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梦中》蓝色无脚鸟

6、重现

　　裴斯梦在海上漂流很久了，他这次学聪明了，掰着手指头数究竟过了几天，如果加上今天，就是第五天了。

　　“我这个做梦时长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裴斯梦坐在小船里面望着月亮，“其实这样也不错，但是白天实在太晒了，我感觉我要晒破皮了。”

　　裴斯梦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说的话：“梦里不会晒破皮的，也不会饿，真省钱啊。”

　　“人类还真是群居动物啊，”裴斯梦感慨道，“这个只剩下我一个人的世界，真的好无聊啊！”

　　没等他感慨完，小船就晃得厉害，它不得不扶稳船只才不让自己掉下去。瞬间，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要晃吐了，等到稳定下来，自己已经坐在一辆黑色轿车上了。

　　“我怎么会在这？”裴斯梦想，一种压抑的情绪几乎不可控制地向他袭来。

　　裴斯梦很想告诉身边的父亲马上停车不要再往前开了，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开车了，车辆即将失控，先停到路边，然后叫拖车公司来处理。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全身都被一种不可抗力困住了，仿佛被钉死在了副驾驶上。

　　“张翊然，”胡清迟看着眼前的梦境实况，“你是给他们俩都做了动作和言语限制吗？只能按照既定的流程走吗？”

　　“是的，”张翊然回答道：“如果不按照流程走，压根重现不了那天的梦境。不过内心活动我都没有做任何限制，我们还是能听到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这太残忍了，”孟嘉洋看着梦境实况里的父子俩，“再经历一次不想再经历的痛苦，相当于给内心再上一次刑。”

　　胡清迟这个时候却沉默了，他好像有点不想再看下去了，跟孟嘉洋他们说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

　　其实他是去变装了，虽然上次的提议最后还是没有采纳，因为太过于冒险了。他希望在裴斯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情感上的安慰，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胡清迟快速地把假发戴上了，然后拿出化妆品随意抹了一下，上完一层粉底后，嚯了一声：“我可真白啊，这大下雨天真会被人认成女鬼吧。”

　　最后胡清迟还是把粉底卸了，只涂了显气色的口红，换上了合身的黑色西装。

　　胡清迟再次回到无菌医疗舱时，团队成员们都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孟嘉洋忍不住说道：“你真要上啊，准备什么时候上？”

　　“事故发生以后，”胡清迟在整理西装立领，“那个时候车身被摔得粉身碎骨，开门都困难。我看过他的诊疗记录，他被送去ICU抢救了三天才脱离生命危险，再持续观察了一星期，才转入了现在的特护病房。”

　　“上次忘记给你戴通讯器了，”孟嘉洋把手中的一对小型蓝牙耳机递给胡清迟，“用这个，我们能梦里梦外无障碍自由对话，尽量用内心传话，不要让他发现并怀疑你。”

　　胡清迟点点头表示明白。

　　胡清迟继续跟着他们一起观看梦境实况，听到裴斯梦无数次在心里说：“好痛苦，我好想离开这里，别再继续了，为什么要让我再经历一次啊！”

　　直到梦境持续到车辆停了下来，裴斯梦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吗，这里不是有一只狗吗？”

　　终于，在这一刻，缺失的环补上了，团队里的每一个人并没有感到得知真相后的喜悦，反而一个个都直冒冷汗。

　　在这种地方，这种天气下，怎么可能会有狗，这下孟嘉洋一语成谶，真是全息投影搞的鬼了。

　　“老大，这道题超纲了啊！”孟嘉洋一个劲儿地朝胡清迟哭诉，“这怎么办，对方全息投影都搞上了啊！”

　　胡清迟冷静地回答：“先让梦境继续，我先给他进行治疗，其他的治疗结束了再说。”

　　“好的，老大。”孟嘉洋这下终于消停了，闭嘴不再说话。

　　黑色轿车继续在雨中缓慢前进了一段时间，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那一幕。

　　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黑色轿车在经过左转弯的路段时突然加速冲向了前方的防护拦，撞上防护栏后还是没有停下，连车带人直接冲下去了。

　　胡清迟躺进了无菌医疗舱内，他已经提前为自己注射了适量的助眠药物，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胡清迟也就是谭铭隐，进入梦境的第一秒，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蜷缩成一团浑身都是血的裴斯梦，车子被严重挤压变形，坠落的地方被砸了一个大坑，现场的情况惨不忍睹。

　　裴斯梦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因为一旦挪动一丁点，整个五脏六腑都会开始疼痛。好在这是梦境，痛感不会那么强烈，躯体只会感受到一丝隐痛。

　　谭铭隐移动到裴斯梦的身旁，将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并且刻意避开了裴斯梦受伤的部位，轻轻抚摸他的背部，以起到安慰的效果。

　　“我是死了吗？”裴斯梦抬起脸看向谭铭隐，整张脸上同时混杂了泪水，雨水，泥土和鲜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谭铭隐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温柔地说道：“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只要你有困难，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帮助你。”

