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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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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生默了片刻抓住她抚弄自己鬓发的手腕,缓缓抬头露出凛冽目光:“这般交易姑娘看起来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不必唤我姑娘,那几个早死的前夫虽是无缘,但我的确早已失身,”宋九霄俯身靠近,“既是花楼常客,又何必故扮清纯,吊人胃口。”
听了她的话,云生嘴角略微抽动,咬着牙下颌紧绷,似是压抑着怒气。
宋九霄继续挑衅,“抚琴弄弦的小倌皮囊不错,体力差了些,若是有你这般体魄——”
云生:“他是谁!”
突然钳住下颌,宋九霄中断了话语,却有些震惊,钳制着自己下颌的手并没有用力,却微微发颤。
这是被气到了?
也是,世间男子都似这般,花楼都是男子去得,女子去不得;似乎男子没有贞洁一说,拈花惹草,也是流传的风流韵事;若是女子失了贞洁,那就更是大逆不道,只能以死谢罪的丑事。
“谁?”宋九霄苦笑,眨眨眼,“既是露水夫妻,何必问姓甚名谁。”
“多少次?”
“……”宋九霄猛然睁大双眼,一把推开他,“你这人怎么回事?一次和很多次有区别吗?”
云生:“有。”
宋九霄眨眨眼——这人想法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呢?按照她的预测,这时候男子不是应该气得跳脚,声称自己受了骗,要去府衙论个是非,就是直接厌弃,指着骂她淫|乱下作,多待一刻都不愿吗?
云生揉捏着手指:“镇上的酒馆小二说,芙蓉村有位爱去花楼吃酒听曲儿的小娘,却从未听说她做调戏琴师小倌之事。”
宋九霄指着他鼻子:“……你,你打听我?”
云生:“既是要成婚,人品如何必然要打探清楚,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宋九霄:“那是我年少时做了荒唐事不行啊!”
“年少哪年,在哪?”
宋九霄眼珠一转:“你是疑心我编故事诈你?”
“并非疑心,只是有些事,既然要做夫妻,还是问清楚得好。”
“谁要和你做夫妻!”
“那一百两黄金。”云生活动活动手指,“你有吗?”
“……”
口袋里只有几个铜板的宋九霄哑口无言。村里虽然富饶,每家每户都有些银钱,每天有一顿还有肉吃,她借一圈说不定也能凑个一百两银子。
但一百两黄金……莫说村中富户,即便是镇上富商,也未必一下就能拿出这么多。
宋九霄好后悔。昨天不让巫婆把那包金饰拿走好了。虽然不够百两,但和他讲讲价,说不定也能打发他。
正当宋九霄抓耳挠腮想从哪搞钱,就听云生问:“今年是昭化十三年,你和小倌一夜风流又是哪年?”
“不记得了。”
宋九霄移开目光,盯着掉在地上的红盖头愣住。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那是昭化五年冬。
自打昭化二年家人惨死她掌印挂帅,昭化五年她得胜回朝,本以为熬过了寒冬,却没成想差点被困在都城再也出不来。
回都城前她就吃了下马威。交接边关帅印,接下她虎符的那位膘满肠肥的中年将军白威,听说之前一直守皇陵,皇帝钦点派来来接她的班,威风的很。
白威似乎已经知道,她此次回都城后,是回不去边关了,辞行宴上喝了酒几次三番让她要求别太高,找个人嫁了生孩子是正经,也算告慰因她枉死的家人。
她不理解为什么生孩子对他而言这么有安慰,更无法理解的是,狗皇帝还要给她赐婚,说是赏赐。她有手有脚,可以自食其力,恣意快活,却因为得了军功,所以要嫁个从未见过,从此仰人鼻息,怎么就是赏赐了?
