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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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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轮转,光线升腾又黯淡,塔娜在一片浑沌中坐起来。她知道过去了不只一天,但也说不清到底过去了几天。她极度口渴,冲到水龙头前大口吞咽,毫不在乎刺骨的冰凉和水管里传来的异味,任由面部神经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刺激,这让她彻底清醒。趁着天光还未全部收拢,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东西。然而黑暗又一次降临,她缩在房间里想了想,也没有把电灯打开,摸着黑又捱了一宿。
第二天她打定主意一刻也不停留,拎上背包出了门。她盘算着坐哪一趟公交线路,该去什么地方买些什么带回去,车站的票几点开始售卖。真到了公交站台,她舒口气,又想一想,坐上了完全相反的车。
车子七拐八绕,城区里又是游行又是示威,在路上耽搁了很久才到站。塔娜下了车,脚步都虚浮了。她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小百货商店,去瞧瞧,里面的货架上空无一物。她无奈只能空着手直上了四楼。正对楼梯口的门关着,塔娜想起第一次走上这里,皮埃尔笑着对她说,
‘一杯热茶还是有的。’
她尝试着推了推门,门当然被锁上了。她在门前站了一会,脑子里只能想起一件事,要是那一天没有遇到皮埃尔……
要是她当时就死心不来找云和?
她愣愣地下了楼,走到三楼拐角处,过道里面的门开了。
“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柳博芙倚靠在门口,披着一件全黑的外衣,她的头发几乎全都白了,人也瘦得只剩下一个枯影。
“我以为你回国去了,又总觉得你会来和我告个别。”她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嘴角向一边撇去。
塔娜疾走两步过来,攥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塔娜说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眼泪好像拯救了她,把她从一种难以解脱的禁锢中释放出来,她捧着柳博芙的手,好像捧着什么圣物一样,她在这圣物前颤抖,忏悔。
“快进来吧,好孩子。”柳博芙抽出手揽住她的后背。
柳博芙的家比外面温暖多了,但却比上一次见到的空荡。
“我处理了一些东西。”柳博芙看出来了塔娜的疑惑,很平静地说,“原本就不需要了,还留着它们做什么呢?不要了,全都不需要了。”
塔娜低头,看到茶几上摆着几个丝绒盒子,其中一个正敞开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勋章。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柳博芙的手指在勋章上温柔地抚了抚,微弱地叹了口气,“这些东西现在也没人在乎了。”
塔娜努力抹掉自己的眼泪,看着红星璀璨的一角:“这些也要处理掉?”
柳博芙苦笑一下,摇摇头:“当然不会。我会一直保留它们,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好的东西。”
塔娜听到“母亲”两个字,泪水忽然又湮了出来。她把脸埋进双手中,心揪成了一坨,她一直想隐瞒关于皮埃尔的事情,只要她不开口,柳博芙永远不会知道皮埃尔死去的真相,那么柳博芙会好受一点吗?或者干脆说,她自己会好受一点吗?
塔娜任凭泪水一颗颗滴在柳博芙陈旧的地毯上,她在抽噎中开了口。
柳博芙听了一会塔娜断断续续的讲述,忽而猛站起身走到窗边。塔娜抬起头,觉得柳博芙的背影正在窗外透进来的日光中融化。
“天气终于暖和起来了。”
塔娜把话讲完后,柳博芙很小声地说。
塔娜想接一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忽然明白,这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话,不需要她来回答。
光线热烈起来了,这间不太大的客厅中的壁纸、地毯、茶具和书籍也都随之再生出了光辉,仿佛重获新生,像它们当初被陈列进这所房间一样,被人用心地呵护着。
开门声打破了这瞬时的寂静,来人是用钥匙打开的房门,高挑纤细的身形,一头金发,白皙得过分的面容,披着蓬松皮草的女人像一尊美神雕像一样矗立在门口,和这间狭小的房间格格不入。
柳博芙和塔娜一时间都被惊到了。来人显然也疑惑塔娜的存在,但她的目光很快就从塔娜脸上飘过,直勾勾地望向柳博芙。
“我回来取些东西。”女人说话的腔调干巴巴的。
柳博芙脸上的泪痕尚未消失,但她刚才那柔情的面容却消失了。她好像既不痛苦也不快乐,而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的躯壳。
塔娜看了看柳博芙,又回头认真地审视了一下眼前过分美丽的年轻女人,她不可置信地问出口:
“娜斯佳?”
