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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再会亚丝兰] ...

  •   炙热的日光永不疲倦地照射大地,无尽的沙漠里随处可见直入云霄的金字塔,更有宏伟震慑人心的狮身人面像。太阳为埃及带来了无限的光明与荣耀,眷顾着这伟大阿蒙拉神庇佑的国土,宣誓永世不曾停歇。
      “路……还没到吗?”连续一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尽管有坐骑代步,但在熊熊烈日的持续烘烤下年幼的索菲和卢克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了。
      “是不是累了?喝些水吧。”路嘉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边从行囊里取出水壶边在心底暗暗思量。已经在沙漠足足走了一天,若是按夏克立的话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够到达平原扎营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旅店或者留宿当地人家。
      不过她还是得先确认这里的正确方位。
      见前方百米开外正有一行驼队缓步地前行,看他们的打扮和骆驼背上的货物,应该是打算进城行商的商旅。路嘉一挥马鞭夹紧马腹追了上去,“对不起,请问这里离下埃及境内还有多远?”
      对路嘉的突如其有些讶异,对方没有立刻开口回话,为首的男人是个蒙着下半面的彪形大汉,锐利的眼神将路嘉从上至下打量了遍才压着嗓子说:“这里就是下埃及领域的沙漠地带,你要去首府孟菲斯吗?”
      “没错。”路嘉眼底的戒备丝毫没有松懈。
      “我们都是来自吉萨的商人,我是左塞,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埃及人?”左塞的视线在看见路嘉右手的荷鲁斯之眼戒指后陡然一亮。
      “我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家,很抱歉我还要赶路先行一步,告辞。”不由心下一紧,她无心交友停留径直驾马离开,一路向前狂奔,黄沙掀起阵阵飞扬的尘土。
      路嘉握紧马鞭的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水,剧烈的心跳抵着胸膛鼓噪,一时无法平息。刚才那个自称商旅的男人左塞,从其怪异的着装和腰间藏匿的刀不难看出绝非善类,这些人货物不多贴身武器倒是不少,诸多细节更是无比可疑。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经历过沙瑞克的教训,更何况她身上还系有三条人命,待人处事不得不谨慎小心。
      “路,为什么突然跑这么快呀?”显然还在状况外的索菲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笨蛋!那些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卢克小大人似的说,翠绿色的眸子发出皎洁的光。索菲若有所思地扭头去看,慌忙地失声喊道:“不好!路!他们追来了!”
      该死!路嘉暗叫不妙,果然还是被盯上了。猛地一扬马鞭,拜托快一点!再快一点!无奈遍野的黄沙无处藏身,人单力薄的路嘉很快就被追上堵截了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路嘉怒喝瞪着眼前的男人,心知硬闯是不可能的了,对方人高马大自己怎样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如果是单纯的要钱那还好办……“若是要钱的话,拿了就请你们马上离开!”
      “女人,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左塞了。区区一点小钱如何能满足我?”男人说着一把揭开黑色面罩,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可怖脸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埃及贵族吧?”
      早知道就让夏克立送我们到孟菲斯,想必也不会有这多出来的一遭劫难!路嘉悔的牙痒痒,努力沉住气护住两个孩子冷静道:“我是普通的埃及平民。”
      “呵呵,普通平民?你脚上的鞋是王室贵族才有资格穿的,还有那枚戒指,看上去也是价值不菲啊。”他果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路嘉更为用力地攥紧手。好在荷鲁斯之眼虽然贵为图坦圣物却鲜少有人亲眼所闻,她什么都可以失去,独独只它不行。
      “左塞,别同这女人废话!先把她带回寨子里再说!”同行的男人们已然按耐不住性子跳了起来,气焰高涨。只见左塞一扬手,缓缓露出一抹凶狠的冷笑,缓步向路嘉走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澈沉稳的女音:“住手!”
      路嘉几分惊愕地抬眸望去,只见原本还骚动不已的男人们适时噤声,无声避让出一条过道。左塞微微一愣,继而恭敬地垂首道:“首领。”
      黑色骏马之上的女人身形纤瘦,透过面纱路嘉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只是那双异常坚定的眼眸令她觉得如此熟悉,孤傲自清的气质使人不由诚服。
      一定见过的……在哪里……
      “真的是你,索蒂拉?”
      听到这个名字路嘉更是浑身一震,黑眸死死地紧锁来人似乎要将她望穿。那决然的眼神和气场,像极了某个人……
      一道惊雷惊响脑海。
      “……亚丝兰?”几分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路嘉张大了眼,已经无法抑制住心底的震惊和意外。亚丝兰王妃,已经离宫多年的埃及逃妃,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她似乎早已与世隔绝从这个世界凭空消失了。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重遇……
      面纱被轻轻扯下,在掌心随风飘扬,亚丝兰定定地望着路嘉弯唇一笑:“好久不见,索蒂拉。”
      “王妃……”用唯有自己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呢喃,路嘉垂下头久久没有说话。卢克和索菲来回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怪异的气氛瞬间凝结,路和这个女人认识吗?
