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行》秋色寒山

6、【桃花镇】虫蛊

　　二人并肩奔走于桃花镇的街道上，街上还有少许行人正形色匆匆地赶路，暴雨倾盆，热风狂啸，即使撑着伞也还是会被雨水飘湿。

　　祝愿年看着头顶的伞，将伞柄向身旁人那边推了一下，用下巴指了指他湿透的肩膀，有些不自在的关心道:“……这样打伞，师父你身上都打湿了。”

　　蔺青云目光落到祝愿年被泥水沾污的鞋子上，将伞移了回去，语气却还是淡淡的，道:“照管好你自己，等会街上没人，就可以开结界了。对了，霜平呢？”

　　“对，我正想提他——”祝愿年话还未说完，就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位行人，打着摇摇晃晃的伞，分明二十来岁的模样，却步履蹒跚，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神情。

　　“啊……啊啊！”

　　祝愿年刚想上去看看，那人却突然撑不住一般跪倒在地，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的手肘，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痉挛，发出凄厉的哀嚎，周围的行人稀疏，但都注意到了他，停下了脚步。

　　祝愿年连忙跑上去，蹲在他身前，迅速点了他一处穴，道:“你怎么了？”那人不答，仍死死抓着手肘。

　　“把手拿开!”

　　她掰开那人的手，在看到的一瞬间脸色骤变。

　　蔺青云也跟着跑过来，将伞撑在二人头上，疑道:“怎么了?”在他看清那人手肘的那一刻，已经不需要祝愿年的答案了。

　　那人手上，是祝家特有的疗愈结印。而在印有此结印的肌肤上，此时有无数条黑虫钻出，穿透皮肤的孔洞往外喷涌流淌着乌黑的血水，甚至还在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周围的行人也想着帮忙，都走了过来，看到这幕却全都惊恐起来，甚至有人忍不住发出惨叫。

　　“啊！这是怎么回事?”

　　“生了怪病吗?”

　　“我的天，好……呕——”

　　祝愿年看着喷涌不断的血水与黑虫被雨水冲刷的到处都是，不禁感到胃里一阵翻涌，她紧闭双唇，抬手想要施法为他止血。

　　蔺青云却突然按住她的手，沉声道:“别用。”

　　祝愿年停下了手，却有些难以置信:“他要没命了！”

　　蔺青云想起先前那人，难得露出心中无数的神情:“我觉得这人有异，不要贸然施救——我们先带他回四季谷。”

　　他知道他说的这法子不一定行得通，也知道他不能劝祝愿年见死不救，他语气渐渐没这么坚决。

　　祝愿年果不其然道:“不行！等到了四季谷，他不成干尸，也得痛死了!”

　　她顿了一刻，还是坚决地挥开蔺青云的手，施法于那人的手上，蓝色的灵流轻盈地划过手肘上那块疮痍，又叠加了一层印记，那血水也被止住了不少。

　　祝愿年感到面前这人渐渐平稳了气息，松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带他——”

　　“啊啊啊啊——痛死了啊啊!”
　　话还未说完，那人突然发出比先前更甚的惨叫，手肘上的肌肤不住的痉挛，密密麻麻钻出了比刚刚更多的黑虫，血液喷涌而出，连印记都被黑压压地遮完了。

　　祝愿年瞳孔骤缩，脑子里好像也像那血液一样炸开，愣了几秒，身旁的人群讨论更甚:

　　“妈呀，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更严重了？”

　　“不是四季谷的吗？怎么会更加严重了。”

　　“……”

　　蔺青云见状蹲下身，从祝愿年手中拿过那人的手臂，手中施法引出一根纤细的银线，流光轮转，瞬间缠住了那人的手臂，缠绕得极紧，让那人整个手臂都充血发黑了，但好在那些创口勉强没有继续蔓延。

　　祝愿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黑脓，感觉四肢百骸都被僵住，冷飕飕的动不了，还未缓过神来。

　　蔺青云抬头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尽可能不让她害怕，将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语气镇定，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别慌，我用星蚕线暂时控制住了，先回去。”

　　祝愿年闻言抬头，眼眶红红的，站起身，又像是想从中获得什么安慰一样反手抓紧了蔺青云的手，声音却抑制不住发抖，缓缓道:“好。”

　　蔺青云唤出佩剑水镜，施法御剑，很快他们就到了四季谷。

　　“爹!!”祝愿年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冲进正堂里，看见祝祈和庄若絮，上前拉住祝祈便道:

　　“爹，你快看看这人，他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救不好他？”

　　蔺青云扶着那人进了门，那人已经痛的昏死过去，几乎全身都压在蔺青云身上，蔺青云应当施法辅助了些许，才没有吃力的感觉，轻轻将那青年放了下来。

　　祝祈见祝愿年如此慌乱，便看向蔺青云，见他神色凝重，祝祈也没有多言，皱着眉上前查看。

　　庄若絮唤了祝愿年的名字，祝愿年叫了声娘，走上去抱住她，她则安抚地摸着祝愿年的头，轻声道：“阿年别担心，没事的。”