但皇权从来不需要理解,只需要遵从。
当时太子已定,皇帝又寻到了个流落民间的嫡长子,据说还是王爷时就生了,不知怎的被歹人拐卖了,如今终于寻回,被封为贤王。
皇帝要给她指的,就是这位贤王。
对这位贤王,宋九霄还是略知一二的。据说那贤王生母曾是民间数一数二的美人,唤做娇娘,入王府为婢,偏就被看上了,还被封王妃,风光无限。
其实大夏初期,皇室凋零,历来有民间选妃的先例。只近些年皇亲贵胄生得多了,世家大族拉帮结派更喜联姻。
如此一来,这位娇娘一跃从庶民成为王妃便更显离奇,为人们津津乐道。
但没成想好景不长,娇娘转年生下一子,不知为何就被当时还不是皇帝的明王厌弃,连着孩子一起被囚禁郊区荒宅子。
偏巧宅子遭了土匪,家丁被屠,房屋也被焚烧殆尽,事后查找也只剩下面部全非的尸身……直到十七年后,明皇微服私访,多亏一年轻男子相救,这才凭借玉佩认出自己的骨肉。
这番认亲,委实过于传奇,说书人还为此编了话本。
不止都城,全国酒楼茶肆都有传颂。
从边塞到都城,宋九霄听了一路,对这贤王容貌也有些好奇。
毕竟美人之子,想来也是个美人。
国宴上她没见到那位贤王,倒是看到还未及冠刚到自己肩膀就已经两百斤重,连眼睛也看不清的太子,也对贤王不甚期待。
为了让皇帝知道她不是可困宫中循规蹈矩之人,她拿了赏金,的确在都城名副其实过了不少挥金如土的日子。
都城最奢靡的繁花楼里,她日夜流连。地方待久了,便也认出些跟踪尾随她的怪人,又不像觊觎美色或是钱财。各个眉清目秀,面白唇红,声音尖细……想来是明皇派来监视她的宦官。
大殿之上为了拒婚,也为证周子珺清白,她承认自己未婚失节,虽无婚姻但已有婚姻之实,以亡妻自居。但为周子珺辩解的证据不足,还有一堆把伦理纲常挂在嘴上的文臣刁难质疑,到头来也不过为她的骂名增添几句,本是小事。
但被明皇拿了把柄,要验身质问,指责她目中无人欺君之罪就是踏天大祸。
即便宋家男丁阵亡,可宋家还有不少女眷留在祖籍汝州。宋家农户出身,不似其它将军,要么有皇亲,要么有宰辅做靠山,如今若是再被她牵连,便实在无所依仗,让她有何面目再见照拂过她的叔伯哥哥们。
所以为了彻底让明皇认定她是个胸无大志,散漫荒唐的无用之人,她在一众琴师小倌中,寻了个最顺眼的拐进房中。
……时至今日已有七八年,更何况当时在繁花楼中她醉酒无度几乎没清醒过,云雨之时还用红巾蒙了眼睛,她实在记不清小倌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醉生梦死了几回。
当然这些她准备带劲坟墓的旧事没必要说,甚至连想都不愿多想。
竟被这小子勾起陈年往事。
宋九霄悔得肠子都青了。
哪怕当时她留点赏金在手里,也足够打发这个吃绝户小白脸。
“不记得了。”云生取笑般重复着念了一句。
“怎么,你还希望我记得细节说与你听?做先生可以这般寡廉鲜耻么?”宋九霄揶揄。
云生面不改色:“春闱闺阁之事若不违人伦,向来周公之礼无可厚非,无关寡廉鲜耻一说。但我朝向来讲礼,婚姻大事如你这般大逆不道,着实少见。”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退而求其次,和离书我不要了,给我封休书也行。”
“和离休书与我而言并无差别。给我一百两黄金之前,你我就是夫妻。”云生摆正枕头,肆意躺倒,望着她拍拍身侧。
“……”
宋九霄气鼓鼓踩了鞋,抓了披风,摔门而去。
夜冷风大,宋九霄顺着不知是村长还是谁扫出的路走着,远远看到村长家的灯火熄了,犹豫要不要回家,但实在不想回去面对个无赖,便向更远些亮着灯火的院子走去。
叩了几下房门,宋九霄听到茗香一声“来啦!”,向后退了一步。
房门推开,一身怀六甲的年轻女子见到是她,笑盈盈回头朝屋中喊:“阿全,是宋娘!”
“快进来!快进来!”茗香热络地拉她进门,好奇地看向她身后,见无人,才把门关上。
正在生炉子的阿全起身,木讷地点了点头:“宋娘来了。”
茗香一边把宋九霄拉到一旁坐下,一边指使阿全:“哎呀,你别干愣着!去后院拿些果干来!”
阿全乖乖去后院了。
茗香拉着宋九霄上下打量,笑着凑近询问:“听村长说,这新来的小郎君你满意得很,跟我说说,他哪里好?”
“村长和你说什么了?”宋九霄额头青筋凸起,强颜欢笑。
“啊呀,人都过门了,我们便知道你是欢喜的嘛!要是不满意,你早就把他打跑了呀!”茗香抓了把桌子上的干果,塞给她把瓜子,“和我说说,除了人生得好,还有什么好的!”
“哈哈……”宋九霄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阿全捧着一箩筐果干走进来,把果干放到她们面前,客气劝道:“多吃点。”
“多谢。”宋九霄打量阿全。个子应该和那个浪荡子差不多。
“你去后院煮点热水泡个茶嘛!”茗香一个劲儿给阿全使眼色。阿全便又去后院了。
宋九霄:“他穷得连身换洗衣裳都没有。”
“哎呦,难怪要入赘。”
“可不。”宋九霄抓了把果干塞进嘴里。
茗香摇头,“咱们村都找不出这么穷的。你知道我隔壁张婶家的那个小子吧,以前追着和你学拳脚被打哭的那个!前几天媒人刚来,介绍了不少外村的姑娘,看画册一个比一个水灵……”
宋九霄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茗香说村里的趣闻,心中还在盘算一百两黄金从哪里搞,如果搞不来,那个浪荡子到底要耍无赖到什么时候,突然听茗香说:“……隔壁镇上有人说,西山里挖到了金子,足足几十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