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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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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汉挑着担子,里面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些自家攒下的鸡蛋,早上才从地里拔的鲜嫩青菜,还有点晒干的山货。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多走个把多时辰到门派附近的村里来卖,这边富裕许多,能多卖几个钱。
鸡蛋家里还留了一部分,天天都得给孩子吃着,养身体。再过两年年纪到了,就能投到江湖门派里。哪怕是当个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的杂役,也能吃饱穿暖了。
若是有点那什么根骨,能被看上收做徒弟,那可真是山窝窝里出了只金凤凰,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隔壁村那个跟他同龄的小子,命好,拜入了一个专门炼丹的门派里,前阵子回来时,龙精虎猛的,看着像比他小一辈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的也好,还把爹娘都接去享福了,谁不羡慕他呢。
倒是村长家还觉得出个读书人才叫真厉害,看不起这些江湖门派,觉得他们比不上考科举当官的。
要他说,这读书读个十几年,再考个十几年,净搁家里白吃白喝了,回头能不能出个当官的还不知道呢。可要是去学了武功,或学到一门手艺,日子也过得好,走到哪儿也有人敬着,未必比当官的差呢。
再说了,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那么多厉害的门派,那么多厉害的大侠,当官的也未必奈何的了啊!
想到这里,他仿佛比那家境殷实的村长更有远见,被沉沉担子压低的肩膀也随着挺直的脊背向上抬起了些。
不远处山上,金雷派修得金碧辉煌的屋子在树林间隐约可见,山脚下则聚集起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房子都是结实漂亮的好房子。
庄稼汉加快脚步,在村口还被检查了一番,进去后,却发现石板铺的街道上,不仅行人寥寥无几,连两旁的店家都大多关了门。
他迷茫地挑着担子走了好一段,发现基本都这样,又挑着担子绕回去,停在那家开门的米店。
“掌柜的,您见谅,我打听个事。”
掌柜打着算盘,“你说。”
庄稼汉有点窘迫:“这里是怎么了?怎么都没人啊?”
掌柜抬眼看了他一下,“过来卖菜的吧,没听到消息,你这算是白跑一趟了。官爷跟大侠过不去,瞅着是要打起来了,大家这不得好好防范着,哪有心情出来走动做生意啊。也就我这生意好了,越乱,人越要吃饭嘛,对吧?”
庄稼汉懵了:“这、这……”
旁边一名来买米的妇人插话道:“诶呦,你是不知道,这事儿都是犟出来的。前阵子咱们府城出了一起灭门案,一家三十二口全杀得干干净净,真是丧天良的!
“知府大人下令严查,一查,就查到咱金雷派大长老的外甥身上了。
“那些官爷没找到那外甥人,看着朝这边来了,觉得人被金雷派藏起来了,要搜查,金雷派哪能让啊,说没这回事,也不让搜,这不,就闹起来了!
“前天官兵还把底下这村子围了呢,又撤了,真怕他们打起来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顺便打了……你这菜反正也没地卖了,便宜点卖给我算了。我看看,这蛋个头也不一样,这也太小了,当个搭头还成,正经卖我可不认……”
听得正入神有一肚子意见想发表的庄稼汉瞬间忘记了,急忙跑回自己担子旁,跟妇人讨价还价起来。
待到和送米的伙计一起,把菜送到妇人家里,挑着空担子出来的庄稼汉松了口气。
虽说没卖到以前能卖到的价钱,但也比直接出给货郎多赚些,算是抵了脚程费了。
就算两方真打起来,也波及不到他在的村子。
再说能不能打也不一定呢,谁家没有几个亲戚,这些大侠们彼此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亲戚关系呢,打一个能叫一堆来帮忙,官爷不一定敢打。
不过他得尽快回去了,远离是非之地。
庄稼汉沿着原路返回,正出村时,却听守门的两个人惊呼:“天老爷啊!”
“见、见鬼了!”