这位美丽惊人的年轻姑娘,正是许久之前塔娜在医院和维纳斯酒店外遇到过的金发女郎。
然而这位娜斯佳像不认识塔娜一样,她径自走向里边的一间房间,翻找起什么来。塔娜惊疑地看着她,又看看柳博芙。柳博芙竟然镇定地坐了下来,好像房间里并不存在这么一个女人。只一小会,娜斯佳就拎着一个鼓囊囊的提包出来。塔娜这时才看到她裹在宽大皮草大衣里面的小腹微微隆起。凭着女人的直觉,塔娜立刻站起来,想帮娜斯佳拎这个提包,但娜斯佳完全不理会。
“也许明天,你能来参加皮埃尔叔叔的葬礼?”就在娜斯佳快要走出门时,柳博芙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娜斯佳停下来,扭头又一次看了看柳博芙和塔娜,涂着浓郁唇膏的精致嘴唇抿了抿,
“皮埃尔……”她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柳博芙身上,踩着高跟鞋的窈窕身体弱柳一样微微拂动。
柳博芙不再说什么,平静地整理起茶几上的东西。
娜斯佳又回头看了眼塔娜,她很疑惑,但没有开口问什么。
塔娜看着她不太方便的身形,还是追出来,在半路截住她,强硬地抢过了提包,送她下楼去。
楼下街对面,一个男人倚在一辆天蓝色小轿车边上,正吸着烟。看娜斯佳从楼上下来,他忙跑两步,上前用一种挺奇怪的口音问她:
“都拿好了吗?”
娜斯佳并不理睬他,自顾自钻进车里去了。男人走过来,看到塔娜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
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塔娜看到了一个和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人,他的五官已经有了细微变化,眉梢眼角藏匿起些许的痕迹。如果不够坚定,不够笃信,那塔娜自己也一定不觉得这是一个认识的人,一个认识已久的人,一个认识到骨子里的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这一地,她突然又看到了他。在经历了那么多期望和失望之后,她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眼前,和她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准备。
一个男人,他叫云和。
他走过来两步,又退后了一步,整个人像被什么捆住了一样,肢体变得迟滞,连他的眼神也从讶异转变为沉重,他迟迟不能直视塔娜,好一会才像下定了多大的决心一样,上前接过了塔娜手上的提包。
“你怎么能来这!”他终于开了口,带着一股埋怨的意味。
“我以为你死了。”塔娜不知道再见面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原以为自己会嚎哭着扑到云和怀里。云和会用大手揽着她的背拍拍她,每次她难过了,云和都会这么做。
但是眼前的云和一动不动,甚至只是撇了她几眼。
“你住哪?回头我把这女人送走,抽空就去找你。”云和拎着提包,挺了挺腰身。
“你为啥不给家里来信儿?”塔娜又问。
云和终于抬眼正式地看了看塔娜,那个眼神很复杂,好像有委屈、疼痛、还有一些一言难尽,但是它们最终都转化成了一个不耐烦,他说:“我回头来找你!你是听不懂?你到底住哪?哪来的这么一身?”
“我问你为啥不给家里来信儿?阿木尔每天都在念叨你,等着你回家呢!”
“这事回头说!”云和转头就向街对面的小轿车走去。
塔娜两步追上去,一把抢过提包顺势丢进车里,对坐在后排的娜斯佳嚷道:“你自己开车走吧,他是我男人,他不能走!”说罢,“彭”地摔上了车门!
她挡在云和和小轿车之间,再一次问他:“你为什么不往家去信儿?”
云和一叉腰一甩头,狭长眼立了起来:“我这有事呢!你别耽误我,这边可不是在咱们家!你懂点事!”
塔娜看着云和,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问得不对,哪里不懂事。这时候如果天王老子来阻拦她,那也是天王老子不懂事。
但是云和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他不理会塔娜,绕过去开车门。塔娜忽然明白,如果想让一个男人老实一点,到底应该怎么做。
如果说谁是那个真变了的人,难道不是她白塔娜?
“你觉得这玩意能让你懂点事吗?”塔娜转过身看着刚要开车门的云和,从自己热乎乎的怀里掏出了一把冷冰冰的枪。
云和扭头看到黑洞洞枪口,眯了一下眼,好像在迫使自己的目光聚聚焦,同时,他的身体缩了缩,视线自欺欺人地从枪口移向塔娜。
“我真的……塔娜,塔娜!”
远远有路人经过,看到这个阵势都吓得退开。
“我,我真有苦衷……但不能现在说。我得把这女人送走,迟了会出事,会有人打我。塔娜?”
