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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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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四年前,太光四年的时候,我在秦州摩阳城的小酒馆里,与他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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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明晚就是中秋夜,老爷安排你登台表演,是要给你择婿呢,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温瑢把食指贴在唇边,长“嘘”一声,重重刮了刮贴身丫鬟的鼻子,轻骂道:“说了多少遍,要叫公子。”
身着男装的少女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凑到丫鬟耳边说:“我打听过了,都是些俗人,要相貌没相貌,要才情没才情,光仗着投了个好胎,有点臭钱,就来挑我们温家的姑娘?我才不给他们挑!”
丫鬟苦口婆心也劝不动,索性不劝了,自怜自艾道:“大少爷擅自放你出府,被老爷发现的话免不了一顿臭骂,我更惨,得挨棍子。”
温瑢拍拍她手背,“放心,我不会让爹爹打你,我会护着你的。”
丫鬟难看地挤出半个笑,把脸转到一边不看她了。
温瑢双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兀自幸福地幻想着,“今夜会有烟花看吗?”
忽然旁边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少女的美好幻想。
她和丫鬟齐齐转头看去,瞧见原来是一对可怜的爷孙俩正躺在某个雅座旁边哭嚎着要雅座里的人赔钱。
“你绊倒了我爷爷!难道不该赔钱吗!!”
老人躺在地上,捂着腰连连喊痛。
温瑢隔着纯白色纱帘,看见雅座里的少年冷漠地动了动嘴,丢出两个字,“没钱。”
少年声色圆润厚重,低柔里透着淡漠,独具特点,十分好听,简单两个字便让温瑢想象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爷孙俩不依不饶,扬言要报官,少年听后眉头紧锁。
当时那充斥着杀气的不耐烦在温瑢眼里,却是一个可怜少年的自尊心碎掉了。
“要赔多少?”
温瑢二话不说,上前走到雅座边,清了清嗓子,用压出来的男子声色问:“我替他赔。”
雅座里的少年微微侧眸朝她看来,眉头不展,反而紧得更烦。
爷孙俩试探性地报出一个数字,温瑢眼睛不眨一下就给了,并高抬下巴,摆出救世主姿态,期待着雅座里的俊俏少年出来对自己感恩戴德。
那爷孙俩差点没控制住表情笑出来,谢都没说忙不迭拿钱跑了,生怕温瑢反悔!
温瑢这才发现老人根本没摔伤,跑得比兔子都快!
雅座里的少年撩开帘子,露出半张脸,十分嫌弃地打量温瑢几眼,然后不留情面地说:“姑娘,钱多烧得慌是吗,这么明显的碰瓷你都上当?”
温瑢眨眨眼,看看跑远的老人,再看看少年,顿时羞红了脸,“我,我……”
她的结巴和不知所措并非全部来自好心办蠢事,而是因为帘子后的少年比她想象中更加好看。
她渐渐看呆了,心脏砰砰乱跳,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在少年眼里不堪一击地暴露了。
少年放下帘子,没再搭理她,直到发觉她站在旁边迟迟未走,才再次掀开帘子,骂骂咧咧冲她喊:“你也想碰瓷啊!”
温瑢吓得肩膀一抖,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哭了,感受到流进脖子里的泪水后才轻轻低头去擦。
丫鬟跑过来护着她,面上硬撑气势,步子却不断后退,“你你你!大吼大叫个什么,当心我们报官!”
少年似乎听不得“报官”两个字,顿时挤出威胁般的虚假笑容,“好好好,是在下得罪了,咱别报官,我这就走。”
说罢站起来瞪着温瑢往外走,嘴里嘟囔道:“真倒霉,来吃个饭,先遇上碰瓷的,又遇到神经病。”
温瑢被他烦躁的态度吓得大哭。
少年走着走着被哭声喊停,沉着脸回头,幽怨地说:“别哭了行吗。”
温瑢在他语气里听出一丝妥协,于是立刻从大哭转为啜泣。
最后装不下去了,噗嗤笑出声,乖张地冲乐壹耸了耸鼻子,“你要请我吃饭,补偿我的损失,以及我受伤的心灵。”
少年无语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温瑢支开丫鬟,带少年来到更有格调的食肆,坐在五楼临湖小包间,吹着暖暖的清风,享用诱人美食。
“你叫什么名字?”
温瑢小口小口吃着蚕豆,注意力始终落在少年身上,仿佛少年才是最合她胃口的那道菜。
乐壹没有动筷子,撑着下巴,目光望着窗外的湖泊,答话显得漫不经心,“乐yue乐le乐le。”
温瑢思忖片刻,试着唤了一声,“岳……乐乐?”
乐壹缓缓转过头,窗外阳光在他精致的脸部线条边缘镶了一圈金闪闪的光,照得他的每一根汗毛都柔软可爱。
“你在叫我吗?”
温瑢抿唇笑了笑,咬着筷子点点头,天真而美好的憧憬浮现在黝黑闪亮的瞳孔里。
乐壹神秘兮兮轻佻眉梢,语气开始变得不大正经起来,“姑娘的名字一定和你本人一样美。”
温瑢笑道:“我不想骗你,但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在这摩阳城,谁都知道我,我一说,你就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我了。”
乐壹转弄头发把玩,不以为意道:“我不是本地人,你说了我也不知道。”
温瑢愈发好奇,靠近桌子,凑到乐壹面前,笑眯眯地问:“我早听出来你的口音不是秦州人,你来这儿做什么呀?”
