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龙凤配（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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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二甲会元，龙全喜，才华横溢，年轻有为，特授予翰林院修撰。令，招为南凤国驸马，赐驸马府邸一座，择黄道吉日完婚。钦此——”
不长的一道圣旨，龙全喜有些恍惚地捧着，跟着前来宣旨的宫人又一次踏进了皇宫。
在翰林院任职或曾经任职者，被称为翰林官，简称翰林，是南凤国层次最高的学士群体。文科进士，一甲一般到六部基层任职，慢慢提拔。二甲照常理，应该委任翰林院庶吉士，这是翰林院内的短期职位，目的是让二甲的文科会元们可以先在翰林院内学习，之后再授各种官职。翰林院庶吉士是学习之后，只有第一名的“传胪”才可以被授予翰林院修撰或编修之职，正式成为翰林。其余的或授给事、御史、主事，或授府推官、知州、知县。
如今，女皇的圣旨一下，告诉龙全喜两件事：
第一，她被破格直接升为翰林院修撰，和二甲第一名的传胪齐名。
第二，她被女皇招为驸马，迎娶南凤国的皇子将军，凤翔为正夫。
且不去猜测，这两件事有没有因果关系，女皇下旨赐婚，她对凤翔多少还是有些心动的，至少不像那些小男儿的惺惺作态，问题是，她配得上人家吗？不都是喜欢那种顶天立地的大女子吗？她，虽然不至于弱质女流，却也绝对谈不上身强力壮。自己娶南凤国的国之瑰宝，女皇凤后的掌上明珠，怎么看怎么觉着门不当、户不对。就算凤翔身受重创，也轮不到她温香软玉在怀啊，龙全喜拿不准女皇的圣意为何。
这次女皇召见的地点在保和殿，屋顶为重檐歇山顶，上覆黄色琉璃瓦，上下檐角均安放九个小兽。上檐为单翘重昂七踩斗栱，下檐为重昂五踩斗栱。内外檐均为金凤和玺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正面凤。六架天花梁彩画极其别致，与偏重丹红色的装修和陈设搭配协调，显得华贵富丽。殿内金砖铺地，坐北向南设雕镂金漆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安板门两扇，上加木质浮雕如意云龙浑金毗庐帽，空间宽敞舒适。
刚到殿外，远远便看见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剪影，候在殿门。走近一看，一位翩翩佳公子虚弱而执着地软靠在一辆竹质软椅上，这一次，他干干净净的脸上轮廓依旧分明，只是脸色多了几分憔悴，薄唇少了几许血色。没有点胭脂，没有涂花粉，没有繁琐的发髻，没有华丽的钗环，一双凤眸和光霁月、流光溢彩，掩盖了含剑于鞘的锋利之气，看得龙全喜双颊微微染上红晕，捧在手上的圣旨也被攥得紧紧的。
印象中，他的瞳孔里永远是一片浩瀚的冰海，如今却盈盈如深泉，盛满了担忧。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纸片，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16岁那年送给他的平安符！想不到，他还会留着，龙全喜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凤翔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心中的忐忑不安慢慢消失不见了。
看见凤翔整个人从肩膀开始紧紧地裹在厚毯里，龙全喜对他温柔一笑，轻声道：“小心着凉。”
“你……不必勉强自己，如果真的无法接受……我可以亲自回绝母皇。”尽管表面上强撑着一片无所谓的淡漠，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甚至惶恐。
“不要误会。”龙全喜看着眼前自卑的男子，两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变成残缺瘫痪的待嫁皇子，想必从天堂坠入地狱的感受也不过如此。
龙全喜蹲下身子，微微仰起头，真诚地笑道：“我只是怕辱没了你。”
凤翔身子一震，讶异地睁大了眼，细细看了她半响，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低下头，垂目不语，只有轻轻颤动的眼睫泄露了内心的起伏。
身后的赤一上前，恭谨道：“殿下，到时辰了……”该换尿垫了。只是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
凤翔听到后，脸上一片漠然，只是刚刚眸中燃气的希望火苗被一盆冷水浇成了灰烬。尽管厚毯下大半个身子没有知觉，双肩僵硬的肌肉、右臂软肉的痉挛和左腕残肢的抽痛，无一不在告诉他，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的边缘。凤翔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启唇吩咐道：“不必回重华宫了，随便在保和殿的偏殿找个房间休息一下……赤一，她要是先出来了，原地等我。”
“是，殿下，赤一领命。”名为赤一的宫人单膝下跪，直到另外两名宫人抬着凤翔走远，方才起身。
凤翔自受伤以后，虹卫七人或明或暗随时护卫左右，赤一、橙二、黄三、绿四、青五、蓝六和紫七，这七名孤儿从小接受训练，是女皇亲自为凤翔挑选出来的侍卫，更是与凤翔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橙二和蓝六两人一前一后稳稳地抬着凤翔进了偏殿，机灵地关好房门，掀开盖在身上的厚毯，凤翔第一时间往自己的□□看去，还好，没有湿透。毫无知觉的下·体，不受控制的膀·胱，难以避免的失禁，这些都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无能，比左手和右臂的缺失更令他无助。
一个多时辰的久坐，瘫痪身体吃不消是正常的，用来束缚的布带一解开，胸部以下便失去感知的身体就软软地向地上滑倒，他必须用左手肘死死地抵住竹椅的扶手，右边还需要宫人扶着才能稳住身子。