他抻长了脖子,像一只待宰的兽类,嘴里叽里咕噜,好像连自己的家乡话也说不清了。
“你不想看我挨打吧?你总是想要我好的,对不?”
塔娜瞪着他,发现他身上穿着合体的皮大衣,头发用发胶固定的纹丝不乱,甚至他的脸也像外国人一样白皙,白皙的缺乏血色。
打他?
塔娜的思绪游弋到车里的娜斯佳身上,她惊恐地望着塔娜,同时,她仍然是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哪怕她浑身颤抖,捂着肚子。
“塔娜,塔娜?”
塔娜的手渐渐落了下来,她太疲倦了,那些力气在之前的左冲右突中已经消耗殆尽。她像那些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即将摸到岸边的最后一颗草的时候,失去了力气。
云和猛地打开了车门,灵活地钻进车厢,随后,车子启动了。在不远的上坡道那里,车子又熄了火。
但是塔娜始终没有抬头,没有看向谁。岸已经太远了,它消散了。
……
天黑的时候,她找到了以前经常吃饭的小餐馆,这一次她很大方的点了几个菜。因为很久没有吃过油水丰足的食物,吞咽甚至让她的喉咙疼痛。临走时她还打包了一些刚出炉的餐后点心,这些是带给皮埃尔的。
她一有空就努力回忆皮埃尔弹的那个曲子,可惜,她不会弹钢琴,她希冀着有一天阿木尔学好了钢琴,她就把这首曲子唱给她听……
此时一个鲁莽的行人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被撞个趔趄,还冒着热气的点心从扎得不够紧的袋子里滑落出来。她从小没有浪费过食物,所以弯下腰想把点心捡回来。可她眼前出现了一双踩着黑皮鞋的脚。她直起身,看到两个高壮男子,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
她本能的退了一步,而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就猛地上来一边一个架住了她,她高声呼喊,有些人看到了,但没一个人为她站出来。
她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来此地时也遇到过的困境,可是这次她没有机会,也没有安德烈了。
她像只羊羔子那样被塞进了车里,她尝试想拔出腰间的那把枪,但其中一个男人显然有所准备,拧住她胳膊在她耳边说:
“我们知道你有枪,女士,但这没用。”随后,另一个人不知用什么罩住了她的头。等她的眼睛再次捕获光明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群陌生人里出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面孔。
是维纳斯酒店里的那个头发半白的老者。
“女士,想不到我们真的会再见面。”老者亲切地走到近前,挥手让两个男人离开。
塔娜没有接他的话,她的视线被这件偌大的厅堂吸引了。这里很像她在家乡见过的教堂,但是墙壁的深处并没有圣母圣子,那里有一尊巨大的,有着三颗脑袋的怪兽雕像。
和安德烈画的一摸一样。
老者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看,笑意更深。
“你不觉得那很美么?你的家乡有没有这样的神?”
神?
塔娜不想开口,她还不明白这个人把她强行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她就最好别说话。
“没关系,不用害怕,我们没打算伤害你。你的丈夫已经告诉我们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丈夫?”塔娜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地四下看,终于在几个高大的男人背后,看到了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的确,那就是云和。他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我们需要彼此了解。因为恐惧来源于未知。”老者伸手示意塔娜到一边的沙发上去坐。
“你让我们小小的恐惧了一下,打乱了我们的一些计划。如果我想的不错,是你把我们控制了安德烈?蒲宁先生的消息传递了出去。你甚至抢了一辆车,是不是还杀了一个人?”
塔娜坚定地站在当地,没打算服从这个老人。
“也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这真让我惊讶。所以我必须亲口告诉你,女士,我非常欣赏你!”老者并不觉得尴尬,也就停下来面对着塔娜。
“我丈夫为什么在这?”塔娜只问出一个问题。老者的话她就像没听见。
“他现在是我们的好兄弟,并且在这里过上了好日子。你看,他是你的丈夫,你应该很了解他,他很有能力,是我见过的这么多异国他乡的投机分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老者似乎很开心,他回头看看云和,又看看塔娜。
云和远远地垂着头,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是的,当然了,塔娜有一个亲爱的,聪明的,比谁都有志气的丈夫,她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
塔娜想上前去,老者拦住了她。
“但最近这段日子,我发现了您。您很有能力,也很勇敢,而且还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东方女性。这可太不寻常了。”
“正如您在医院里逃出生天一样,我们因为你是女性而忽视了你的能力。所以我想,如果您可以帮我们做些事,会不会更容易成功呢?”他继续说道。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也不会帮你们做任何事。”塔娜别开头,望向云和,但是从云和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回应。
“即便这样的帮助可以为你换到不可思议的金钱和机会,你也不愿意么?”老者问。
塔娜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帮你们做什么。我要回我的国家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老者微微笑了下,自己坐到沙发上,神情依然轻松,但口气却变了。
“之前也有些人这么说,但是他们都没有再回去过了。”
塔娜听到这句话,才仔细地看看老者,又飞快地看了一眼那群人,这次,云和的目光和她相遇了,那是一种极度的恐惧和无力,他似乎要开口,但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没错,这里只有云和一个是黑头发黄皮肤的。
寒意开始侵袭塔娜的身体,不久前那些美味的食物带来的热量已经没了踪影。
“您还有个女儿,我听说她非常可爱。她想要一架钢琴是吧?那可是她的父亲用在我们这里赚到的第一笔钱买的。”老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您是个有智慧的女子,怎么不为自己的女儿想想呢?”
