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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第一天 ...

  •   转学第一天,

      李嘉阳掉进了学校湖里,脚抽筋。

      何言秋站在岸边啃馒头,没吭声。

      李嘉阳被巡逻的教官捞起来的时候,何言秋刚好吃完早餐走人。

      早晚有一天要烧了这破学校,李嘉阳边咳水边暗自心想。

      真是可惜了,何言秋边摇头边小声叹气。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排每日任务,只是让学生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教室和班级负责的清洁区就放他们自由活动去了。开学日是这所高中难得的清闲日子,下午没有劳动教育课程,大部分学生都打算回宿舍补补觉。

      同样准备补觉的何言秋却被卡在了宿舍门口,寸步难行。只见往日走了千百遍的狭窄走廊如今却是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和七零八落的杂物完全堵塞住了,凌乱程度堪比打劫现场。

      何言秋心里蓦地一紧,细细辨认,却发现这些“赃物”里并没有自己的物件,不知道是谁胡乱扔在这里的。他眉头微蹙,这破学校里的学生来来往往,流动性算不得低。别的学生换舍友如换衣,何言秋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一直独自住在顶楼走廊尽头的十二人间宿舍,一年多来没有挪过窝,也没有新舍友搬进来。这间宿舍简直像是被学校宿舍管理处遗忘了一样。不过他倒也乐得清净自在,比起学校里那些不知真假的校园怪谈,舍友才是更让他觉得反感的东西。

      但是这份清净很不幸地在今天戛然而止。

      正当何言秋构思着怎么在这堆“垃圾山”上劈出一条路来的时候,那厢宿舍里头转出一个擦拭着头发的人来。定睛一瞧,来人一头青灰色的板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还未完全成熟的面部已经显现出几分硬朗的线条。上身一件纯白色的汗衫,下头一条亮橙色的裤衩,脚踩一双黑胶拖鞋,浑身上下冒着丝丝水汽,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刚开学的天气还凉得紧,也就高中男生仗着火气旺敢这么穿了。

      呦呵,何言秋在心里嗤笑一声,是个“熟人”。

      好巧不巧,新舍友正是早上那位在学校湖里使劲扑腾试图起飞的仁兄。何言秋心里那点残存的惋惜彻底被对新舍友的反感冲没了。真是太可惜了,何言秋又在心里暗自念叨了一遍,一样的内涵,心境却截然不同。

      见有人回来,对面的新舍友停住了擦拭的动作,将毛巾随手搭在了脖颈上,面上无甚表情,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何言秋一时拿不准对方的脾性,没有贸然出声。两人隔着“垃圾山”沉默地对视了三秒,最终还是何言秋先忍不住打破了僵局。虽然他讨厌舍友,但事已定局,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新来的吧?”何言秋虚伪地勾起嘴角,自认表现得还算友善,“我叫何言秋,之前就住这儿的。”

      对方仍是冷着脸,没有应答,俯身在垃圾堆里挑拣了几件物什便又转回宿舍里去。现在对方的心情显然很不美妙,何言秋心里有了估量,这新来的百分之九十九是个不好惹的刺头。这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刺头,像自己这样和善的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嗐,何言秋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耸了耸肩,感叹自己真是时运维艰,命途多舛。

      何言秋小心地在杂物堆里拨开了一条羊肠小道,踮着脚跨到了宿舍门口,但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的景象又是让他两眼一黑——宿舍里的杂物虽然没有外面走廊上堆得多,但是下铺的床位居然无一幸免,日用品扔得哪哪儿都是!向来干净的地板上还多了几个湿哒哒的大脚印和纸团!

      好好好,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是吧?何言秋气乐了。他闭眼动作夸张地掐了掐人中,作晕倒状,斜身扶住了门框。半分钟过后,即便是百般的不情愿,何言秋还是不得不认命地走进了这间陌生的宿舍。还能怎么样呢,能把那个新来的混蛋丢回湖里还是咋地,他可没那个胆量和力气。

      混蛋本人显然不在乎何言秋的意见和看法,背着身在洗漱间里头把水盆和水桶摔得砰砰响。何言秋算是看出来了,这座大神很显然和这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一样,都是教官亲自上门“请”过来的。也难怪开学就往湖里跳,想到这儿,何言秋气消了一半,心里又多了几分理解。

