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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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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小区的旧宅因为拆迁,补偿了我一套房子,房子刚交付,中介的电话便接踵而至,要我独家委托他们转售或是出租,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些,便拒绝了。
周五晚上,回到我在市中心那套二手房的家中,打算炒两个菜,喝一杯。青椒炒青豆和番茄蛋汤刚做好,昭关大曲还没有倒上,玉露的电话打来了。
以前玉露带着响亮明澈的笑着说的“七哥”不见了,代之为“喂”,然后便是一阵沉默中的呼吸声。
“玉露,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七哥,爸爸要带我去参加应酬,我不想去。”
“去去也无妨。”我在倒酒,“你性格稍显腼腆,多见见场面也是好事。”
“我并不腼腆,七哥,你明天有事情吗?”
“明天吗?我想想。”我在思忖是走下去直到无路可走还是还没有起头便要收尾,“其实,玉露,我们不合适的,主要是我配不上你,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名声也算不得好,家徒四壁,我既无钱财,也无事业,也没有什么闪耀的才华。”我咽了口唾沫,“你又年青,又漂亮,家境也好,完全可以找个比我强千百倍的好男人。”“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隔着夜色,我似乎看得见她回眸凝神间淡淡一抹愁,枉然地将一枝蔷薇插入瓶中。
挂了电话,惆怅袭扰了我的心。一杯浊酒尽余欢,举杯销愁愁更愁。
其实,自放下电话那刻起,余下的只能是怅然若失。我何尝不想成个家,这个玉露人品也好,长相也好,性格也好,只是家里条件太好了,让我望而却步,我只是想找个条件相当的,性格好的善良女子,我并不想少奋斗50年(安邦所长的话)。有时我在想:要是玉露家没有那么多铺面、那么多房子该有多好啊。
芳姨的电话来了,我这才想起芳姨还在上海治病。
“芳姨,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太忙了。”
“我想也是,不然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芳姨大概是喝了一口水,“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明天到上海来接我回去。”
“明天?”我想起已经推却的玉露的明天之约,犹疑不定起来。
“明天你有事情吗,要是你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我就自己回去。”善解人意的女人终究抚慰人心。
“既然芳姨这样说,我去就是了,只是我没有车,所里的车也不好私用,我坐火车去接你吧。”
“我本想把公司的奔驰给你,不过我现在说了不算,还要通过董事会,太麻烦了,我给你买一辆吧。”
“不用了,我平时也用不到车,工作上,所里也有车。”
“这个再说吧,明天你早点来吧。”
“车票我就买明早5:30的火车,最早的一班。”
“我想吃点荔枝,你明天给我带点。”索取愈多,愈显恩宠,这便多变的芳姨。
芳华已逝,风韵犹存,加上江南春集团在中国乃至世界时装界的声誉,使得芳姨平添了许多神秘感。尽管岁月涂抹了她年青时的如花容颜,但她曾经的光彩照人还是时隐时现。
这个身家不菲的富婆对她的婚姻生活一直讳莫如深,有关于她的爱情,一直在江州城流传。有人说,她为了事业,不惜出卖身子,一路把江南春集团从一家校办工厂睡到了主板上市公司,可见在身体管理学方面,她可谓大师。也有人说,江南春集团睡到上市也是小事,光明中学失踪的几名女学生(3年间,居然有3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失踪)与芳姨也不无关系。
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让芳姨在江州城更显神秘莫测。
从上海回来,芳姨的腿完全好了,一路上难掩兴奋,非得要我下午陪她去新世界买鞋子。我本不想去,我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喝杯酒,睡上一觉。而且,新世界那样的繁华地带,恐怕会遇见熟人的吧,可能会遇到玉露。
但淡敷了薄粉、艳抹了朱红的唇的芳姨看着我,如当年我在太平桥江南春制衣厂宿舍看着她一样,我的心在追溯那个冬天的凛冽时颤动了一下,便答应了。
新世界相对于江州城可以说是南京东路之于上海,繁华自不必说。这里的奢侈品几乎可以说和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的同步,东京要是推出一款LV包包,第二天,这里便会推出同款的包包,甚至还有LV拖鞋,LV男士内裤,LV KID运动系列等等。
这里,可以说是世界范围内知识产权被侵权最为严重的地区,制造商们熟读《专利法》、《著作权法》、《商标法》、《伯尔尼公约》、《巴黎公约》、《马德里协定》,他们善于在这些法律和国际条约的字里行间寻找疏漏之处,并加以利用。所以,基本上所有的世界范围内的知识产权公约最后定稿之前,都要送到江州市制造商协会知识产权组来作最后的审定。
一双标价为28888元的女鞋在橱窗里并不显眼,但被芳姨看中了,芳姨提出要试一试,那个年青漂亮的女服务员面有难色,芳姨心有不悦,“我是你们的VIP客户。”
“请您出示VIP卡。”
“我卡没有带。”
“那……”
“你可以输入我和身份证号码。”
女服务员一通操作后,“很抱歉,尊敬的女士,你的VIP卡已经失效了,也就是说您在过去的三年内并没有购买任何一款LV的产口,抱歉。”
从南方吹来的温湿的季风遇到从北方来的冷空气而形成的梅雨盘桓在芳姨的脸上,那是自尊心和虚荣心相持不下的结果,我在不远处已经觉察出梅雨将至,便朝这边张望,正好芳姨冲我招手。
“小七。”芳姨指着那双鞋对我说,“你看这双鞋怎么样?”