乐壹继续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为明天的中秋夜放烟花。”
温瑢两眼闪光,惊喜地问:“是普通烟花,还是?”
乐壹没等她问完就抢话解释道:“是最大最漂亮的烟花。”
他语气抑扬顿挫,充满了绚丽的色彩,仿佛在温瑢面前铺开了一片照亮整座城市的烟火。
温瑢顶着灿烂的笑脸,问出暧昧的话语,“我能看你的烟花吗?”
乐壹搁下撑着下巴的手,倾身凑至温瑢面前,几乎抵住了姑娘的鼻头,并轻柔地说:“它本来没有主人,但现在有了,它将会为你而绽放。”
少女十分满意这个答案,却故作为难,后仰退开半米距离,拒绝道:“不行,我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烟花。”
乐壹撇了撇嘴,若有所思,“那我该怎么做?”
温瑢道:“如果你是盖世英雄的话,我就愿意接受。”
说着,她起身靠住窗台,双手用力一撑,将整个身体送到窗台上,半个身子微微后仰,迎着湖风,满头长发如泣如诉地飞舞着。
乐壹静静看着她做出既危险又疯狂的举动,嘴角笑意愈发觉得有趣了。
“如果我陷入危险之境,你会奋不顾身地救我吗?”
少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幼稚而荒唐的,她想象着自己是一朵云,只要遇见心动的风,便该随风而去。
温家压抑的环境,和自小学习的女训,都让少女在迷茫中愈发叛逆。
“会。”
以至于少年不轻不重的一句承诺,足够让她化身自由的云,奋不顾身去追逐辽阔的天空。
她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双手,轻微眯起双眼,任由身体往后倾倒。
在快速下坠的过程中,她看见少年紧随其后,单手撑起整个身体翻跃出来,以头朝下的姿势朝她极速俯冲。
温瑢睁大眼睛,用力伸出双手,就像在拼命去够自己的自由。
乐壹抓住她的瞬间把她拉进怀里,在坠落至湖中前一秒迅速带动她旋转换位,让她能垫着人肉身体减少湖水冲击。
平静的湖面骤然荡起一圈圈涟漪,须臾又渐渐趋于平缓。
听到动静的路人和看客纷纷聚拢在湖边好奇地往湖里望。
忽然,少年少女拥吻着探出湖面,吓了人们一大跳。
“咦,真是伤风败俗。”
“啧啧啧,不知廉耻。”
人们谩骂着走开,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们的眼睛。
但湖里的少年和少女对各种不解风情的言论置若罔闻,唯沉浸在这一刻的肆意之中。
夜里,明月高悬,二人赤身躺在客栈被窝里咯咯笑。
在此之前,乐壹买了一盏暖色调的灯笼挂在房间中央,在灯笼上戳了许多窟窿,让密密麻麻的亮斑像星辰一样洒在房间里,为房间增添暧昧氛围。
“舒服吗?”
“还好,一般般,有点痛。”
“我不信。”
“怎么?你很懂啊?老实交代,我到底是你第几个?!”
“数不清啦。”
“啊??!!!”
“嘻嘻,骗你的,真的是第一个。”
“坏蛋!”
“啊!痒!姑奶奶,饶了我吧!”
屋外忽然响起砰砰敲门声,伴随着稚嫩童声在门外大喊:“乐乐乐!”
乐壹光着身子从被窝里弹起身,手忙脚乱地把温瑢掖进被子里,小声交代道:“嘘,别出声。”
尔后一边穿衣服一边敷衍门外的孩子,“来了来了。”
开门后,温瑢透过被子缝隙看见门口来人是个九岁模样的男孩儿,一张青涩可爱的脸蛋却散发着成年人般的严肃。
男孩儿视线绕过乐壹的身体朝温瑢看了过来,即使只有一点缝隙,还是被他准确捕捉到了被子里的眸光。
但他语气非但不震惊或气愤,反而更加冷静严肃,沉沉地看向乐壹说:“我看见了,你床上有人。”
乐壹蹲在他面前,两只手架住他两个小小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恳求道:“乖,你就当没看见。”
男孩儿甩开他的手,丢下一句警告后转身离去。
“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乐壹如释重负般锁上门,回到床边重新脱掉外衣,但表情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潇洒无谓了,隐隐透着心事。
不过看见温瑢后,他沉重的面色立刻变得活泼开朗,咕扭着钻回被窝抱住软绵光滑的身体。
“他走了!我们继续!嘻嘻!”
温瑢伸出双臂,圈着他用力亲吻,忽而余光看见他肩膀上有许多或深或浅的齿痕伤疤,一时好奇,于是停下激烈的动作,轻轻摸了摸他肩膀上的伤,问:“好多牙齿印,怎么来的?”
“这个呀。”
乐壹云淡风轻地回道:“我弟弟咬的,就刚才那个烦人的小孩儿。”
“他为什么咬你?”
“因为他生病了,难受的时候不受控制。”
“你爹娘不管吗?”
乐壹松开温瑢,双手捧着后脑勺平平躺了下去,面朝房顶,回忆着说:“嗯……他们都很忙,我作为家里的老大,自然要照顾弟弟妹妹。”
温瑢抱住他结实的胸膛,靠在他怀里,怜惜道:“多不应该啊,凭什么因为你是大哥,就要去照顾别人。”
乐壹反倒不以为意,甚至自豪地说:“没有应不应该,我的弟弟妹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弟弟妹妹,我愿意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