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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哑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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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房,宋九霄表面依然波澜不惊。
但早饭看着豆浆,又想到云生早上端着豆浆被她无视,余光却瞥见的那只手。
那手清晨替她束发,舒展眉心。
昨夜却毒蛇一般往身体里钻……
宋九霄连连摇头清空杂念。
没有酒就睡不着,看来是时候去抓一副安神汤了。
用过早饭,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宋九霄背着刀嘱咐湄儿和红绿姐妹先上车,自己再去一趟东圊。
刚进去东圊她就预感不妙。
低头一看,果然——来了月事。
宋九霄仰头叹气。
这次出门匆忙,竟然忘了随身备上月事带。
怎么办?
用衣服垫一下?
宋九霄低头,对着衣服左看右看,也舍不得撕掉哪块。
月事带也不好借用那几个没嫁人的姑娘的。穿好衣服,宋九霄决定硬着头皮先上车,好在披风玄色倒也不容易看出来,等到下个客栈再赶制一个。
刚出东圊门,宋九霄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背影,眉头又皱起。
听到脚步声,云生回头走近,递给她一个小布包。
宋九霄还没回神到底手里是个什么东西,抬头再看,云生已经转身走远了。
拆开绣着祥云的粉色小布包,宋九霄看到里面的月事带瞪大眼睛又惊又喜,连忙转身折回东圊里更换。
换好走出东圊,宋九霄看着手里的小布包后知后觉。
云生是怎么知道她来月事的?
刚刚更换的时候匆忙看了眼,崭新的棉布,里面的草木灰也免密松软,的确是新做的。
他怎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见了鬼了。
宋九霄来到驿站门口,云生刚好准备上车,看到她愣住。东张西望的宇文粱看到她立刻抛弃阴决和云生的那辆马车,笑着迎上来:“阿鹰,我与你乘一辆马车!”
“随你。”忽略云生的目光,也不阻拦宇文粱,宋九霄转头登上姑娘们的马车。
阴决从车帘看到宋九霄已经上车了,看到姗姗来迟不情愿的云生,无奈摇头:“我是不太明白你看上她什么了,你哪怕多看湄儿一眼,我都觉得你至少是个正常男人。宇文粱那小子估计是小时候被她打习惯了,上赶着找打,你是怎么回事?”
云生抬眼望他。
“反正路上无聊,你写下聊聊呗。”
马车缓缓上路。阴决把纸币递给云生。
云生接过纸笔,低头把玩毛笔却没动。
阴决摸摸下颌:“我就问一句,你在边塞见过她吗?”
手指中的毛笔顿了顿。
云生抬眸,不易察觉地微微点头。
“那我大概理解为何你这般殷勤了。当年她掌印挂帅那些年,虽说被说成女阎罗名声不好,但的确出神入化,风光无量。军中男女,军外百姓,没有不敬她爱她的。我偷偷告诉你,当年还有女骑兵看上她了,大半夜非要缠着和她同床共枕,还脱她衣服,吓得她谎称梦游可能会杀人,再也不敢睡觉时候身边有人了哈哈哈哈哈,哪知道咒自己有病后来就真犯病了,哈哈哈哈哈……”
阴决回忆起曾经的宋九霄还是满眼羡慕,感慨点头,但转头想起现在的宋九霄,失望地摇头,摸了摸厚厚的账本:“可惜,现在就是个喝醉踉跄的秃毛鹰……算了,我自身难保,也好不到哪去。”
叹气翻开账本,阴决不再搭话。
云生轻轻抚摸着衣角,取出荷包。
阴决余光看到云生拿出针线,本以为自己眼花了,抬头定睛一看,云生果然熟练地穿针引线对着巴掌大的布料在绣花。
聚精会神十分熟练。
阴决:……
这也太吓人了。
阴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哆嗦着埋头用账本挡住视线。
下个驿站一定要和宋九霄说说,换马车!
就算不能和湄儿同乘一辆,和宇文粱一辆车也好过和这个云生一起。
但他并没寻到机会。
自从宇文粱上了湄儿的车,已经没了位置。宋九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也在躲云生,连同把自己也躲了。
去药店买了安神药,她每天进了客房倒头就睡,醒来就上马车。
半个月的路程,阴决满打满算,只有在同桌吃饭的时候和宋九霄说两句话。
好在也就出发前几天云生绣花,后来也不绣了。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终于搭回来了。
阴决盼着赶快到都城,让宋九霄赶紧给云生解药,把他送走。
之前他还费解为什么宋九霄绞尽脑汁要把他赶走,可自从日夜相处了几日后,阴决现在把他送走的心情,比宋九霄还急迫。
而且他途中想把他迷晕抵给熟悉的店铺做小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他识破。当然这件事也没必要和宋九霄说。
可自那以后,阴决之后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生怕被他记仇,趁他熟睡把他掐死。
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他阴测测站在自己床边,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还是一模一样的俩人!