“不愧是奢侈品的典范。”我由衷地赞叹道,“无论是款式、质地、做工都无可挑剔,颜色也很配你,当然,价格也很符合你这样的上市公司董事长的身家。”我故意大声说,生怕服务员听不到,服务员立马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这让芳姨非常受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打包。”芳姨对服务员命令道,“激活我的VIP卡。”
“可惜这个LV标志太小了。”出了门,芳姨冲我小声嘀咕道。
毫无疑问,陪女人购物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耐心和体力的极大挑战。好在挑战结束了,我想找个地方喝杯水,最好再抽支烟,但芳姨似乎兴致很足,并没有浅尝辄止的意思,我只能陪着。
在DIOR专卖店门口,芳姨刚进去,出来两个人,一个竟然是打扮一新、楚楚有致的玉露,另一个我也认识,是我们辖区的江州城有名的大明宫□□的老板,只是我没有想到,玉露这么快就和□□老板混在一块了。
“浪警官。”老板热情地伸过手来,并开始掏烟。
“老板,今天这么有空啊。”我接过烟。
“浪警官,本来想请您吃个饭,怕您不答应,就让我小弟去请,也没有请动,不想今天竟然有缘在此遇到,相约不如路遇,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见我默不作声,“年青人,痛快点,你别看我胡子拉碴,我也才30多岁,和你也差不多吧。”
“下次吧,老板。”我嗫嚅道,我希望他们快点走,不要给芳姨看到。
事与愿违,芳姨还是探出头来,“小七。”芳姨和玉露四目相对,朱唇对红唇,茫然对幽怨。
我如往常一样上班,我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泡杯绿茶,泡杯咖啡。玉露是第二个到办公室的,以前还会热情洋溢地呼我一声“七哥。”,现在她再见我时,默不作声,根本不瞧我,连斜睨也没有,她目不斜视,面若止水。
玉露和我坐对角线,“玉露。”我唤她一声,她抬起头,眼神在半空中无言地碰撞,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恨意。她垂下头,并不理会我,“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没有回音。
安邦所长冲我招手,我喝完最后一杯咖啡,起身。
“小七,所里在大明宫□□抓住一个吃霸王餐的家伙,好像叫波仔,这家伙高中毕业,到北京学了几年法律,回到江州城,一度以律师自居,口舌伶俐,所里的人都难以招架,你去看守所审讯。”
“好的。安所。”
“要恰如其分地定罪量刑,不能让检察院再给我们难堪了。”
玉露不在位置上,可能去三楼图书室了,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见到她,可是她不在图书室,我恬然若失地下楼,却在大门口遇到了她,她扫了我一眼,脸色霎时如七月晚霞般绯红。
在看守所,我见到了波仔,一副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快30的年青人,架着一副玻璃碎裂成数片的眼镜。
一通繁文缛节的流程走完,说实话,我并没有感觉到波仔的法学素养和咄咄逼人。
“听说你学过法律?”
“道听途说,我在北京是听过几场法学家的讲座,也读过几本法学专著,但因为学历太低,司法考试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以你对法律的理解,如果你是法官,你会如何判决你这个案子?”
“我想,我无非是吃过几次霸王餐没有给钱么,也不至于是刑事犯罪,治安处罚就可以了,行政拘留七、八天吧,并处罚款……”
“你这事情并不是行政处罚这么简单,你在大明宫□□一共有三次吃霸王餐经历,折算金额有15000多元,你点名贵的苏格兰威士忌还点了公主,你知不知道,公主一个小时的费用是800元,你锦衣华服,出生阔绰,装作一个富二代,你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隐瞒真相,这是诈骗罪。”
“你通过司法考试了吗?”
我点点头。“我们打算向检察院申请批准逮捕,检察院的量刑建议书,应当是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不适用缓刑。”
波仔有些沮丧,“我想办法把钱赔上,行吗?”
“你也知道。”我掏出一包“利群”,递给波仔一支, “犯罪既遂,这只是量刑情节。”
“那我还有什么办法么?”
“投案自首,这个你也没有机会了,坦白,立功,你还是有的。”
“我想想,立功……”波仔陷入沉思,“我在大明宫□□玩的时候,亲眼见到了一起电信诈骗,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偏要用合成的女声娇滴滴地说她会坐在一颗台湾相思树的枝桠上打电话,还说他在云南大理,那里有1000亩橘树林……明明是在江州城,却说自己是在云南大理,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菲菲?!”我惊诧道,“如果再见到那个男人,你还能认得出来吗?”
