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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哑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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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九霄抓着缰绳,拦住要抢的壮汉:“我替你拦住了马,都没道一声谢就来抢,我怎么知道这马到底是不是你的呢?”
壮汉哼了一声,一手叉着水桶腰,一手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不屑打量宋九霄道:“你打听打听,这镇上谁不认识我王屠户!这马也是刚刚有人在我铺子上卖了的!”
“哦?”宋九霄安抚地抚摸着马脖子,缓解马的躁动,“那你肯定认识卖马的人喽?”
“当然,卖马的就是村里跑腿的方瘸子。”
“一个瘸子还跑腿?”宋九霄挑眉。
“他一直吹嘘说是以前打仗落下的毛病,谁知道呢!”壮汉指着宋九霄鼻子,“这马就是我的!你赶紧还我!”
宋九霄摸摸马安慰着,“既然你要买去吃肉,不如开个价,这马我要了。”
“不卖!”壮汉抬手就要抢。枣红马受了惊,抬起马蹄就要踢向壮汉的肚子。宋九霄连忙向后猛地一拽。
宇文粱拦住周湄儿和杨红杨绿,拦在宋九霄身前。壮汉吓得连连后退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没事儿吧?”宇文粱回头看到宋九霄无恙,把壮汉从地上拉起,“大哥,这马认主,你买了也指挥不动,不如卖给她。”
壮汉看到宇文粱的容貌便笃定是个懂马的胡蛮人,但看到一个比自己瘦小的女子都能驯服自己刚买的马,心中不服:“二十两银子!”
宋九霄掂了掂自己口袋里的几块碎银子,咬牙看向周湄儿。
“我带的不多,只有十两……”周湄儿把荷包递给她。宋九霄接过荷包,把自己银子拿出来算算也只有二两。
“用我的。”宇文粱把自己口袋里的银票递给宋九霄。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要借宇文家的钱来赎自己的马。阴决骂她不知节制存钱早晚流落街头的咒骂倒像是预言。
“以后还你。”宋九霄接过银票,没有直接给伸手的壮汉,回头递给周湄儿,对壮汉道:“我还不确定你就是这马的主人,你和我们去官府备案,拿立市券。”
壮汉坐地起价,十两的银子翻倍卖了,倒也不嫌麻烦走一遭。府衙办事还算快,等了片刻,周湄儿就拿着文书跑了出来。
"这下相信了吧?"壮汉接过周湄儿递过来的银票笑眯眯地盯着周湄儿看,“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这镇上可有亲戚?”
宋九霄把周湄儿拽到自己身后,问他:“我是她娘,你干嘛?”
“啊?”壮汉后退半步,打量宋九霄,“你、你你你你——”
“别你了,我问你个事。”宋九霄上前一步,“卖你马的人住在何处?”
“方瘸子?”壮汉摇头,“听说他把茅草屋都赌没了,这匹马是最后值钱的,卖了马,说要去玉楼。”
宋九霄:“玉楼是什么?”
壮汉笑容猥琐:“是镇上唯一一家青楼。”
“……”
壮汉还想和周湄儿说话,刚准备上前就被宇文粱拦住去路,灰溜溜地转头走远了。
宋九霄转头看着无敌又大又圆的眼睛,依然和十年前没有分别,摸摸它的鼻梁。
“阿鹰?”周湄儿好奇凑近。
“还认识它吗?”宋九霄严肃的神情柔和,引周湄儿看马,“小时候我还抱着你骑过它呢!”
周湄儿歪头打量枣红马,伸手摸了摸。马儿歪头,贴着她蹭了蹭。
看到周湄儿被短硬的马毛扎得哎呦不止,宋九霄笑着把马的缰绳递给她:“虽然它认主,但也看心情,它心情不错也喜欢你,你带它回客栈,让小二往草料里加点黑豆。”
宋九霄拍拍马背,看到杨红杨绿跟着周湄儿牵马离开,犹豫着看向跃跃欲试等着自己喊他的宇文粱:“你还有多少银子?”
宇文粱邀功似的凑近:“有钱的确挺好的,阿鹰,这还是这一路你第一次求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就得多笑笑,宋九霄微笑地望着他伸出手。
宇文粱一把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街市。
“你拉我去哪?”宋九霄疑惑。
“你不是要去玉楼找那个卖你马的算账马?”宇文粱眨眼,“青楼不止有钱才能进,你女子身份也不便,肯定需要我嘛!”
宋九霄看着被他拉着的自己,想到自己也曾经拉着他的时候。
这小子倒真是长大了。
被他拉着一路问一路走,他们没多时就来到玉楼门外。
夕阳西下,余晖似血。宋九霄玉楼牌匾下已经大开的木门,一时停下脚步。
宇文粱回头看到宋九霄不动,打量她感觉表情不太对,关心反问:“怎么了?不进去吗?”
