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数山》落花生啊

63、故事的最后

　　又是一年盛夏，到了白银镇旅游的旺季，“见山小院”有一次客满。小慧一家忙得晕头转向。

　　山里气温虽不高，但太阳晒在身上还是很伤皮肤。茼安通知了张姐在家休息两天，小慧也正好先忙客栈的事。这还是大半年来，三个人第一次连着休息两天。

　　饶砚拉着行李箱，再一次来到客栈。他并没有直接上楼，等一旁等着小慧忙完。

　　三个月前，茼安曾提出另外找个地方住。那时就有她们的粉丝慕名来白银镇旅游，会特意选择住在“见山小院”，客栈生意越来越好，她一直占用着最好的客房，茼安过意不去。

　　可小慧死活不同意，两人掰扯半天，最后还是以每月付一定的租金作为结束。

　　小慧正给两位顾客办入住手续，看见饶砚进来了，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姐夫，你来了。”

　　“嗯。”饶砚倚在吧台一角，“她呢？”

　　“哦，姐拿着相机出去了。”估计又是趁休息去拍点素材。

　　两位顾客的手续办好，小慧带他们去房间：“姐夫，帮我看两分钟，我带客人上去。”

　　“好。”

　　饶砚将行李箱暂放在吧台内，给茼安发消息问她在哪，对方立马发给他一个定位。他猜她应该又是一边看风景一边工作。

　　小慧送完客人从楼上下来：“姐夫，你可是一个多月没来了。”

　　“天天加班，好不容易能休个完整的周末。”

　　“哎哟，城里打工也不容易啊。”小慧回到自己的岗位，知道饶砚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去找她吧，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儿。”

　　饶砚和小慧虽然见面次数不多，线上联系倒是很频繁。跟茼安分别期间，全靠小慧作他的“内应”，跟他同步她的消息。不然仅靠小慧个人账号发的日常视频，他可能真的会得相思病。

　　“也行。行李我先放这儿了。”

　　“知道了姐夫，放心去吧。”

　　走到大厅中间的饶砚顿住了，转身跟小慧说：“小慧，我和茼安毕竟还没有结婚，所以——”

　　小慧是个明白人儿，知道他这么说也是尊重茼安，不等他说完，就截住他接下来的话：“我明白的，哥。”

　　“谢谢啊！”饶砚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不过，这声‘姐夫’可以过段时间再叫。”

　　“好的。”小慧满口答应，但突然又反应过来，“哎，等一下，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新闻！”

　　“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慧眼神坚定地跟饶砚保证：“好的，我明白，我嘴最严了。”

　　*

　　茼安是吃了午饭才出门的，全身遮阳帽防晒服，裹得严严实实。

　　还是在这片梨树林，最近这段时间她来了很多次。

　　茼安在林子里倒也不热，就是蚊虫特别多，出门的时候，带了太多拍摄和防晒的东西，忘了带驱蚊水。尽管穿了长裤，脚脖子处还是被叮得都是包。

　　夏天日照时间长，太阳下山晚，茼安坐在小凳上等着夕阳。

　　山坡上风很大，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上次来这，还是满树梨花，现在梨子果实已经膨大，待颜色由青变黄，就可以采摘了。

　　茼安见饶砚照过来，指了指相机，示意他别出声。饶砚接收到她的讯息，就没靠太近，安静守在一边。

　　茼安看了看相机的画面，左右太阳还没下山，现在也只是拍些素材罢了，就暂停了拍摄。

　　茼安向他招招手：“过来呀！”

　　“不拍了？”

　　“拍了很多了，够用了。”

　　“还要等等夕阳吗？”

　　“要等的。”

　　饶砚嘴角含笑：“这就是‘晓看天色暮看云’那个地方吗？”

　　“你别再提了。”茼安羞恼，作势要打他。她最近总是在后悔，那时候的自己太矫情了。

　　所谓“晓看天色暮看云”，是她矫情又别扭的想念。

　　在金山村山火之前的一个休息日，茼安想着把自己尝试拍摄的延时风景视频剪辑出来。盯着美好事物看久了，心里难免生出一些遗憾。山里那么美的风景，也没有人可以分享。

　　人闲下来，就容易矫情。茼安把日出和夕阳的延时视频发在了朋友圈，并配文“晓看天色暮看云”。

　　寄希望于他能看到并理解自己没有宣之于口的思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饶砚不负她所望的看到并理解了，但还没来得及凑出假期，山火就发生了。好在当地村民和消防员反应迅速，山火很快被扑灭，没有人员伤亡。

