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月》程言笑

3、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三）

　　江卿家离谢予陈家，正常走路的速度，只要走两分钟。
　　因为走两步停一会儿，俩人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到。

　　按门铃时，是赵敏之来开的门。

　　和江卿家一样，谢予陈家同样有一个小院子。
　　不同的是，院子里养了很多花草，整个家看上去就很有人气。

　　客厅里，一个老头坐在沙发上，戴着副眼睛，在看报纸，看上去应该有七十岁，但眼睛神采奕奕，想来身体非常健朗。
　　是赵敏之的丈夫，谢广川。

　　江卿在陆锦凤和谢广川寒暄后，喊他姨姥爷，向他问好。

　　谢广川很和蔼地应声，出手给了她一个红包。

　　美其名曰：见面礼。

　　给江卿吓了一跳，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拒绝。

　　陆瑾凤也说又不是过年，给红包干什么，太见外。

　　后来还是赵敏之故作不悦地说，只要江卿不收，她就和陆锦凤生气。
　　陆锦凤才让江卿收下。

　　谢予陈在旁边的沙发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趴在一旁的土豆。
　　一个小时前，他把女孩的行李给她送到家门口，回来后，就一直呆在客厅里。

　　谢广川听见他们回来，从书房出来和赵敏之说了几句话后，也坐在沙发上，动手泡茶。
　　看着孙子一反常态地在客厅撸狗，而不是回房间捣鼓他的什么无人机模型，觉得非常稀奇。

　　“你没事干？”

　　“嗯，快开学了，放松一下。”

　　“……”

　　谁知道他这一放松就放松了一个多小时，土豆的毛都快给他撸秃了。

　　谢予陈听见门铃响时，本想出去开门，没想到他奶奶快七十岁的人了，动作比他还快。
　　差不多一分钟后，他看着女孩走进来，乖巧地跟在长辈后面，浓密的眼睫低垂，拘谨的不敢多看。
　　倒是全程很冷静。

　　后来他爷爷要给他红包，她不敢收，浑身的毛才像是要炸起来。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说她不能要。脸轰的一下全红了，在灯光下更显得唇红齿白。及膝的裙子下是她纤细的小腿，线条流畅，此时因为紧张而微微紧绷，是一种泛着运动肌理的美。

　　谢予陈根本不知道他爷爷会上演给红包这一出戏，再看他奶奶，并不惊讶，也不阻止，他就知道这出戏肯定是老两口商量好的。

　　看女孩拒绝得实在艰难，谢予陈本想开口为她解围，没想到又被自家奶奶抢先一步。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脚边的土豆，手掌拍了拍它的背，微微用力朝女孩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它做点什么。

　　土豆很乖地起身，朝女孩的方向走去。

　　江卿在原地拿着谢广川给的红包，少女的窘迫心达到了顶峰，她觉得自己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好。
　　而陆锦凤早就被赵敏之带到房间里说话了。

　　就在江卿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时，一只灰白毛的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它走过来，用它毛茸茸的头蹭了蹭她的腿。

　　像是终于有人过来帮她解除了困境一样，江卿蹲下来，也不管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将它放在脚边，双手去摸狗狗的头。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被狗狗扑倒，跪在了客厅的地毯上，还被舔了舔脸。

　　“土豆！”

　　温润清朗的声线里夹缠着低呵，江卿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就蹲在了她旁边。
　　清冽的气息撞进她的鼻腔里。

　　映入她眼帘的是男生伸过来的手，握住狗狗的嘴，那手宽大修长，手指骨节分明，视线往下移动，手腕上居然戴着一只银手镯，和她右手上戴着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走马圈的弧度被人为缩小了很多，以保证大小适应着主人的手腕，在灯光的照映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上面有一些细小的磕碰，明显是戴了很多年的样子。

　　谢予陈看着女孩呆愣的小脸，以为她被吓到，舒展的眉心蹙了蹙，语气暗含警告：“你太重了，这么扑过去，伤到她怎么办？”

　　江卿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谢予陈会有一只和她一模一样的银手镯，便被他的话扯回了神。

　　听到他的话，看着彷佛被命运的手扼住了脉搏的狗狗，江卿好像感受到了它的委屈。
　　没忍住摸了摸它的头，连不小心碰到了谢予陈的手都没注意到。

　　她笑着安慰它：“不会，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谢予陈：“……”

　　谢予陈看见女孩终于笑了，还能反过来安慰土豆，观察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杏眼弯起，唇角带笑，不像勉强，估摸着她应该是没被吓到，他就松开了握住土豆嘴巴的手。

　　刚松开，江卿又被舔了一口。

　　谢予陈看到这狗舔完之后，似乎还挑衅地迅速看了他一眼。

　　谢予陈：“……”