      久违了,亚丝兰。
      路嘉的眼底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失神。
      那个他此生唯一深爱过的女人,耶鲁的亲生母亲,挣脱帝王囚禁的牢笼独自逃离王宫的传奇一般的女子……
      好久,不见。

      有亚丝兰的同行,不出半日路嘉就穿越了沙漠,和他们一起浩浩荡荡地来到孟菲斯王都外的集市。
      再和亚丝兰的简单交流中路嘉得知,原来她离宫之后便四处在国外游历,因而结识了这些来自各地且身怀绝技的家伙们。一行人对外自称商旅实际也不乏坑蒙拐骗,对此亚丝兰也表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害及生命小偷小骗倒也无伤大雅。
      路嘉不禁感叹,当年图坦王宫里曾叱咤风云一时的亚丝兰王妃,如今竟然变为大盗首领,实在令人不得不为之惊奇。
      “我在吉萨已听闻赛那迦森逝世的消息。”似乎是第一次与其面对面地坐着静静地聊天,亚丝兰喝了口水率先起了话题。“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死了。”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男子,纵使爱过也深刻地恨过,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因为生命的蓦然消失而随风飘散。
      “是啊……”路嘉惘然,她又何尝不是?每每谈起赛那的死,心底某一块总会不可避免地隐隐抽痛,仿佛一块陈年已经的疤,纵使辗转无数岁月,无意中触碰到还依然会痛。
      “这两个孩子可是你和他……”亚丝兰若有所指地望向卢克和索菲。
      “我和陛下并没有子嗣。”路嘉平静地摇头。
      亚丝兰沉吟片刻,“……看来你身边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我只是疑惑法老去世为何继位的并非他的骨肉而是身为皇弟的阿克尼斯。”
      听到这里路嘉再也忍不住蹙起秀眉,难道亚丝兰王妃并不知道耶鲁王子早在三年前就遇害?身为耶鲁的生母,无论如何还是有必要让她知道所有的真相。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路嘉还是决定坦言一切:“……耶鲁在三年前就死了。”
      可怕而漫长的沉默,亚丝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深褐色的瞳眸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一潭死水般不起任何波澜。
      路嘉从未见过这样的亚丝兰,沉寂静默,宛若一具死尸,没有灵魂的躯壳。
      “亚丝兰?”
      “耶鲁……死了?”那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瘦小男孩,她的孩子,她和赛那的孩子……死了?亚丝兰用力眨了眨眼,口中喃喃地重复这句话。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无法形容。
      她知道自己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她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一次耶鲁,八年来,她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从诞下耶鲁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与这个孩子割舍不断的仇恨。她恨他和赛那如出一辙的容貌,她恨那双如尼罗河般清澈的碧蓝眼眸,她恨他的存在,他是她人生无法抹却的致命污点,每次见到他就会令她想起那个永生难忘的雨夜,那个被赛那强占了自己的雨夜!
      他是他们爱情毁灭的伊始和缘由,更是赛那为不择手段谋夺王位而制造的棋子!
      所以她恨,她恨啊!
      回忆起最初的最初,亚丝兰是爱过赛那的。
      与那个如神明般耀眼的男人初识的年华,她正值十五,而他刚满十七。
      她以战败国多罗公主的身份被押入图坦王宫,国家灭亡,父皇和一众皇兄被歼,她不过是一条屈辱中苟延残喘的贱命,埃及的战俘。
      既然要杀就痛快地下手吧!她毫无畏惧地闭眸等待那高举的大刀砍下自己的头颅。
      “父皇,先莫要急着杀她。”
      赛那迦森,上下埃及的第一皇子,也是当年图坦最富争议的大王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图坦华美绝伦的大殿,他替她挡下士兵正欲落下的刀刃。
      当时的赛那已出落成一个俊美的少年,横长有神的黑眸也不似日后那般幽冷戾气。她几近失神地望向眼前的少年,过于惊惧的惶恐使她的喉咙发不出声来。
      他漂亮的眼眸倒映出她满布惊恐的神情,那是一种绝致的骄傲却依然无法掩饰她对死亡的深刻恐惧。她害怕,她是真的害怕了。
      将女孩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赛那勾了勾唇缓缓靠近她轻轻地道:“……我会救你。”
      他会救她……?