      何言秋不是个多话的人,既然对方没有交流的意愿,他当即也不再说话了。只默默地放好了自己的东西,躺回了自己的上铺去。少说话、不惹事,是何言秋在这个学校里的生存哲学之一。

      ……

      晚自习第一节,高二二班的讲台上站了一长排新生,这些都是今天转来的转学生,他们也被老生们叫做“小猪崽子”。但是“小猪崽子”之间也有区别,狂傲些的是“野猪”,安分点的是“家猪”。这种场面,台下的老生已经见怪不怪了。除了极个别新生有些许过人之处的能得来几分老生的关注和兴趣之外,其余人在“被”介绍的时候,老生都在忙着做各自的事情,或写写画画,或望着窗外发呆,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转学生多是这个破学校一大特色,在这里的任何一天、任何班级都有可能会有转学生加入,也都有可能有学生“消失”。新学期开学是人员变动最大的时候,今天刚记住的人,明天可能就不在了。是以这里的学生都没有结识同学的习惯,甚至于压根儿就不承认这所学校和这里的人,他们更倾向于把这座学校叫做“监狱”或者“精神病院”。

      “瑟位同鞋叫李嘎阳,编号010249,大嘎翻迎嗒!”李嘉阳是第四个被介绍到的转学生,他换下了白天的汗衫裤衩,穿着学校新发的统一制服。当班主任用他那十八级癸等的普通话念出李嘉阳的名字时,何言秋清楚地看见了那个险些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看到混蛋吃瘪,何言秋不小心笑出了声,成功收获两枚眼刀。

      这位新同学兼新舍友看起来对自己意见很大呀,难道是怪罪自己早上的行为?何言秋顿时又倍感委屈,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路人,教官的事怎么能怪到他头上来?想到往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何言秋当下又愁了起来。在这个学校里,树敌如树碑,碑多容易坟。

      一节课过去了大半,新生终于一一介绍完毕了。等他们各自找好了心仪的位置坐下,教室里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一如这个学校里过往的每一个死寂的晚上。但是一片死寂之下,好像又涌动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期待似恐惧似嘲讽似冷漠……像下水道的污水。

      班主任像往常一样布置了抄写作业之后就没影儿了。教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划动的沙沙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新生由于是刚来的,暂时不用完成抄写作业,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或四处张望或默默不语,在一群“训练有素”的老生之间,他们就像一群被孤立遗忘的人,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沙沙沙——哗啦——

      安静的教室后排,一个新生低垂着头良久。

      沙沙沙——哗啦——

      他双手放在腿上,裤子被紧紧地攥出了皱纹。

      ……

      啵——

      嘭!

      漫长的寂静当中,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轻响,竟利刃斩蛛丝一般直接挑断了他的脑神经!他一脚踹开了木质的课桌,将木椅双手一提,抡了一圈朝地上狠狠摔去,登时木屑飞溅!方才他抬脚还未落下的那一刻,他周围的老生就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动作整齐迅速地向四周躲避而去,险险躲过了木椅子抡出的圆圈和砸在地上四散飞打的木屑。

      众人只见那名新生双眼赤红,口喘粗气,衣服因为大动作散开了领口。但他的破坏没有停止,他随手扯过学校新发的软质本子撕成了碎片,安全笔也被狠狠地砸了出去。他的心脏咚咚地剧烈地跳动着。

      直到与父母分别的前一刻,他还幻想着或许表现得比往日温顺些许,父母也许就能松口放他回去。可不论他如何愤怒,如何哀求,如何保证自己往后一定百依百顺,他的父母都铁了心要把他丢到这个监牢里,亲手敲下了无期徒刑的法槌。不论他如何自我安慰都无济于事,坐进位置的这一刻,他的愤怒与绝望达到了顶点!

      这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仿佛吹响了暴动的号角,一时间教学楼里各间教室都传来了桌椅碰撞的声响。守在楼梯口的教官应声冲入教室,赤手空拳的学生和手拿防暴器械的教官混战在一起,一时间到处都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何言秋在动乱伊始就收拾了东西往门口挪去,这会儿已经贴着教室外墙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那里已经熟练地挤了不少老生,本来就略显逼仄的厕所彻底地没了落脚的地方。一个熟人朝何言秋扬了扬下巴,让了一脚的地给他,何言秋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这样的“运动盛会”,老生们显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开学第一天总有这么一回。这是给新生发泄情绪的时间,也是给教官立威的机会。少数转来还没足一个学期的学生和部分想浑水摸鱼的新生在慌乱之下顺着楼梯向下冲,但迎接他们的不是空旷的操场,而是紧闭着的粗杆铁门和手拿电棍的教官。一时间叫骂声、哀嚎声、殴打声不绝于耳。