　　江卿没忍住，边笑边问：“你叫土豆吗？”

　　谢予陈有点无奈，但看着女孩似乎心情变好了的样子，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是，它叫土豆。”

　　“它是什么品种的狗狗啊？”
　　“阿拉斯加犬。”

　　江卿冲着土豆很配合地“哇”了一声：“怪不得，你好帅啊！”

　　某很帅的阿拉斯加也很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嗷呜”了一声。

　　看着这一人一狗的互动，谢予陈看着女孩的笑靥，笑声温润清和。
　　“你哄狗呢？”

　　“对啊，”女孩双手握住阿拉斯加的头，凑过去，用自己小巧的鼻尖蹭了蹭它黑色的鼻尖，声音清甜，“哄哄怎么啦，我们土豆明明就是一个穿着黑白皮草的小帅狗啊。”

　　谢予陈目光落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右手腕上戴的手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走马圈的拐角处泛着点乌黑。

　　一人一狗正玩得亲密。
　　他摇了摇头，语调漫不经心：“行，你哄。”

　　————

　　八月底的温北市，六点半太阳早已下山，天空却还是亮的。

　　事实证明一人一狗也可以玩得乐此不疲。
　　江卿和土豆玩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后，传来谢予陈说吃饭的消息。

　　江卿抬头往餐厅的方向看去，谢予陈身形高瘦挺拔，正端着菜盘从厨房里出来。
　　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清冷冷的少年染上了几分红尘气息。

　　她眨了眨眼，觉得这个人好像有挺多面的。

　　挺神奇。

　　江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在别人家里，什么都不做的话，会不礼貌，也不太好意思。
　　她站起来，往餐厅走去，开口询问：“我可以帮忙吗？”

　　谢予陈把糖醋鱼放在桌子上，看向女孩，眉目温和。
　　“不用，你去洗手，我和刘姨来就行。”

　　江卿洗完手出来后，菜已经上完了，大家也陆陆续续坐在了饭桌前。

　　饭桌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主位坐的是谢广川，谢广川右侧坐着赵敏之，陆锦凤坐在赵敏之的旁边，陆锦凤的旁边大概是谢家的佣人刘姨，而谢予陈，坐在了陆锦凤的对面。
　　剩下的位置就只有刘姨对面，谢广川左边和对面这三个位置。

　　江卿不懂这个位置是怎么排的。
　　她不可能坐在谢广川对面那个位置，剩下的无论怎么坐，都在谢予陈的旁边，左边和右边的区别而已。
　　坐在谢予陈左边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坐在那，谢广川左边的位置又会空出来，这更加不礼貌。

　　好在在江卿思考的同时，谢予陈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吃饭。”

　　江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谢予陈右边的位置，坐下后，发现给她的碗里，饭已经提前盛好了。

　　南广人把晚餐当成一天里的正餐，他们大多数人在晚上吃饭之前都要先喝一碗汤。
　　从小生活在南广，江卿的生活习惯与南广人一样，习惯在晚上吃饭前喝一碗汤。

　　看着面前的碗里的饭，江卿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和大家一起吃了起来。
　　她以为她会不习惯，但很奇怪的是，当她就这么吃了之后，她发现，饭前没有汤，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所以，没有什么习惯，是不能被改变的。

　　————

　　席间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互相夹菜的事情发生，让江卿很自在。

　　由于太放松，当她吃到一块很好吃的菠萝时，她忘记了旁边是谢予陈，她的左手遵循着与亲近的人分享时保留的习惯，本能朝身边的人伸过去，搭在那人的膝头上，摇了摇。
　　身体刚想凑过去，才意识到了旁边的人并不是外婆，他们不熟。

　　江卿猛地收回了手。

　　少女的羞耻心和窘迫心骤然升腾，让她瞬间红了脸。

　　旁边的谢予陈在感受到女孩的软软的手搭过来时，稍感惊讶了一下，更别说她还轻轻地晃了晃。
　　因为他根本没有防备，因此女孩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就晃动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谢予陈的余光轻轻一扫，察觉到女孩的脸瞬间又红到了耳根，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忍住笑，又怕女孩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温和地问：“怎么了？”

　　江卿一噎，根本没想过他会问她怎么了。
　　本来想说“这个菠萝好好吃，酸酸甜甜的”，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拐了个弯。

　　“这个咕咾肉好好吃，是什么肉啊？”

　　话问出口后，她简直想原地消失。
　　她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这道菜叫菠萝咕咾肉，菠萝咕咾肉，还能是什么肉啊……

　　谢予陈也是没想到女孩会问这个，但看着女孩比刚才更觉得窘迫的神情，他猜测，她刚开始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但他还是没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
　　“既然叫咕咾肉，那应该……”
　　“是猪肉？”

　　“……”
　　别说了，再说，她就要羞愤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