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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媚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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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墉都喧嚣了一整日,至辰时,繁华的长街却似被洗劫般空无一人。
华灯初上,人们不约而同挤在宫门前,抢占前排位置,等待朝珠公主鸾仪仗出行。
只见那公子王孙脸上泛着醺红,被纤腰罗裙的佳人搀扶着,醉眼朦胧望着宫门方向,商户们伸长了脖子看公主今年的衣饰上有无自家的花样,贵女们更是双手合十,嘴里祈祷自己今晚能抢到公主抛出的绢花,讨个好彩头,像朝珠公主那般觅得佳婿。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宫门徐徐打开,两排禁军开道,禁军之后,翟车辚辚向前。
黑漆华盖,金玉锻制的凤鸟立于盖上,香囊璎珞顺着车脊垂落,散发馥郁香气。
车行数丈之后,缓缓停住,一只佩戴宝石链的纤细玉手持扇挑起帷帘。
一华衣女子从车中探出身子。
玲珑簇罗头面,绯色底孔雀羽服,披着黛色鹤氅。绛唇轻展,满城华灯黯然失色。
不少人是第一次得见公主容颜,一时惊为天人,呆滞在原地,恨不得将眼珠子蹬出来。还有的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身在凡间。
却见那朝珠公主目光对上人群中衣衫褴褛的孩子,缓步下了车,分给他们一些银子和食物。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饶是见惯了莺莺燕燕的风流才子也是心头狂跳,眼巴巴看着她转身进了车,怅惘不已。
“这驸马爷何许人也?竟能摘得如此佳人芳心。”
旁边人见他一身晋人打扮,撇撇嘴回他道:“仁兄一看就是头一次入京,朝珠公主才气高绝,心思不同与寻常女子,在招婿上可谓是前无古人啊!”
此事墉都城无人不知。
朝珠公主及笄礼那日,有五国国君同时求娶她,以数十城池作为嫁妆,欲采撷这颗大梁明珠。
国土城池,黎民苍生,全都成了他们追逐美色的筹码。
按理说,公主的婚事该由帝后做主,要么远嫁国君,要么笼络下臣。
可公主受宠,梁帝竟破天荒允许公主自己择婿。
当时朝会上,那五人谁也不肯让步,朝珠公主便当场提笔写下一句诗,说谁能实现她的心愿,她便嫁给谁。
那句诗是:“锦绣成楼高百尺,玉人挽弓射月兔。”
也就是说,她要一座将锦绣扎成的楼殿,楼要有百尺之高,能承担一个女子的重量,让她立在上面射下月亮。
如此荒谬之事简直闻所未闻,几个国君俱是傻了眼,尝试许久,纷纷败下阵来。
美人难免有非同常人的心思,所有人都以为公主是不想嫁人才想出这般难题。
直到,真的有人将诗中题解出。
此人便是的当时的新科探花郎闻祁。
他亲手建造一座猎月楼,完美满足了这句诗所有要求。
“哦?此人是如何解题的,仁兄快说来听听!”
“说了你都不敢相信,跟着我们一同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闻言,一窝蜂跟了过去。
另一侧高楼上,魏溱凭栏而望,将眼前公主出行之盛景收入眼帘。
楼阁内纱幔轻扬,婉转的唱曲儿声流水般潺潺而出。
此处乃京城教坊司。
教坊司专为官员所设以供宴乐,一般商贾难以踏足,能进来这里的都是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厢房内,桌席上的金杯银碗盛着各色珍馐美馔,几个云鬓叠翠的美姬脸上贴着飞金花面儿,频频倾酒。
席上众人有的身穿团花背子锦服,有的身穿朱领降纱袍,腰悬镀银带或是金革带,手持酒盏互相寒暄着。
不知谁注意到连廊那边的魏溱,朝他喊道:“魏将军,今日你我两国臣子欢聚,怎可躲在一旁独善其身,快自罚三杯!”
魏溱阔步走回席间落座,取三杯酒一一饮尽,众人连称好酒量。
主座上的是鸿胪寺卿左知熠。
他面上染着酡红,朝魏溱笑道:“魏将军定是嫌这几位歌伎唱的不好,这才躲到一旁清净去了。”
左知熠身旁坐的是晋国尚书令崔涯,大晋使者团使节。
他开口帮魏溱打了打圆场:“元宵佳节,魏将军是被墉都的旖旎风光迷了眼,这才流连不返了。”
几人又是一阵说笑,左知熠把教坊司主丞喊了过来。
“这几位都是晋国的贵客,不可怠慢,听说坊内最近新来几个乐伎,乃江南美人翘楚,还不快叫出来好生招待几位大人。”
主丞应诺,躬身下去安排了。
魏溱道:“方才魏某并非不胜酒力,而是见长街上公主仪驾出行,便多看了几眼。”
“是朝珠公主的仪仗队吧。”
席上有人接了一句,是个面阔广额的男子,对身旁同僚道:“咱这位公主殿下一天一个花样,惯会折腾人的,每次祭礼宫宴都是一堆的吩咐。”
“是啊,去年搞什么牡丹盛会,要我们搜罗天下牡丹品种,等我们好不容易把牡丹从洛安城移栽过来,得,又改了主意,跟宫中女眷将那些名贵牡丹拔了个精光,裹上面糊炸成了什么花瓣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在座的大多是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专管宫廷仪节之事,对于这位难伺候的主儿,嘴里自然是倒不尽的苦水。
“皇后娘娘不怎么管事就罢了,陛下竟也由着她胡闹。”
“谁让人是金枝玉叶,唯一的嫡公主,自小被宠惯了,今天要绿凤髓,明天要东海夜明珠,陛下都差人快马加鞭给她找来。这不,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满足她,猎月楼,猎月楼……倒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身为大梁公主不履行和亲义务就罢了,整日和驸马在京城出风头。若天下女子都学她这般,江山社稷还不乱了套了?我看呐,早晚要出大事!”