啥人天天被吓能好啊!
眼看着终于快到都城,阴决连忙趁宋九霄落单,一把抓住她:“阿鹰,你快点把解药给他,把他送走吧!”
宋九霄拍拍阴决:“快到了,你再忍两天。”
“我忍不了了,哪个男的大半夜绣花啊!我今天单独给他开一间房,你要看着他自己看,我忍不了一点!”
看阴决跑着去开房,宋九霄看向孤立在一旁的云生。
前几日来月事,云生只在东圊外又送了两次月事带。
除此之外这半个月自己有意回避,平日里只有上下马车才会遇见,但也没说话。
不对,他本来也无法说话。
阴决这么嫌弃他,这么看来,这半个月也没人和他说话。
云生估计是有怨气。
宋九霄一直觉得他脑子有些问题。但看他孤零零一个人,还被自己毒哑了也有些可怜。
而且这半个月自己戒了酒,隔三差五熬煮安神汤喝了以后,再也没做过奇怪的梦。
想来那夜多半是自己梦游加做梦,那夜的确没见到云生。
到了都城办正事,肯定是不能再带他了。若要分开还是最好提前说清楚,毕竟这次见到,这辈子还能不能有下次都不好说。
深吸一口气,宋九霄走向他,看到他诧异地望着自己,拽了拽他的衣袖:“晚上我来找你,有话和你说。”
云生趁机握住她要抽离的手,捏着她的手背,黝黑的眸子幽幽地凝视着她。
“给,给你开了个单间,就在阿鹰她们隔壁。”
阴决拿着房牌走来递给云生,转头溜上楼。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上次被如此折磨谴责,还是因为对黑市小孩的买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九霄半夜不许他睡觉,让他抄《道德经》。当年军队供给除了村民捐献,朝廷经常粮草不准时,为了维持军饷,她一直暗地里吞黑市的生意,自己也是因此和她结识。
黑市买卖妇幼太常见,被她搭救的小孩不少。
阴决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孩子,所以对她喜欢捡孩子行为非常不解。
杨红杨绿也是如此,黑市里救回来的时候被下了太重的蒙汗药都不记得姓甚名谁,宋九霄看到杨树随口取的名字。
阴决记得自己问过她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有善心。她想了很久才说起小时候:“因为被叔伯嫌弃女孩身份不许我参军,我赌气离家出走,跟着葛千秋到处采药。战乱不止,遇到很多流民。
有一个小女孩,虽然灰头土脸的,但一看就很漂亮,眼睛很大也很亮,像小猫似的躲在角落想讨剩饭。我和葛老头在路边吃饼,她躲在远处偷偷看,我那时也小,招手喊她过来,给她分了半张薄饼。
一路上看到这样的孩子太多了,她也太小了,最多五岁,葛老头不让管,说管不过来,我们就离开了……可次日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死在疾驰而过的车轮之下,无人收捡。那时我只替她擦干净脸,重新梳了头发,想买口棺材葬了,就把那女孩留在了一棵老槐树下,可我再次和葛老头把棺材抬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狼叼走了……从那以后,我看到孩子,总会想到她。战乱百姓最苦,孩童更可怜,若不救,他们可能转头就没命了。所以只有赢,打胜仗,停止战乱,才能终止这一切。”
她的确终止了这一切。
阴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
可这世道险恶半点都未曾停歇啊。
算了,本来能活着就已经是捡了一命。
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宋九霄被云生拉着走进客房。
她原本想回房间和湄儿解释一下再来找他的,但湄儿和红绿姐妹去买点心,宇文粱这几日和她们处得极好,也跟着去了说要买烧鸡,正好趁着他们不在,倒也早点说完早点结束。
“把婚书给我。”
云生摇头。
不给。
早就料到如此。宋九霄这次也不再打算给他留有退路:“按路程算,两日后肯定能到都城。我只送你到都城外,留十两银子,把和离书签了,你不签,我也会抓着你按手印。放心,我会给你解药,我们也算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