　　饶要憋着笑：“怎么不能提，那是你想我的证据。我要永久保存的。”

　　“你上班之后是不是变油腻了朋友。少学些乱七八糟的，姐姐可不喜欢那套嗷。”

　　“那姐姐喜欢哪样的，嗯？”

　　“你以前那样就挺好。”

　　饶砚揽住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那是自然，我很专一的好吗！”

　　爱人在怀，饶砚觉得那遮阳帽实在是碍眼：“防晒工作做挺好啊。”

　　“当然了，不然像某人一样，被太阳热情地馈赠一个半永久套袖啊。”

　　见她旧事重提，饶砚继续逗她：“帽子不错，就是有点碍事！”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挑衅到：“区区一个帽子，就能阻碍你吗？”

　　这话怎么忍得了，饶砚俯下身想亲吻那倔强的嘴。

　　她不肯让他得逞，把他的脸掰向梨树：“看看，这片梨树林，被我承包了。”

　　索吻不成，反被演了一出霸道总裁戏码，饶砚又无奈又觉得好笑：“周总大气！”

　　“小意思，这都是我众多产业中的一小部分，跟着我，吃香喝辣不成问题。”

　　“不需要吃香喝辣，我现在就想要你亲我一下。”

　　“你这小伙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说什么呢？”

　　饶砚委屈控诉：“一个多月没见你了，我这点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茼安恢复正经，“以后我也多回江州看你，好不好。”

　　“好啊，那现在到底能不能亲。”

　　茼安有些面热：“回去再说！”

　　“也行。”

　　*

　　忙了一天，小慧总算闲下来了。正坐大厅在跟两位女生聊天。这两个女孩是栗州本地的大学生，是她们的粉丝，还关注了小慧的个人账号，特意趁着假期来白银镇旅游。

　　白银镇夏季天气凉爽，很适合避暑。

　　俩女孩在小院住了两天，早出晚归，在镇上四处搜寻美食。晚上回来偶遇小慧或茼安，还会热情地分享她们的体验。

　　相处下来，小慧发现两个女生对她们很了解，看得出来是忠实粉丝了。小慧也是第一次接待粉丝朋友，特别热情，悄悄给她们的房费打了折，还每人送了一个圆圆妈妈做的手工零钱包。

　　小慧见茼安一个人回来，问到：“砚哥呢，他没找到你？”

　　茼安没注意到小慧对饶砚称呼的变化，跟两位妹妹打了招呼，才回复小慧：“见到了。我让他去打包抄手了。”

　　两个女孩中的小杨接过话茬：“抄手？是桥头那家吗，我们今天也去吃了，好好吃。”

　　“对，就是那家。”

　　茼安这两天摸清了两位女孩的旅游习惯，就是吃各种美食：“镇上最西边有一家洋芋饭，你们去吃过吗，也很好吃，就是店面不好找，在一个小巷子里。”

　　“还没呢。明天去试试！”

　　“可以让那个爷爷帮你们多弄点锅巴，特别香。”

　　*

　　几个女生聊起美食总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饶砚就带着抄手回来了，茼安跟其他三位告辞：“你们聊着，我们先回房间了。”

　　两位女生眼睛滴溜溜的转，还是小杨同学没忍住好奇，问茼安：“姐姐，这位是？”

　　茼安顿了一瞬，大方介绍：“边牧——本牧。”

　　俩女孩不愧是小慧的忠实粉丝，对梗的反应力一绝，对于茼安讳莫如深的几个字，立马反应过来，开心地跟饶砚打招呼：“姐夫好！”

　　反倒是饶砚一头雾水，迟疑地看着茼安，想讨要个说法：“你们还给我取外号了？”

　　“是你自己说的呀！”

　　饶砚大感冤枉：“什么时候？”

　　茼安偷笑：“你问小慧吧。”

　　“等一下，不会是——”饶砚这才想起一些细节，“小慧！”

　　小慧立马求饶：“哥，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事情要追溯到饶砚上次来白银镇的时候。

　　为了感谢小慧夫妇对茼安的照顾，饶砚特意请他们吃饭表达感谢。席间，小慧一直关注着自己个人账号的评论区，当时小慧的个人账号已经积累了不少粉丝，她很珍惜，经常趁休息时间积极地跟粉丝互动。