几人一递一回地说着,有人义愤填膺有人不屑一顾,还有人只当玩笑话听。
魏溱全程不置一词,偶尔挑了挑长眉勾起唇角,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觉得这帮官员大惊小怪。
听到猎月楼三字,他开口询问:“方才听贵国人说,公主有一猎月楼,乃锦绣制成,能承一人之重,还能站在上面摘月亮。”
梁国官员答他:“不过是哄小儿的戏言,驸马的解法虽说能自圆其说,但也多少带了牵强附会之嫌,将军若是好奇,哪天得了空去看一眼便知。”
魏溱笑而不语,举盏与之对饮。
不多时,一个手抱琵琶的蓝衫女子羞羞答答进来,吊着蜜嗓道了个万福:“见过几位大人。”
左知熠随手翻了翻曲谱,点了首《破阵子》。
乐伎素手轻弹,金戈铁马之音从琵琶下流出。
一曲毕,众人连道“好曲,好曲”。
目光牢牢盯着女子轻薄的衣衫,还有衣衫下隐隐约约的一段玉腿,眼神开始迷离。
乐伎们十分有眼色地凑上前,为各位大人斟酒。
左知熠对为首那蓝衫乐伎道:“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人,曲儿弹得好,人也生得伶俐——赏!”
众人这才知道这些女子是国公府上的乐伎,又开始聊起前不久国公府那桩案子。魏溱对他们梁夏的朝政并不在意,跟崔尚书谈了些政事。
“魏将军,梁夏这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晚些回大晋,届时一同出席三月春猎。”
魏溱瞬间了然:“春猎一向只有皇室才能参加,梁帝此举,无非是想震慑震慑我们罢了。”
晋梁积怨久矣,加上近来大晋兵强马壮,在边境虎视眈眈,梁帝应是许久没有睡安稳觉了。
他心中冷笑,梁夏皇室中人,没一个好东西。
崔涯压低声音:“将军看得透彻,那依你之见?”
“待得越久越容易生事,不如不去。”
崔涯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这厢正聊着,左知熠见魏溱身边无人伺候,指了指蓝衫女:“你,坐到那边给魏将军敬酒。”
乐伎看向席间那位高大威严的男子,原本听说是武将心里生怯,只觉压迫逼人。
可细细看上去,却是个英俊无匹的郎君,衣袖下露出的肌肉线条散发着蓬勃野性。
她不由羞红了脸,轻移莲步到魏溱身旁,提起玉壶为其斟满一杯佳酿。
女子身体俯过来时,魏溱闻到一股异香。
他伸手揽上女子腰间,取香囊于鼻端轻嗅,薄唇含笑:“好香啊。”
两人姿势极其暧昧,蓝衫女双颊染上红晕,一直延伸到耳根。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下头怯生生唤了句:“将军……”
魏溱牵着她的香囊,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女子娇声惊呼,柔弱无骨地贴在他的胸膛,含羞低下了头。
“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妾身锦绣。”
锦绣的声音像是能拧出水来,胳膊慵懒勾上他的脖子。
“好名字,人也生得好。”
他缓缓在她耳畔吐息,目光一点点染上阴鸷。
“可惜,你的手段还差一点。不够狠,也不够虚情假意,而且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锦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面前男子看到她这副模样,勾起愉悦的笑,将她从怀中推开。
众人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管朝两人起哄,谁承想魏溱倏然站起身,冲他们抱拳道:“魏某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就不打扰各位大人的雅兴了。”
说罢他转身就大步离开了,留下一屋人面面相觑。
崔涯赶紧小跑着追上去,在门口才堪堪叫住他:“魏将军怎么说走就走,若是惹恼了他们梁人——”
“不走,等着跟他们一样任人宰割吗?”
他目光咄咄逼来,崔涯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那女子身上有媚香,不出半个时辰,屋子里的所有男人都会成为她的玩物。”
崔涯一时呆怔在原地。
沉吟了半响,脸色严肃:“是谁的主意,教坊司还是那些梁人?”
“不是梁夏国那帮蠢官做的,若要害人,往酒水里下毒即可。不过是女子的献媚手段罢了。”
崔涯闻言放心了些,对魏溱道:“好罢,左右是他们梁人有错在先,待我回去给他们解释一番便是……”
“陛下派臣等出使梁夏国并非单单为两国交好,崔某当与将军同心协力,全力配合将军行事,还望将军凡事多与在下商议啊。”
“自然,与梁夏国交涉上的事就有劳崔尚书了。”
两人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远处魏溱的侍卫朝他们走来,朝两人行了个礼。
“将军,属下已经查明,今夜朝珠公主和驸马出行,已至玉渊湖。”
崔涯看着他们,不明所以:“将军这是准备去哪?今日墉都城内全是禁军,不宜行事,若是被他们发现——”
“放心,这是我的私事,与我们所谋之事无关。”
远处人生熙攘,目之所及,尽是银花火树,软红十丈。
魏溱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闭上眼,想让冷风吹散体内的燥热,却是无济于事。
心下略有些烦躁,他掀起眼帘看向远处喧嚷的人群,像是在寻找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