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不见芽

32、远山紫

　　魔族有两种可能，一为走火入魔，二未欲念生魔。

　　由于心境难回到过去，但凡是入魔过的人，就算放掉魔血，也很有可能会第二次入魔。

　　周怀溪直视姜席玉的眼睛时，能看到她眼底爆发的“引诱”术。

　　两年前，她刚杀了梁若景的那天，姜席玉也对她用过这一招，但那时她灵力强势，尚能阻挡。

　　但这一次不行了。

　　周怀溪缓缓开口：“一样。”

　　姜席玉察觉到她所说的是真话，先是一愣，后来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没多说什么。

　　周怀溪的心境，只属于她自己，不是区区一个幻境能改变的。

　　自然姜席玉看不出什么了。

　　周怀溪没忍住咳了两声，姜席玉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周怀溪极为虚弱的情况下，干扰了她的神识。

　　沉默片刻，道：“掌门嘱托我照顾好你，我不得不如此。”

　　周怀溪怎么会不知道？点了点头，脑中一阵晕眩，终于倒了下去。

　　云祈下意识走过去，但二长老轻咳了两声：“神女啊，老夫还有要紧的事情要麻烦你去做，周怀溪那边让愉青帮忙就行。”

　　云祈皱眉道：“放魔血不是小事。”

　　二长老自然明白她顾虑着什么。虽然不知道云祈跟周怀溪之间有什么协议或契约，但也知道她们二人大概是吃了同悲果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察觉到异样。

　　眼下实在不宜浪费时间。

　　云祈松口：“什么事？”

　　二长老缓缓道：“我们这再往东边，就是融梦河那，好像有妖族在那安营扎寨。”

　　云祈算了算时间，距离上一回人妖大战是十三年前了。这些年两方都算是和平，虽然小打小闹多，但也维持着安定。

　　上一次人族险胜，但也损失惨重。

　　眼下，是又要不安分了么？

　　云祈颔首道：“我去看吧。”

　　宗门里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二长老这般，有些像是故意调开她一样。

　　照顾周怀溪的人是司愉青，云祈可以不相信他，但不能不相信周怀溪看人的眼光。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明说，但大家也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二长老唏嘘道：“如此最好了。”

　　云祈又道：“燕斐怎么处理？”

　　“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要劳烦神女帮着说通琉璃殿那边。”二长老道：“就算是他自己乔装了进来的，那也是在我们风满楼出的事，怕是有的闹了。”

　　云祈抿了抿唇，确实难得了沉默了。叫了两名弟子帮忙将“尸体”搬到神女堂。

　　她怔怔看着燕斐，直接用灵力阴了一盆水泼在他的脸上。

　　一盆水没醒。

　　云祈又倒了一盆过去。

　　约莫等了一柱香，“尸体”的睫毛动了动。

　　燕斐慢悠悠睁开眼。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此刻应该通往极乐，然而入眼的就是那个杀死自己的女子。太过现实，也太过可悲。

　　“我没死？”

　　云祈冷冷道：“你当然没有死。”

　　燕斐想说话，但刚一张嘴，就要突出一口淤血。云祈微微蹙眉，强硬的上千用骨干分明的手卡住他的脖颈：“别吐我这里。”

　　燕斐艰难的用手势表达出意思：“那我该怎么说话？”

　　云祈淡淡道：“可以传密音。”

　　燕斐却卡壳了。

　　这种生命垂危之际，还要动用灵力，岂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黄泉路上送。但是面前这女子看着善良，实则手法比那个大师姐还要硬。

　　先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假死，再者带他到这里来。

　　燕斐当然不会觉得她是好心。

　　很明显是要问话。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让他问。

　　云祈凭空在手中出现了一团蓝色的火焰，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火焰的顶端就要触碰到燕斐的发丝。

　　“你这个疯女人要干什么！”

　　云祈道：“当年周怀溪……或者是她身边人，做了什么事？”

　　燕斐咬牙不答。

　　云祈早就猜到他会如此，火焰直接将他头发烧了起来：“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听说过剥皮之刑吗？”

　　燕斐拳头狠狠捏紧。

　　云祈收了手，用很平淡的语气解释：“就是在你脑袋上划个十字，再将水银灌入你的脑中，等你的皮肉分离，就可以轻松剥开了。”

　　燕斐冷哼一声：“这就是善良，救济天下的神女？”

　　他想了想，其实不论他今日说不说，都得是一死。但说了或许能死的轻松一些。
　　况且，凭什么他不说？

　　说出来大概能让周怀溪那个贱女人悔恨愧疚一辈子！

　　燕斐意味深长道：“你确定要知道？”

　　云祈抿唇，点头。

　　“当年人妖大战，周怀溪的母亲偷了人族战士补给灵力的灵药给她吃，那时候周怀溪好像生病了，居然能日日吃最好最贵重的灵药，还被做成了什么……青草羹？”