　　就在那之前一天，饶砚跟着她俩一起去村里，想去看看红岩村的小孩们。

　　既然都去了，茼安自然不肯放过这么一个青壮年劳动力，就让他跟乡亲们一起去割麦子。因为饶砚没做过割麦的活，闹了一些笑话。有些滑稽的场面被小慧拍下来，剪辑之后发布到了她的个人账号。

　　茼安一直很支持她的个人账号，对于拍到自己和饶砚的画面，尽量不露脸就行。

　　小慧的个人账号粉丝不算多，很多都是被大号吸引过去的。大家都在关心她们团队是不是招聘了新的成员，还有的粉丝说，这位“新成员”在麦田的架势很像拆家的哈士奇。

　　小慧在评论区回复，这可不是哈士奇，这是周姐的男朋友。

　　这本来只是个小插曲，把事情推上高潮的是好朋友夏天的一句评论：这就是你说的还行？慧儿啊，你眼光是有点高的咯。

　　没过一会儿，评论区又冒出了“姐狗文学”的字眼。

　　小慧被评论区的姐妹逗得哈哈大笑，也想逗逗饶砚：“姐夫，你听过‘姐狗文学’吗？”

　　“啥文学？”饶砚在心里寻思，他从小在老饶这个学究的耳濡目染下，对文学有一些粗浅的认识，难道是新兴起的玩意儿？没听他爸提过啊。

　　“评论区都说你跟姐是‘姐狗文学’，还有人说你像那个哈士奇。”

　　姐狗什么的饶砚不了解，但对哈士奇这个说法很不满意：“哈士奇？我就算是狗，那也得是边牧啊。”

　　茼安实在没憋住笑，没打算提醒饶砚他已经主动进入了小慧的圈套。

　　小慧听了饶砚这话，在评论区回复：姐夫亲自认证，他说他是边牧！

　　而眼下面对几个女生心照不宣地对话，饶砚才反应过来“边牧”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怪自己一时大意，亲手贡献了一个外号。

　　饶砚表面痛心疾首：“小慧，咱俩的革命友谊，就到此结束了。”

　　小慧心直口快惯了，可不惯着他：“也行。以后咱就是单纯的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我可不想再当什么爱情使者了。明知道姐都发现了，还得硬着头皮装。”

　　“你怎么啥都抖落出来。”

　　“你俩别贫了，我们先回房间了，抄手该坨了。”

　　*

　　时隔近一年，茼安再次回到江州。明明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茼安之前租的房子现在是弟弟在住，她直接去了饶砚的住所，还特意去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鲜花。

　　到家时，饶砚接过她的行李：“怎么还买了花？”

　　“送你的，好看吗？”茼安闻到一阵饭菜香，穿上提前准备好的拖鞋，直接到厨房“视察工作”。

　　他准备了她爱吃的菜，茼安很是感动，搂着他的脖子，轻轻献上一吻。

　　“最近一年，厨艺见长啊。”

　　“不是你说的，我学什么都很快吗？”

　　“嗯，值得夸奖。”

　　“其实也很久没做了，都生疏了。”

　　一个月没见，他眼底的黑眼圈好像更严重了些，茼安心疼地捏捏他的脸，才发现脸颊都没什么肉了：“工作很忙吗？”

　　“忙，忙得都没时间去见你。”

　　“那我来见你。”

　　“嗯。明天早上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你在家休息会儿？我忙完就来找你。”

　　茼安也帮着打下手：“不着急，我约了漫漫吃午饭。”

　　“要我陪你吗？”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饶砚也想跟她多待一会。

　　“不用，李浩也不去，你去干嘛！”

　　茼安去白银镇后不久，李浩和漫漫就正式在一起了。又是同事又是情侣的两人刚开始有很多矛盾，漫漫经常跟茼安打电话吐槽李浩。有一次漫漫气得直接来白银镇找她当面吐槽，茼安陪着她散心，后来还是李浩来白银镇来接她，两人才和好。

　　饶砚语气酸酸的：“噢，姐妹间的聚会啊！漫漫姐又想跟你聊啥？”

　　茼安坏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看来是要说男朋友的坏话了。”

　　“怎么会，你这么好！”

　　“那就是浩哥又犯啥错了？”

　　“李浩人还是很好的，就是有时候做事有点急。不过也不是啥问题，至少有女朋友。周宇安就没这个待遇，跟姑娘表白还被拒绝了。”