他奇怪地跟着仰头,却见被太阳汪得金灿灿的天空上撕裂了一条口子,露出一片黑色。
这条口子还在不断扩大,从黑色的裂缝里,探出无数双不似人的手臂,扒在裂缝边缘,一点点把它向外撑开,撑得更大。
而且,天上不仅这一条口子!
放眼望去,远处的天空同样也出现了这样无比明显的黑色裂缝,和那魔物般的手臂。
庄稼汉心神俱震,回过神时,担子已被他丢在一旁,自己也已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的磕着头。
这是天罚啊!
肯定是老天爷生气了才会降下天罚!
不对,他得赶紧回去,他媳妇孩子还在家里呢。
要是那些撑开裂缝的东西爬出来掉下来了怎么办?!
不止他想到这一点,担心这个问题,几乎所有见到这诡异一幕的人们都有着这个共同的担心。
当庄稼汉正紧忙往家里赶时,天上的裂缝已经被撕开到极限,那些手也收了回去,只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破口固定在天上,不管是太阳的光芒还是云朵,都会被这无尽的黑色深渊吞噬得一干二净。
然后,第一只长着八只胳膊,不像人也不像动物的漆黑怪物从裂缝里掉了下来。
随后,像是下饺子一样,多如蝗虫的怪物们纷纷从裂缝里冒出来,它们有着贪婪的血色眼睛,带毒的爪子,和对一切活物的食欲。
它们目标非常明确地朝着人们聚集的地方降落,哪怕中间有一半会摔死,但也有一半会踩着同伴的尸体存活下来,扑向人群。
庄稼汉走的山路没什么人往来,也就没有怪物落在这里,他捡了一条命,要不是还有回家这件事撑着,早就被这些从天而降的怪物们吓得双腿发软了。
可是,令他绝望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些怪物们不盯着府城那样的大城飞,居然有如一条黑色洪流般朝着他家世世代代居住的村庄倾泻下来,整个村子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可想而知里面的人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想到自己的家人已全部惨死,他一时间发了狂,举着一根扁担就冲进了乌泱泱的怪物群,想着能杀几只是几只,杀不了,陪着一起死了在地下继续做一家人也好。
却没想到这些怪物压根不理睬他,只目标明确地向村里跑去,哪怕被他用扁担打了也不会多看一眼。
倒是他用尽全力抡着扁担打在怪物身上,连一点儿发青都没有,活像打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上。
还被这些怪物身上难闻的气味熏了个头晕眼花,又被抢路的怪物蹭了几下,皮肉都给青了几大块。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被怪物潮裹挟着带到哪儿时,只见五张符纸凌空飞来,纸上字闪着金光,一挨上怪物,便叫对方直接灰飞烟灭!
再有一把剑,灵活地像是技艺最好的绣娘手里的针,在怪物群里穿针引线,白芒微闪迅如游龙,所过之处,怪物通通湮灭!
庄稼汉身边登时空了一大块出来,他穿行在符纸与剑光之间,还能听到仙乐般的缥缈曲音,直到他终于看见站在最中间的人。
那人身穿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袍,面容陌生中带着几分熟悉,施施然站在原地,模样从容。
身前一把古琴无人弹奏,却在不断响起乐声,琴弦也在拨动着。
这……
庄稼汉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进了金雷派但根骨不行只被收做杂役的庄芮吗?!
昨天就听说对方在金雷派混不下去回来了,只不过庄芮离开村子的年纪太小,已没有几个人记得她了。也就是村长见她家旧屋已经塌了,给安排了个住处,让她暂时休整。
可是——
看着这些他撼动不了分毫的怪物被庄芮如收割稻草般一片片消灭的场景,庄稼汉是不懂这样的叫杂役,那那些大侠是不是该移山倒海了。
远远看见自家门口完好无损的媳妇和孩子,他心下发誓定要把她当神仙供起来,便不再上前,转身跑回了家。
太好了!
就算是天罚,也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