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梦中》蓝色无脚鸟

1、沉睡

　　这是一个无比寻常的寂静夜晚，月光没有了云层的遮挡，穿过没有被厚窗帘盖住的窗，洒在洁白的病床上。床上躺着的人静静地沉睡着，似乎并没有醒来的意愿，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头发由于长时间未修剪已经长过于肩。此时，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身着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坐在陪护椅上，双手交叉叠放着，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病人。

　　“胡医生，他还有醒的可能吗？”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妇人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她冒然打开房门，脸上显露出无法被忽视的焦虑，声音也透露出一股疲惫。她叫裴玲，是病人的母亲，这是她第十次来到这个病房，每一次，她都问医生同样的问题，今天也不例外。

　　以往这个时候，胡清迟都会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轻抚裴玲的背，不痛不痒地说道：“会醒来的，奇迹总会发生。”裴玲总会故作轻松的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随即这种伪装的从容就被愁绪抢占了先机，她又紧紧皱起了眉头。

　　本以为今天的提问，胡清迟还是以同样的回答搪塞过去，却没料到，他突然将身体向裴玲倾斜，眼神从原本的涣散变得清晰起来，他定定地望着裴玲，缓缓说道：“裴阿姨，我有一个大胆的尝试想应用在你的儿子身上，这非常冒险，因为在这之前，没有任何治疗先例。我们机构最新研究出了一项治疗植物人的技术，是在病人脑中直接植入连接梦境的记忆芯片，这会对他的梦境产生直接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患者是因为陷入梦魇不愿醒来，我们可以通过篡改梦境来达到苏醒的效果。但是我们不敢保证他能百分之百醒来，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更何况这是一项不成熟的医疗技术。”

　　裴玲听胡清迟说完，沉默了许久，久到月亮重新被云层遮住，久到维持生命仪器的滴答声响在这个死寂的房间显得无比突兀，久到胡清迟以为裴玲在想该怎么用最体面的方式拒绝。

　　“你想让我儿子当小白鼠吗？”裴玲挑了挑眉，继而看向胡清迟，仿佛想看透眼前这个年轻医生背后的真实意图，可胡清迟并没有任何慌乱，只是扶了扶滑落的眼镜，说道：“我知道你对这项技术有所怀疑，但是万一呢，万一有希望呢？如果你儿子在这项治疗中出现任何问题，我将承担所有责任，可以吗？”

　　“等你立完相关合同再跟我谈吧，毕竟这关乎我儿子的性命。胡医生，这可不是儿戏。”裴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病床跟前，望着面前紧闭着双眼的儿子，用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在沉睡，等明天太阳升起，他就会向她诉说工作上遇到的破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比现在要好得多。

　　是的，裴玲的心动摇了。她想赌一次，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丈夫，她不想再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胡清迟走到裴玲的身边站定，并没有想打扰裴玲的意思，反而若有所思，不得已才开了口：“裴阿姨，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啊，他是一个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

　　“我是说，他是什么性格？抱歉，这对接下来的治疗可能会有所帮助。”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答应吗？”裴玲抬眼深深望了胡清迟一眼，接着就转身开门，快步离开了。

　　“裴斯梦，男，24岁，持续性植物状态，于x048年3月26日转入特护病房……”这是胡清迟第一次这么认真看病人的病历，之前他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他每天需要照顾的病人太多了，不可能每个人的信息都能详细了解。

　　胡清迟把金丝眼镜拿了下来，将眼睛揉了揉，有些后悔这么快就把这项不成熟的研究技术告诉病人家属了。他只是不忍心看到眼前这个人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一切，他本该拥有更灿烂的人生。哪怕只有0.01%的可能醒来，他也要试一试，哪怕堵上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胡清迟看了一眼仪器屏幕，裴斯梦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于是也离开了，整个房间又只剩下裴斯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