“自然是认得出来的,其实也不用认,那个男人很虚荣,特别是在小姑娘面前,他喜欢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嘉华传媒股份董事长静雅的弟弟静武,他们家富可敌国,只消他一出手,就是118万元,等等……”
“静雅?”我失声叫道,心里在想:梁超判断明澄和周甲的案子与嘉华集团有关是完全正确的。
“警官,您看,我也立功了,可以走了吗?我妈妈还在家等着我呢,她身体不好,要是知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情,肯定会气死的。”
“波仔,你可以走,我可以不拘留你,也可以不罚你款,不过,□□的餐馆费,你什么时候可以还上?”
“我相信你,如果你七天之内没有还钱,就到太平桥派出所找我,好吗?”
“好的。”
晚上,梁超约我到昭关酒家吃饭,我有些犹豫,“可以带个人去吗?”听闻此言,梁超有些激动,“欢迎啊,是你女朋友吗?你小子不听我话啊,上次和你提的那姑娘被一个房地产开发商追走了,哎……”
在回所里的路上,我就给玉露发微信。
“玉露,晚上一起去吃饭,还有两个我的朋友。”
“不去。”迟疑一会,“除非你和我说清楚,那个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说不行吗?”
“不行。”
“那是我妈死后,我父亲的朋友,对我很照顾,我叫她姨。”
“难怪那么亲密。”玉露自言自语,“她怎么那么有钱,买的鞋子都是LV全球限量版的。”
“她是有钱,她在七里香别墅区有三套别墅,她还创办了一家上市公司,江南春集团股份,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这样说……”玉露的声音喑哑,“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你可真有意思,你法律也不看吗?我只是叫她姨,我不是她的法定继承人。”
“我爸投资南非一个钻石矿山,不知道是被骗了,还是没有钻石,总之,投资是全亏了,这个投资款全是从银行贷款的,用衢州街的铺面和半栋楼的房子做了抵押,我妈说能保住我们手上的三套房子,就是万幸了。”
“真的吗?”我竟然有些欣喜。
“人家家道中落,你居然还笑?是不是想嫌弃我们家?”
“岂敢,我哪敢嫌弃啊,爱护都来不及。”
“晚上在哪儿吃饭?都有什么人?”
“在昭关酒家,一个僻静的小饭店,不过菜还是可以,有区局的梁超副局长,我的师兄,还有你的的师兄欧阳。”
“不好吧,这么多人?”
“有什么不好?”
“好吧。”
在昭关酒家的二楼包厢,梁超和欧阳看到我和玉露走进来时,都一副见惯不惊的老成世故模样。
“小七,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当初我给你介绍区局的一个小姑娘时你为什么不为所动,原来郎心早有所属。小七,不介绍一下么?”
相视一笑,我用手掌摆向玉露,“玉家大小姐,玉露。”我瞥了一眼玉露,她正嗔笑,“大家叫我玉露吧,欧阳是我师兄,这位应当就是七哥的师兄,区局的梁超副局长了吧。”
梁超还是有幽默细胞的,他站起身,装作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玉露大小姐,我是梁超。”他转向欧阳,“把菜单交给大小姐,请她点菜。”
昭关酒家平淡无奇的装修风格、朴实无华的菜蔬、没有鸿儒、全是白丁的食客都显露出它的市井定位,我想这与玉露大小姐的身价有些不相宜,正忧虑间,玉露的菜点好了。
“老板,给我们来瓶西瓜汁。”梁超看着玉露,“可以吗?”
“不用了,老板。”玉露对着上楼的伙计说,“我要和你们喝酒,喝一样的酒。”
“玉露,你这样的风格很适合区局。”梁超拧开瓶盖,开始倒酒,“考虑一下,到我们区局来。”
“我不去。给我加满。”玉露指着杯子对梁超说,“我还要等七哥培训我们司法考试呢。”
“小七也来。”
“我不去。”我大声说,“我未来三年的计划我都想好了,我要写两本书,书名都取好了,一本叫《刑事侦查学逻辑指南》,一本叫《江南往事知多少》,怎么样,有理想吧?”
“真不错。”梁超端起酒杯,“我们先敬玉大小姐一杯。”他转头向我,“我要是你,就辞职不干了,靠版税生活,多自在啊。”
“梁局。”我喝了一口酒,这酒烈啊,我浑身一哆嗦,我扭头看玉露,发现她脸上飘荡着一朵绯红的云霞正偷偷瞄我,一阵暖意从胃里直朝上涌。
梁超一拍桌子,“我警告你们,除非在局里,你们不准叫我梁局,你要叫我超哥。”他对欧阳说,“你得叫我师兄。”他对我说,“你嘛,还是随你的师兄叫我超哥吧。”他对玉露说。
“好啦,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