　　祝祈的眉皱的更深:“这是在哪遇到的？”

　　蔺青云开口:“就在桃花镇，家主，这应当是某种虫蛊。”

　　庄若絮与祝祈交换了一下眼神，俯身对祝愿年道:“小宝，你先回房间把衣服换了，其他的事，爹娘和你师父来处理。”说完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温柔地笑道:

　　“怎么感觉你又窜个儿啦？不要担心，你师父和爹娘都在，哪轮得到你哭？”说完，她看向蔺青云，蔺青云反应过来，安慰祝愿年道：“去吧，没事的。”

　　“娘……”祝愿年很想待在这，又怕自己心急火燎的反而帮倒忙，便应了下来，走出了房间。

　　祝愿年离开后，祝祈才心事重重地道：“这症状，和谷中几位病人一模一样，而且都是突然发作的。”

　　闻言，蔺青云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立刻便向庭外走去，甚至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急促的提醒:“家主，快让人去找一下历年四季谷救济的百姓名册。特别是桃花镇的。”

　　四季谷救死扶伤，匡扶济世，对那些看不起寻常医馆的危重穷人分文不取，为了防止有人趁虚而入，也方便伤者复诊，常常会留下伤者的姓名。

　　祝祈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蔺青云的用意，但他觉得此事绝不简单，他相信蔺青云的决策，立刻照做了。

　　他吩咐完，又让人带那青年去房间里看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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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嫂！”

　　祝愿年换完衣服，便去了兄嫂的房间，她一见到段喻章便轻轻抱了上去，段喻章是祝愿年二哥祝秋明的妻子，是“天下第一奇阁”奇巧阁阁主的大女儿，玉颜倾城，温婉秀雅，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让人安心的体香。

　　祝愿年很喜欢她，甚至觉得大哥那样俊朗秀逸的男子都配不上她，准确的说，天下没有男子能与她完全相配。

　　“小妹，怎么了？”

　　祝愿年压住自己心中的慌乱，抬头浅笑道:“没事。我就是想嫂嫂了。”

　　段喻章莞尔道:“这才一日未见，怎么像一年没见一样？”

　　祝秋明在一旁调侃道:“你怎么不想你哥我？过段时间就是及笈的大人了!你再这样撒娇，等小喻肚子里的小小喻出生，都得笑话你。”

　　祝愿年看向祝秋明，眼眶忍不住有些红了，祝秋明见她这般，有些慌乱，严肃了一些:“小妹，怎么了？”

　　祝愿年摇了摇头，只道:“哥哥，你去找爹爹吧，方才我在门口偷听到，桃花镇的人好像中了蛊，他们应当去了桃花镇。”

　　祝秋明没有多问，向段喻章示意了一下，便出去了。

　　段喻章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摸着祝愿年的头，轻声道:“别怕，有你哥哥他们在，不会出事的。”

　　蔺青云在家仆那里看了名单，心中记下了几户熟悉的人家，然后对祝祈道:“我们得去看看这些人，他们或许也染上了一样的症状。”

　　祝祈点点头，示意身旁的家仆侍从，道:“人多一些比较好，一起走吧。”

　　“啊——啊啊!”

　　几人在桃花镇，一户人家门口，还未进门，几人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他们连忙敲门。

　　等了须臾，竟是一位泪流满面的女童开了门，一见到祝祈他们，她立马跪下身来，声音颤抖道:“祝医师，求您救救我爹爹，他好难受，娘也止不住血，一直在哭。求求您……”

　　祝祈面色凝重，示意身后的侍从进去，一把将那女孩扶起来，拍了拍她腿上的灰尘，俯身道:“好孩子，别怕。我们会帮你。”

　　他顾不得多作停留，直起身子，与众人一起往屋内走去。

　　这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镇北也有人出事了!”

　　“镇西也有!”这时人群中骚动起来，已经从开始的看热闹变成了担忧的讨论，有些人甚至立马准备赶回家。

　　祝祈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听蔺长老调遣，先去其他地方吧，这里留我和康宁就行。”

　　众人应是，其中一个侍从闻言跟上了祝祈。

　　蔺青云向祝祈点点头，便带人离开了。

　　蔺青云在街中用术法在空中展示了那份名单，避免引起骚乱，他略施障眼法，只让四季谷中人看见。

　　然后道:“大家按序分别前往这几处，如果遇到棘手的问题，做应急处理后点亮腕花，祝家会派人来接回去。”

　　蔺青云说完，大家很快就行动起来，蔺青云则带着两位灵仆向自己对应的那户人家走去。

　　他去的是最偏远的一处，这一户人家只有一位老妪，住在离四季谷最远的这条街上，这里的人，应当算是桃花镇中最贫穷的。

　　他按计划稳住了那位老妪的病情，然后让两位灵仆带她回四季谷。他走出门口，准备回去找祝祈他们。

　　这时，他却发现斜对面的那户人家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扒在门缝上向里张望。

　　蔺青云一下便看清了那人，走到近前，冷不丁开口问道：
　　“——祝愿年，谁让你跟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