物是人非,还是这种地方见到,不如不见。
“不去了。”宋九霄摇摇头,拉着宇文粱准备回客栈。
刚走出没两步,身后就响起一声哀嚎。
宋九霄喝宇文粱回头,看到一男子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男子爬起,一瘸一拐还准备上楼梯,却被门里冲出来的几个拎着棍子的打手围了起来。
一身着艳粉袄裙的中年老妇扇着团扇靠在门边:“十两银子,只够在玉楼点两壶酒!看在都是老熟人的面子,我已经容你赖着坐了一天一夜,还想赖着不走,就别怪我赶人了!”
棍子噼里啪啦落下。
宋九霄咬牙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捂着头不吭一声的男人。
“哎呦,张二爷,您今儿怎么来这么早,快请进请进!”老妇咳嗽两声,让打手停下,白了地上的人一眼,转身笑靥如花走进门去。
男人无所谓似的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背对着宋九霄走了几步。
宋九霄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想问问当年她军中跑得最快的人退伍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瘸了,但还没开口喊出他的名字,就看他停住,然后直直向前栽倒在地。
“方远!”
宋九霄冲上前把他扶起。鼻息气息微弱。宋九霄抓起他细弱得似乎只剩骨头的手臂切脉。
手指像被烫到似的。她握着方远的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脸。
宇文粱:“他没事吧?”
“你帮我去药房抓些上好的山参,药钱回去阴决会补给你。”宋九霄背起方远,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宇文粱说。
“哦……”宇文粱看宋九霄躬着背,伸手去接,“我来吧!”
宋九霄笑着摇摇头,目光和善:“今日真的多谢你了。”
宇文粱看着背着男子的宋九霄走远,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想了想,多半是饿了。
宇文粱抓着衣角,转身去寻要药馆,匆匆买了最好的野山参,跑着追上宋九霄。
二人前后脚回到客栈。宋九霄让宇文粱去找湄儿,让她把山参煮汤,独自背着方远踹开阴决的房门。
阴决正在泡脚看账本,被她突然闯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她还背着个人,连忙起身连脚都顾不上擦,光脚冲了上来:“谁!谁受伤了?”
宋九霄白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卧房,把背上的人放在床榻上,转头向阴决努努下颌:“认识么?”
刚刚宋九霄背着他,脸被头发挡了。躺着露出脸来,阴决定睛一看,哎呀一声:“这不方远吗?他怎么在这?还穿的跟要饭似的?”
宋九霄坐在床边,打量方远全身上下,然后起身摸到他短了一截的腿,挽起裤脚露出小腿。
“哎呦,”阴决眉头拧成麻花,“这是怎么弄的?”
“伤了没接好。”宋九霄看向阴决,“你拿了褚云鹤不少钱医馆开了全国,难道以前那些退伍的老兵都不知道?”
“有些是知道的,有些断了联系,总不至于一个个找过去吧。”阴决为难挠头。
“腿倒是小事。”宋九霄叹气。
阴决难得见到宋九霄这般严肃,有点后背发凉。
“阿鹰,姜汤煮好了,你要着急就先用这碗。剩下的我让小红小绿看着呢!”周湄儿端着碗走进门。
宋九霄接过汤碗,眼神示意周湄儿:“你切一下他的脉。”
周湄儿对宋九霄的话言听计从,蹲下身,手指搭在脉搏处。
“你还记得吗?”宋九霄看着形同枯槁的方远,“葛老头大限将至,让你和褚云鹤去摸他的脉,他说让你们记住,这就是……”
“是死脉!”周湄儿手指颤抖,望向宋九霄。
死脉没救,参汤续命,也撑不过三日。
宋九霄舀其一勺参汤,喂给方远。
阴决和周湄儿无言对视。
宋九霄放下汤碗,转头看到木头似的站在床边的二人,低头看到阴决光脚,笑道:“你俩在这干什么?去吃饭吧,顺便帮我带一碗面来。”
二人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宋九霄转身端了脸盆,弄湿了毛巾,替床上的人擦拭脸上手上的尘土污秽。
日落西山,她点燃蜡烛,放在床头架上。
“你醒了。”
她看着床上睁开眼的人说道。
方远唇瓣轻颤,随即轻笑,胸腔起伏,吸了吸鼻子,抬手捂住眼睛。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宋九霄坐在床边,不再看他,而是看着跳动的烛火,“我混的也不怎么样,嫁了七次,死了八个相公。现在还成了逃犯。我也不是将,你也不是兵,你要是把我当个朋友……”
方远终于移开手,看向她。
宋九霄转头:“和我说说,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