　　“每一次都是吗？”裴斯梦抬起受伤严重的双手回抱住了谭铭隐，“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你上次丢下我跳楼了，害我在海上的小船上漂了五天。”

　　谭铭隐自知理亏，于是安抚地说道：“都是我的错，丢下你离开了。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也要过我自己的生活啊。你看，你的好朋友们，也都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只要能定时联系，让对方知道有个人在时刻挂念他就好了。”

　　裴斯梦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将谭铭隐的头从颈后挪到了自己的面前，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默默地想：“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在梦里给我分配了一个超级大帅哥，还是方方面面都对我胃口的理想型，不做点什么好像太浪费了一点啊。”

　　谭铭隐：“……”

　　孟嘉洋：“工伤，这是工伤啊！”

　　裘思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老大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啊！妈呀，为了治疗牺牲也太大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张翊然：“老大，要不要我限制一下他的行动，否则你的清白可不保了。”

　　谭铭隐：“这个月奖金还想不想要了。”谭铭隐快被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吵死了，好在说完后他们立刻消停了。

　　谭铭隐的内心其实很忐忑，他刚想让张翊然限制一下裴斯梦的行动，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裴斯梦的手就抚上了他的脸庞，裴斯梦的手很冰凉，几乎没有一点温度，谭铭隐感觉自己的脸好似贴上了一块冰，于是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你是假的，是我想象出来的人物。”裴斯梦突然笑了一下，“我好自恋啊，我怎么会梦到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啊，我是不是疯了啊！不管了，在梦里就让我疯一次吧。”

　　说完，裴斯梦就缓缓靠近谭铭隐，在他的嘴上轻柔地印上一个浅浅的吻，好像在对待自己最珍惜的宝贝一般。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亵渎意味的吻，没有欲望，也没有执念，甚至还带有一丝虔诚。谭铭隐被震撼到了，他的内心好似被注入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暖流，明明裴斯梦的嘴唇是那么冰冷，却让他联想到了冰川融化，万物生长。这种真挚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喜爱，让谭铭隐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呢？这个世界上的人，不都是唯利是图，见色起意的人吗？那我呢？我也是这样的人吗？谭铭隐的思绪飘远了，现在就好像个僵硬的木偶，任由面前的人摆布。

　　裴斯梦的样子很狼狈，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全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他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随即离谭铭隐远了一点。

　　“怎么了？”谭铭隐回过了神，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些许的懊恼。

　　“我现在太难看了，”裴斯梦看起来有点伤心，“你穿得那么得体，我怕给你弄脏了。”

　　“你一点也不难看，我不会嫌弃你。”谭铭隐向前走了两步，重新将裴斯梦抱住了，这次他抱得很紧，他不知道这是源于他的私心，还是仅仅出自医生对患者的关怀。

　　“老大，你入戏有点太深了，”孟嘉洋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谭铭隐耳机里传来，“老大，你不会弯了吧。”

　　谭铭隐忍无可忍，将用于通讯的两只耳机偷偷丢进了土里，然后凑到裴斯梦的耳边浅笑着说：“我不是假的，我也不是你。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就来现实世界里找我吧。”

　　裴斯梦一脸迷惑地看向谭铭隐，眼底的兴奋根本隐藏不住，他大笑着说：“现在的npc进化的好快啊，都已经学会顶嘴了。”

　　谭铭隐：“……”

　　“那你会除了拥抱以外的其他动作吗？”裴斯梦眨了眨眼，“比如牵手，亲吻之类的。”

　　谭铭隐此刻好想走人，这个裴斯梦，亲一下还不够，还想来别的？这个时候，他想让张翊然限制一下裴斯梦的动作，突然想起来刚才一时冲动把通讯器丢进土里了。

　　这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还好这时，系统提示梦境干涉时间快到了，谭铭隐揉了揉裴斯梦的头发，说：“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努力来现实世界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谭铭隐走之前还是拥抱了一下裴斯梦，只不过此时的裴斯梦脸色很难看，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好啦，不要不开心！”谭铭隐摸了摸裴斯梦的头，“下次再见，我发誓下次不会让你等我那么久。”

　　“那你发誓！”裴斯梦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居然真的吃这套，真幼稚啊。

　　“好，我发誓！”谭铭隐也很配合，他将四个手指举起来放在脑袋旁边，做动作的时候自己都笑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哄小孩子，毕竟大了他四岁，对方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啊。

　　发完誓，谭铭隐就走了，他都不敢回头看，怕看到裴斯梦失望的样子，他就更加不舍得走了。走了一段路后，他就开始沿着公路跑，等到跑到半山腰上，裴斯梦彻底看不到他以后，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裴斯梦看到谭铭隐离开后，就又变回了对一切都充满戒备的样子。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他的身体左右摇晃，眼前的场景从山上转移到了公交车上。

　　裴斯梦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打算让他把所有交通工具都坐上一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