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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凤配(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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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乡试放榜,龙全喜虽然没有取得第一名的“解元”,但是16岁的她成为丰城这一次科举最年轻的举人,一下子,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岳麓书院万千莘莘学子之一,一跃成为知名人物。
这种成名之事,如果放到其他人身上,相信当事人的反应应该逃不过沾沾自喜和欢欣雀跃这两种,偏偏龙全喜不是一般人,活了两辈子,她到现在还闹不明白,为什么做梦会梦到骑着一只青鸾,醒来就发现被塞到爹爹的肚子里了。
对,没错,是爹爹生下她的,因为这里都是男子生育,是女主外、男主内的,是以女子为尊的世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龙全喜就悲哀地发现,她当米虫的梦想即使从现代借尸还魂到古代,依然没有实现的可能。
于是,龙全喜认命地拿起书本,一晃十六年过去,考中了举人,相当于具有为官的资格,也算正式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坦白地说,以她本人的性格,并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只是身为家中独女,自小因为早产体弱,出身农家,却极少能帮娘亲和爹爹分忧。
再一想到,自己那几位已经出嫁的兄长,虽然嫂嫂们待之以正夫之礼,但是,毕竟家世一个比一个出众,如果自己不能出人头地,给兄长们一个强大的后援,连自己都觉得对不住兄长们的厚爱。
唉,罢了,日子还是要过的,路还是要走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多想想两年之后去京都参加的会试吧。
前厅里,觥筹交错,高朋满座,各种寒暄和恭维此起彼伏,龙全喜却独自一人徜徉在丰城府尹的宅邸后花园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后花园不多人,只有零星路过的小厮,见了她,匆匆行礼,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主要人物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闲逛,前面有三嫂特意搭的戏台,锣鼓唱曲声在空气中断断续续传来。
不知不觉间,龙全喜又走到了雪香云蔚亭,这处景致是她最喜欢的,亭旁植梅,暗香浮动,早春赏梅再适合不过。虽然现在刚刚入秋,寒梅仍未绽放,不过,周围竹丛青翠,林木葱郁,绕溪盘行,颇有山林的趣味。长方形的小亭子,外观质朴而轻快,站在亭中看这一片花园的精致景色,自是别有一番味道,倒也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龙全喜信步走上台阶,刚到亭子里坐下,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心中诧异,这个时间,府中各人都忙着在前厅招呼新晋的举人,还有当地的乡绅氏族,怎么会有人闲来无事,到处乱逛呢?
想归想,龙全喜教养是相当好的,虽然这一世的家庭环境是庄户人家,可是,上一世的她不折不扣是一个高干子女。不过,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虽然娘亲性格实诚,却从不像一个真正的农妇一般粗俗,爹爹更是不必说,出身大户人家,虽然家道中落,但是,那份融入骨子里的端庄的无论如何也磨不掉的。这也是为什么她的三位兄长虽然性格各异,却纷纷嫁了一个又一个家世甚好的妻主,她的三位兄长,随便哪一个,也不必那些穿金戴银的公子差上一星半点儿。
想到那个温暖的农家小院,龙全喜情不自禁地,嘴角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转向脚步声停止的方向,待龙全喜看清来人时,却是一愣。怎么说呢?亭下的男子并不像那些扶风弱柳的如水男儿,没有矫揉造作的故作姿态,没有胭脂粉饰的骚首弄姿,韧而不刚,贵而不俗,长身玉立,身高几乎可以与她这个女子持平,只是面上冷峻非常,眼里赫然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可能是没想到龙全喜会转过身来,男子也是一怔,随即便漠然地抿紧嘴唇,不言不语,也不走开。龙全喜只好开口:“公子可是要到亭中赏景?”
男子闻言,脸色更是沉了三分,眼里露出对进亭的渴望,可是,对上龙全喜时,又立刻暗了下来,好像在无声地控诉,她的存在生生毁坏了这一副如画的美景。
龙全喜有些纳闷,她虽然在丰城住过几载,但是平日里都是住宿在岳麓书院,就连三哥家都甚少来。何时得罪了这样一位公子?疑惑的目光对上男子的眼神,不可掩饰的尊贵气息和倨傲,锐利得教人不敢直视。那一派傲然挺立的风姿,让人不由得心生赞叹,如此高不可攀的气质可不是平常人家能培养出来的,龙全喜脑中灵光一闪,莫非——?
“冒昧一问,公子可是南凤国的皇子将军?”龙全喜觉得,男子与她的二哥在性格上颇有些相似,一样的少言寡语,只不过,男子更多了几分漠然。
龙全喜在看到男子听完身份的问话后,眼里闪过的一抹黯然,心中也不免有些同情这位鼎鼎大名的皇子将军了。南凤国唯一一位皇子,闺名凤翔,也算情路坎坷之人,幼时指腹为婚,皇子四岁那年,不成想镇国将军之女,一去沙场,马革裹尸。后来皇子八岁,凤后再订娃娃亲,哪知礼部尚书之女不久病逝。
京都哗然,私下传言克妻的名声,皇子一怒之下,请旨习武,自愿奔赴边疆,不理京都闲言碎语,女皇怜惜,准许他到前线历练,但是不准参战,安全为上。这么说来,龙全喜似乎想起来,三嫂曾经提过,皇子将军近日路过丰城借宿。
唉……他对人,尤其是年轻女子,敬而远之,恐怕离不开童年的阴影吧,这样想着,龙全喜没有介意他皇子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有在意将军人人畏惧的克妻流言,只是凭着本心,心疼他故作冷漠的坚强,也许看似强硬的外壳之下,拥有一颗柔软如寻常男儿的心。
龙全喜脸上是最亲切、最温暖的笑容,小时候,她的二哥就是在这样暖如朝阳的笑容下,慢慢打开沉默的心扉,和家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凤翔看着亭中并不强壮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心里其实是害怕的。他虽然学武颇精,没少见血,但是,他不曾有过害人的念头。这个女子,身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如果不是眉间一股英气非凡,放在人群中,没人会认出她是女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面色略有些苍白的女子,不会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不会当着自己的面手脚发软,多少年了,除了至亲的母皇、父后和皇姐,几乎没有被当作正常人看待过。
有人畏惧他皇子的身份,有人畏惧他将军的武艺,可是,这个带着温和笑意的女子,为什么他没有躲开?为什么他觉得心里好温暖?为什么……
龙全喜缓步走到凤翔面前,伸手摘下腰间一个平安符,动作轻柔地为他系上,好像生怕动作太大,吓坏了孩子一样。
抬起头来,对着凤翔不解的眸光微微浅笑,轻声道:“你要平安。”
那一年,同为16岁的龙全喜和凤翔在鹿鸣宴后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