      今晚的风不小,略带着少许凉意,何言秋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把本子搭在手臂上,有一笔没一笔地继续抄写着班主任布置的课文。闹归闹,班主任的抄写可不开玩笑。厕所里的其他人也都带着抄写本,边聊天边用各种姿势抄着。

      哐当当当,一条短木棍砸到了何言秋的脚边,是被砸散架了的椅子腿。何言秋没有探头,只动作谨慎地略微收了收腿。安生过了片刻,见那边的战火没有烧往这边来的意思,何言秋才谨慎地微微往外瞥了过去。

      走廊上一个高大的男生正和两名教官打的有来有回,两条椅子腿被他挥得虎虎生风,强劲的力道让两名教官一时间疼痛难止,不敢上前。那男生将脸一侧,不是旁人,正是何言秋那位“新内人”李嘉阳同鞋。

      “厉噢。”何言秋侧头看去,是刚刚那个给他让位的熟人。他也从何言秋身后探了头出来,刚好看到李嘉阳猛地蹦起,手里的椅子腿在两名教官的头上一人来了一棒子,敲得教官连连后退,于是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声,用的方言。一声赞叹让走廊尽头又多探了几个头出来,评点新生的武功也是老生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就这样,开学第一天晚上,李嘉阳的高战力就得到了老生们的一致认可。

      正当老生们看得起劲,恨不得冲上去给李嘉阳助阵的时候,一个蒙着头的身影朝着这边佝偻着腰人形炮弹一般蹿了过来。众人纷纷躲闪,来人往前扑了几步,半挂在了一个倒霉蛋的腰上才堪堪止住了步子。只见从蒙着的外套里头冒出一个头来,是被大家绰称为“蒙仔”的蒙刚。蒙刚名字虽然起得阳刚,人却瘦拎拎的,活像一只猴子。

      蒙刚喘着粗气,脸色被憋得通红,更像一只瘦猴子了。他眼睛闪光,语气亢奋:“哇,你们刚刚看了没,那个新来的野猪崽真够劲儿,好几个教官都没摁住他,被拱翻了哈哈哈……”原来蒙刚方才并没有随着老生们往外走,而是蒙着头缩在教室的角落里,靠着几本书做遮挡,几次躲过混战中飞来的“流弹”。也正因如此,蒙刚获得了战场的“一手资料”,其中就包括野猪崽子李嘉阳的英勇身姿。

      “你们不知道,刚刚那只小野猪崽给了教官一人一棒子,那几个教官像架子鼓一样围着他,咚咚咚梆梆梆敲得贼爽!”蒙刚挥舞着手臂模仿敲击的动作,兴奋得如同刚刚力战群雄的人不是李嘉阳而是他。“嘿嘿,他们打到我那儿的时候,我还踹了廖狗一脚,报了上次的一脚之仇。而且廖狗都没顾得上我就被猛男打晕了,爽爆了卧槽!”蒙刚止不住大笑。“廖狗”是学校教官队伍里年纪偏大的一位,以其思想封建落后,爱找学生谈话但欺软怕硬著称。

      众人听得也是心里大爽,更多的人从厕所里头涌了出来,想一睹“猛男”的风采。但不凑巧的是,新生制造的骚乱已经到了尾声。毕竟大部分新生都没有李嘉阳那般的战力,并且缺乏技巧与配合,没多久就被早有准备的教官们逐一制服了。

      其他学生被解决了,更多的教官往李嘉阳这边围了过来。李嘉阳先前仗着身形高、力气大以及双棍在手,在身周打出了一片真空带。可毕竟双棍难敌N手,李嘉阳苦战良久,最终还是倒在了教官手中的防暴盾和电棍之下,被摁倒在地,死死勒住了手脚。

      李嘉阳挣扎着不肯低头,目光的方向正好瞪向了走廊的尽头。他的眼睛锋利得吓人,穿过了教官的重重包围,直刺到了何言秋的瞳孔当中。他的脸上挂了彩,脸颊也肿胀了起来,却仍然阻挡不了那股凶狠的犹如困兽一般的锐气。

      何言秋却垂下了眼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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