　　“真是笑话！”

　　“她的命是用几百个人的命换来的！不是几个，也不是几十个，是几百个哈哈哈哈哈！明明是她母亲有错在先，偏偏还要装作无辜，竟然还敢对来杀她的下手，真是叫人恶心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祈怔在原地。

　　她想过无数种答案，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眼见燕斐笑得越来越放肆，云祈忍无可忍，手掌对着天的天灵盖重重一击。

　　燕斐早知今日他会死，再者，已经让那个贱女人入了一次魔，此生已经圆满复仇了。

　　入魔的人每分每刻都会饱受折磨，此刻的周怀溪……晕厥的时候，也在被万剑穿心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斐无所谓地闭上了眼。

　　云祈久久不能动弹。

　　不！此事绝对不能让周怀溪知道。

　　可云祈与周怀溪相处多年，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甚至只要自己有个很微妙的表情，周怀溪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她还是离开为好。

　　去看看妖族最近的动向。

　　云祈垂下眼眸，心里五味陈杂。她也是妖，但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人族的生活，总将自己和人族归为一类。

　　-

　　周怀溪猛地睁开眼。

　　这里是梨园，身下是芙蓉缎，是她的床榻，上面还绣着祝福平安的图。缎子被她在睡梦中右手五指攥地褶皱，松开时也没恢复。

　　左手……

　　她低头看了看，她的左手正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上面全是被她指甲戳的印子。

　　司愉青强撑着自己，已经三日没睡了。

　　忽然感到自己手腕紧了紧，立刻站起身：“师姐，你醒了。”

　　周怀溪“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司愉青牵着她的手，眼里尽是担忧道：“四月初二。”

　　他想伸手去触碰周怀溪的额头，被她抓住了，两个人双双一僵。周怀溪率先松开了手，道：“我不发热了，别担心。”

　　司愉青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几乎是有问必答。

　　虽说只有短短三日，但一时昏迷外面就可能天翻地覆。再加上她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之处。

　　梨园好像太安静了。

　　这么说也不算准确，而是，她身边有些太安静了。

　　以往师姐妹们谁受伤了或是病重不起了，身边定然都是围着一堆人，但是此刻这里除了司愉青以外，谁都没有。就连云祈和齐清欢都不在，她不得不多疑。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愉青先是沉默，但在看到周怀溪认真询问的样子后，还是不忍心隐瞒，如实道：“妖族对我们发战了。”

　　周怀溪一愣。

　　司愉青立刻道：“师姐你如今身体虚弱，便不必去了，好好养伤才是要紧事。”

　　周怀溪皱眉道：“不行，我是风满楼的大师姐，这种紧要关头我怎么可能躲在这里闭门不出。”

　　“这一战不知要打多久，等师姐养好病也来得及。”司愉青坚持：“这是掌门的命令。”

　　“师娘出关了吗？”

　　“没有，是三长老传的话。”

　　周怀溪叹了口气：“那你呢，是不是也要去了？”

　　司愉青不想她担心，抿了抿唇，假装没事地道：“我过两天才去。”

　　周怀溪：“……你是不是当我傻，到底什么时候？”

　　“……明天。”

　　他的眼下有一团黑色，大概是许久未睡了，眼里的光都少了许多。

　　又说了几番话，周怀溪就把他推了出去。明日就要启程，今天还不好好休息，他以为他这样很有用吗，等明天就后悔了。

　　周怀溪也并不是很喜欢看他脑子里想着风月的样子，她喜欢他认真的样子。

　　这么想着，脸红了红。接着心脏的位置忽然一阵绞痛，她双手紧紧抱着头，瞳孔震颤不止。

　　又来了。

　　她的入魔心境根本就没有减少！

　　哪怕放掉了魔血，也只是暂时的。等她下一次屠杀的时候，定然还会重新入魔。上一回是走火入魔，攻心攻身，这是她当初自己变的心境，哪里那么容易改变。

　　周怀溪咬着嘴唇，丝丝红血色在眼中不断放大。

　　这也是为何，她没有坚持去和妖族作战的原因。

　　魔族的心境让她极为容易感受到杀机，她十分需要一场血性的屠杀将自己心里的火焰浇灭，但她一旦开始屠杀，就一定会失控。

　　失控的结果是什么，是再次入魔！

　　魔族比妖族还人人得而诛之，但这不是最关键之处，最主要的问题，是一旦成了魔族，她将永无安宁之日。

　　燕斐果真厉害，想到了这个办法。

　　周怀溪脸色沉了沉。

　　她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的叫声，下意识探头往窗外看去，没看到人影，但她听到了交谈声。

　　“二长老说要让神女献祭！”

　　周怀溪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