　　“没事，以后我给他介绍，毕竟叫我一声哥呢。”

　　茼安笑他年纪轻轻就干起了媒婆的活：“你管好你自己吧，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干吧。”

　　晚饭后，两人窝在沙发看电影。

　　茼安躺在他怀里问：“今天怎么不去散步？”

　　饶砚沉吟一会儿：“其实，我有事儿跟你说。”

　　见他面色沉重，茼安有些不安：“什么事儿啊？”

　　“前段时间，我们公司开会定未来几年的研发计划。每个小组都可以提自己的想法。”

　　“挺好啊，你们组准备提哪方面的？”

　　“森林防护。”

　　不久前白银镇山火，饶砚切身体会到了灾难的可怕。当时短暂失联的茼安，他更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做过了，也是他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

　　“森林火灾日常巡防吗？”茼安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他想做这件事的原因，“对不起啊，那次山火的时候，真的是忙忘了要先给你们报平安了。”

　　“都过去了！”

　　茼安关注了零度科技的公众号，记得他们主要针对城市规划、边境巡逻等领域，森林防护好像暂未涉及：“新的研发方向势必投入更大，领导会同意吗？”

　　“不知道，试试呗。”其实饶砚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当初他把零度科技作为自己的首选，不仅仅因为有核心技术，也是因为他们很有社会责任感。

　　“也对，试试吧。”

　　“如果项目能成功立项，那我就可以申请调去栗州了。”

　　茼安这才意识到他的目的：“去栗州？为什么？”

　　“我们公司有个研发部门在栗州，那边的地理环境也很适合做这个项目。”

　　整个栗州都是连绵的山区，森林防护一直是个难题，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山火，山脉相连，控制不住甚至会蔓延整座城市。小豪的哥哥也是在栗州火灾中牺牲的。

　　“项目当然是好的，但你去了栗州，还能调回江州吗，江州的发展毕竟还是比栗州好很多。”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表现好，还怕不能回总部吗。再说了，栗州也没有那么差，那边的能源、新材料、大数据这些产业已经有一定规模了。”

　　“好吧，你想好就行，我都支持你。”

　　饶砚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要是能行，以后我们见面就方便很多了。”

　　茼安怕他意气用事，只顾眼前的方便而影响工作：“你别因为我们的事情影响你的决定，得慎重考虑！”

　　“我会的。”

　　饶砚定了定心神，坐起身，从包里拿出两张银行卡，认真地看着她：“茼安，我们结婚吧！”

　　茼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呆呆地看着他。

　　他也很紧张，有些语无伦次：“我猜你应该不喜欢那种被人围观的求婚仪式，所以就在家里，冒昧地跟你求婚。这是两张银行卡，一张是我爸妈给的，一张是我自己的。”

　　茼安还是没说话，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很感动，但又觉得有些滑稽。

　　“我本来也是要拒绝爸妈的钱，但他们说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我就自作主张的留下了。至于我这张，有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红包、奖学金什么的，还有这段时间的工资，都在这里。这些不管是用来付房子首付还是留着，都听你的。”

　　饶砚事先准备的台词，此刻都不记得了，只有最诚挚的话：“我爱你茼安！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茼安稳了稳心绪，认真地说：“你爸妈的卡我肯定不能要的，至于你的，就放你这里好了，等我真的穷困潦倒了会找你帮忙的。”

　　“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接卡，饶砚拿不准她的意思。

　　茼安等他说完，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银行APP，把账户余额的界面展示给他看：“我现在只有这六千多块。但好消息是，去年去白银镇时借的贷款已经提前还完了。以后我会好好努力，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嗯，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饶砚笨拙地还是想把自己那张卡给她，“那这卡——”

　　见他执着的要送卡，茼安起了作弄的心思，笑着说：“人家求婚都是用戒指，你怎么用卡？”

　　“戒指还没做好。我妈认识一个很好的手工艺人，我请他帮我做了，但需要一些时间。”

　　茼安这次临时起意回来，打得饶砚措手不及。戒指本来再过一周就能做好。她突然回来，打乱了他的节奏，但这次不求婚的话，下次见面就又得一两个月了，他有点等不及。

　　茼安笑眼盈盈：“那下次记得带给我。”

　　他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期冀：“所以，你这是答应了？”

　　她眼眶湿润：“我表达得，不够明显吗？”

　　他紧紧抱住她：“是我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