇聚成了欲呕的恶心。那个被取走的光球，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从他们脑海中被消去。
　　“系统，删除这段记忆。”
　　“收到。”
　　“他怎么又开始关心闻硕了？催眠程度怎么降低了？该死的……”
　　江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极为苍白，下一刻却是冲到了厕所，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呕吐声。
　　孟非凡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怜悯？憎恶？对江亭？呵，还是对自己吧。
　　赵辰阳，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