严重萎缩的双腿瘦弱得好像两根麻杆，无力地歪斜着靠在一边，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天气，他却还要穿着保暖的薄棉裤。两只畸形的废脚，穿上正常人的鞋子总是晃晃荡荡的，必须用缎带缠绕着整个小腿绑紧才行，失去布带的固定，立刻歪七扭八地跌落踏板，足下垂导致两脚向外翻卷，鞋面贴地，干净的鞋底却冲上露了出来。
凤翔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却在转头的时候，看见右肩下空空荡荡的袖子，眼里、心里涩涩的。
（四）
凤翔本想着，换一下尿垫就坐着竹椅出去等人的，结果，不成想，疲惫的身子一点都不争气，不说上竹椅，就是在床上靠坐也是头晕眼花。无奈之下，只好把橙二差出去，请人进来。
龙全喜被女皇问话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交代了一下凤翔的真实情况，用她的话总结就是八个字：高位截瘫，左腕右肩。也不知道那个王八羔子伤的凤翔，一爪子把整条右臂都给撕下来了，左手原本还在，只是所有骨头都碎了，没有办法，只能截肢，脊椎骨是坠马摔伤的，听说是战马被射，结果马死人伤。
现在龙全喜比较烦的是，完婚的日子非常仓促，娘亲和爹爹远在周村，大嫂和大哥住在乌镇，离村子只有一个时辰的路，自然也远。二嫂和二哥住在绛县，现在这个时候，正式二嫂去各地巡察商铺的日子，人能不能找到都是一回事，何况要赶过来。三嫂和三哥即使是最近的，丰城到京都也要多半个月。怎么办？
跟着两个宫人来到偏殿，一进门就看见凤翔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听到门开的声音，睁开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把左腕往厚毯下藏，结果把毯子蹭落了一些，露出了缺失手臂的右肩。
龙全喜没有一丝异色，非常自然地为凤翔将毯子重新盖好，温声问道：“是不是累了？”
凤翔掩去眸中的窘迫，轻轻摇首，“没什么。”复又抬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母皇……可有为难于你？”
龙全喜呵呵笑了笑，“怎么会？我就要当她老人家的儿媳了，哪里有为难自家人的道理？你不要担心。”
凤翔心中高兴，这大概是自他受伤这半年来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他想和自己的未来妻主多说些话，可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令他沉默，不由懊恼地咬紧了下唇。
“凤翔不要气恼，我知道，你值得更好的……”
“不是！”凤翔有些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弄得气喘吁吁，龙全喜赶紧按住他，开玩笑，御医刚刚才讲完身体的注意事项，其中一条就是不能突然起身，不然会全身抽搐不止。
“凤翔，别激动，想说什么，慢慢说，我不走，听着呢。”
凤翔低低喘息了一会儿，垂下眼睫，定定地望着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你……不介意？”
龙全喜满脑子问号，“介意什么？”
凤翔快速抬眸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在拿自己说笑，轻咬下唇，眼神苦涩，身子能动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不介意娶一个……废、废人？”
龙全喜轻抚他泛着病容的脸颊，“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身体的不便未必注定就是悲剧，手脚虽然残疾，头脑依然聪慧，残而不废的人生可以发出更为夺目耀眼的光芒。所以，”顿了一下，龙全喜坚定地望进凤翔深邃如星辰的双眸，“你要振作。”
凤翔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不知是泪水，还是阳光，虽然只有那么一点，龙全喜却似乎看到了破冰而出的小草嫩芽，那份弥足珍贵的生机令人感动。
龙全喜从怀里掏出一块纯金的吉祥金牌，微微苦笑，“凤翔，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一块家传的金牌能勉强拿得出手，以此当龙某的聘礼，还望凤翔不要嫌弃才好。”说着，将金牌放到凤翔的胸上。
事实上，这块金牌是爹爹在家中每一个孩子出生之后，将自己那些纯金的陪嫁首饰全部融掉，重新为孩儿们打造的。“福”字金牌雕刻着青花瓷石榴图，竖批“多女多福”，给了长子福哥儿；“禄”字金牌雕刻着靛青兰彩色陶瓷牡丹图，竖批“禄从天降”，给了次子禄哥儿；“寿”字金牌雕刻着粉彩陶瓷寿桃图，竖批“鹤寿松年”，给了三子寿哥儿；“喜”字金牌雕刻着釉里红彩色陶瓷百合图，竖批“双喜临门”，则是独女喜姐儿所带。
凤翔轻轻摇了摇头，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再做什么，“怎会嫌弃……”
龙全喜知道，凤翔身心重创，一时间不能完全走出残疾的阴影，理解地点了点头。想到成婚的一大堆事宜，实在令人头痛，不自觉地眉心微微蹙起，被凤翔看在眼里，心中一愣，不知道她在苦恼些什么，欲言又止地开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问。
龙全喜见凤翔面露疲惫，却硬撑着不肯睡去，体贴地告辞离去。只是她不知道，凤翔殷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依然没有收回。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龙凤配（三）+（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