      已经身为俘虏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活下来?亚丝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少年白皙的颈项泌出层层薄汗,褐色短发贴着面颊,更显得那张脸孔漂亮得过分精致。
      他……比任何女孩都要美。
      “父皇,”赛那面对王座的法老,一字一句地正色道:“希望您将多罗国的公主亚丝兰赐予我为侧妃。”
      “什么?”步入壮年的法老大为吃惊,她亦出乎意料。法老的面上染了几分怒容,架势极为威严。“多罗国已经灭亡,亡国公主定当处死!若是留下活口日后必留祸患。”
      “父皇所言极是,不过千百年来将战俘赶尽杀绝的条例是否也该有所改变?”赛那毫无畏惧地回视法老,条理清晰地道:“多罗已无后人,曾贵为多罗的尊贵公主如今沦为俘虏,成为吾埃及的侧妃无疑是国家的奇耻大辱。王国破败,公主沦为侧室,日后她诞下的子嗣还会永世流淌埃及的血脉,世人该如何谈论亡国之辱,这才是真正将多罗置入毁灭的结局!”
      “好,好,好!真不愧是吾的儿子!传吾旨意,封多罗公主亚丝兰为赛那迦森的第一任侧室!”一席话深入人心,法老大为所动连连拍掌,脸上满是畅快的笑意。
      话音刚落,亚丝兰就无力地瘫软在地,天哪!不如杀了她,请痛快地杀了她吧!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屈辱了……这个少年,这个看似无害的俊美少年,好可怕,真的好可怕。他到底藏有多么慎密的心思,多么狠毒的心!
      “铭谢父皇。”赛那伸手扶起她,敛眸一笑,“若是恨,就更要勇敢地活下去。”
      如果恨,就更要勇敢地活下去。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二句话,也让她自此记了冗长的一生。
      其实成为赛那的侧妃,并没有亚丝兰想象中的难过。
      他是绝对的温柔与内敛的,陪她习书,陪她用膳,也命令她跟随自己一块练箭,骑射,去围场狩猎,几乎从未有一刻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她饿了,他便遣御厨做满满一桌的佳肴;她失眠,他便抱着她整夜;她无心的一句话,他亦可以记得很久……
      亚丝兰时常想,如果没有发生初遇大殿的一幕,他或许真的称得上是一个完美情人。无可比拟的外貌,时而温柔时而霸道的专宠,任谁都无法挣脱爱的桎梏,甚至甘愿溺毙于他的臂弯里……
      有时候,他会收起一切锋芒仿佛在寻求庇护将自己隐隐保护起来;有时候,明明在笑的眉眼之下却会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渐渐的,她发现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他吸引了,她可耻地察觉自己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然而深入骨髓的恨渐渐被越来越多的爱所填满,她才真正尝到绝望的滋味。原来他最终的意图是要得到她的爱,多高深的手段!
      如果是——那么你赢了赛那,你的确赢了。
      数不尽有多少的夜晚,她被梦靥缠身,一次又一次哭着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强烈的背叛感使她夜不成寐,无法入眠,她竟会爱上敌国的皇子,她竟会爱上那个令她饱腹屈辱的男人!
      可恨啊!亚丝兰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慢慢的,她开始学会收起所有的情绪,面对他的关心与宠溺,她不再表露出半分笑意,她仿佛失去了灵魂对他付出的一切视若无睹,这样畅快地肆意伤害他,也在他每次失望转身离开的时候默默隐去心底不禁流露出的疼惜。
      亚丝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终他还是彻彻底底伤了她。
      那是一个漂泊大雨的夜晚,为了诞下皇嗣谋得王位,他在花园狠狠地占有了她。碎成一块块遍地陨落的不光是她的泪,还有她再次破碎的心。
      “赛那,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屈辱的泪混合和咬破的唇沁出的血,咸到泛苦。
      亚丝兰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赛那心底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她想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才会如此地憎恨他。赛那迦森这四个字,仿佛烙铁烙印在心上抹除不去的疤痕,叫她铭记一世。
      我恨你,所以我也会恨你的孩子。那不是我们的孩子,而只是你一人的孩子。
      “亚丝兰王妃?”
      “亚丝兰……?”
      “亚丝兰!你没事吧?”路嘉的多次叫唤终于将思绪已然走远的亚丝兰拉回现实。“……你哭了。”
      我哭了?
      亚丝兰惊讶地摸了摸脸颊,摊开手掌只见满满的泪迹。
      为什么会哭?为什么心还是会痛?这明明是他的孩子啊!明明是他的孩子!
      崩溃的情绪宛如瓦解的山体全然轰塌,亚丝兰再也承受不住内心无比的絮乱放声痛哭。冰封已久的惶惶无处宣泄,就让她在这一刻尽情流泪吧。
      路嘉轻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视野渐渐模糊,同时也在唇边尝到一丝湿热的液体。
      真是太好了,耶鲁……
      你的母妃,她果然是爱你的啊。你不再是没有人关心的孩子,不再是不受母亲宠爱的孩子了……
      ……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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