“为什么不接受呢?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在我们这开启新的生活。”
一家三口……女儿……
慈眉善目的白发老者正坐在沙发上,端正的五官,和蔼的神情,富丽堂皇的厅堂,妖冶的怪兽。
塔娜深深吸口气。
“可以让我休息一会么?”她用极其疲惫的语气说。
“当然,我们从不苛待女士。”老者抬起手示意左右。
“那我可以和我的丈夫谈谈么?”她又问。
老者笑着摇头说:“那不必了,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塔娜被带到一间布置华丽的卧室,是的,看到这样的房间,对于为了吃饱肚子养大孩子而摸爬滚打惯了的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已经很明了了。
她那聪明的丈夫不已经给她打好样了吗?
塔娜在宽大的铺着厚实床垫的床上躺下来,她突然放肆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真舒服,活着真舒服!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但醒不过来的梦,一定是噩梦。
日上三竿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新的一天开始了。塔娜想着,这就是她做人的最后一天,做鬼的第一天。
来人带着她穿过了大厅,大厅空无一人,老者,云和,都不在。
他们直接穿出了大厅往外去。塔娜来的时候戴着头罩,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发现自己被带进一座漂亮的庭院。
“在这等着,有人带你走。”引领她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瓮声瓮气道。
塔娜还在不明所以,那人并不理会转身离开了。
她虽然忐忑,但目光却被园中的花木吸引了,在这样极寒的天气,这里,居然有一株猩红的玫瑰花在绽放!
有人在她身后清了下嗓子,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她猛然回头,安德烈就站在庭院的一处大门口。
“塔娜。”他清嗓子之后,原来是要喊她的名字。
塔娜疾走上前。自从那天逃离了医院,她再也没见过他。
“我们走吧,离开这吧。”
塔娜惶惑了,离开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来带她离开呢?
她还在踟蹰,安德烈忽然果断地拽起她的手臂。
“不,安德烈,我……”
“走吧。您丈夫拒绝离开这里。所以您最好赶紧和我离开。”安德烈一边简短的说着,一边仍然紧抓着她不放。
“安德烈,安德烈!”她大声的叫他,想甩开他,混乱中安德烈的手臂像触了电似的一个激灵。塔娜顿住,她隐约看到安德烈的衬衫袖口上,有一小片殷红的痕迹。她虽然慌乱,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她一把抓住安德烈的手臂,迅速掀起一小块衣袖,安德烈想抽回来,但塔娜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的光滑的小臂内侧,有一块新鲜的,还在渗着血迹的伤口,准确的说,那是一块纹身。
塔娜猛抬头,盯住安德烈,但是安德烈表现得很寻常。
“没什么,这只是皮外伤。我们走吧,绝对不要耽搁。”说着,他再次抓紧塔娜,大步走出庭院,再穿过一片连廊,经过一段车道之后,他们到了这片建筑的外面。安德烈的小车停在不远处。
安德烈帮塔娜打开了车门,那动作似乎已驾轻就熟。塔娜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安德烈启动车子,他的一举一动她也都烂熟于心。
车子飞速驶离这个地方,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塔娜保持着沉默,安德烈几次飞快瞥她一眼,塔娜都没有出声。
直到车子行驶道雅乌河边上,安德烈忽然说:“抱歉,我没能劝你丈夫离开那地方。”
这一天的阳光极好,河面上波光粼粼,笔直的大道通向天边,塔娜把自己心头的愁苦想明白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今天是皮埃尔的葬礼,但是你没去。”
“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她继续问。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说:“有一天我会洗掉它,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身体上不会,心上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