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神明》岁多乐

59、和平鸽

　　桑云和骆小宝先回了自己家，他们约定好晚上再过来，到时候周云生就和他们说说见到“神”之后的情况。

　　至于李澈……三个人仔细且慎重的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让他在周云生家住一段时间。

　　毕竟现在李澈对外面的世界还不熟悉，要是让他自己一个人住的话说不定就会出事，更何况租房买房都要办各种各样的手续，李澈没有公民身份，在这个办手续的过程中万一被发现了就完了。
　　而且他们两天后要出下一个任务，到时候房子的事还没折腾好就要急匆匆的去上班，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李澈先在他们其中一人家里住下。

　　要是和桑云住不太合适，毕竟一男一女，平常生活肯定很不方便，和骆小宝住的话……
　　骆小宝连连摆手，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对李澈的健康成长不太友好：“还是别了吧。我家里还堆着好几天没洗的臭袜子呢，那味道臭的比榴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果蛋哥连榴莲都不喜欢吃，所以肯定更受不了那个味道，他肯定不会愿意在我家待着的。而且我家周围还住的其他邻居，我和他们都已经混熟了，大家都知道我单身一人，要是突然带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你让我怎么解释？我靠，大家说不定以为我好这口呢！”

　　说着骆小宝四处观望了一下周云生的房间，自顾自满意的点头说道：“但是二云哥，我看你这里就很合适。你这里干净又卫生，房间也够多，两个人住绰绰有余了。更何况你在医院躺了这么久，就是之前有认识的人现在也肯定不熟悉了，就算是果蛋哥住进来也不会被人察觉的。你看眼下只有这一个‘万全之策’了，要不你将就将就，暂时和果蛋哥住在一起？反正你们之前也经常住一起。”

　　骆小宝权衡利弊，眼下让李澈住在周云生家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就连桑云都这么觉得。周云生见状也只好答应下来了，等骆小宝和桑云安排好了事情走后，他就把另一个房间收拾出来，又在里面暂时支了一个折叠床，以便暂时能让李澈住在里面。

　　做完这些之后，周云生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五十多了，阿文说一点半阿甘会来他家接他。眼下还有点时间，于是周云生就简单把他家的每个区域、里面家具的用途和电视的使用方法都告诉了李澈，好让他大概了解一下家电的怎么使用的，这样他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能有点事做，不会觉得无聊。

　　弄完这些之后差不多就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周云生又匆忙帮李澈打开电视，让他坐着看会儿电视剧来消磨时间，然后自己就穿戴整齐，哼着歌下楼了。

　　阿甘还没到，不过周云生在楼下等了没一会儿他就来了。

　　坐上云舰之后，阿甘笑眯眯的和周云生说：“阿文姐在领队，现在一时间抽不开身，所以就让我带你去见主神。主神塔楼在世界的中央，从这里用最快的速度过去大概需要二十几分钟，到时候你要独自一人进去，我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

　　周云生点点头表示明白，于是阿甘就开始低头继续整理自己手里的材料，周云生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周云生在脑海里想象着主神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一张苍白的，略显陌生的轮廓。

　　但周云生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觉到他像是一道光影一样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白光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圣洁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还缺了点什么，还缺了点什么。

　　周云生总感觉主神不应该是这样的，因为这样的神似乎和他想象的还不太相同，就像是一副拼图缺了几块一样，变得不再完整。但主神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周云生其实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上来。

　　周云生把脑子里的幻象甩出去，又开始思考一会见到主神之后要问他些什么。

　　云舰很快在周云生的发呆中到了地方，阿甘和周云生一起下了车，两个人一眼就看到了耸立在眼前的高大建筑。

　　主神塔楼是一座棱角分明的大楼，顶端是尖尖的，立着一枚十字架，看起来很有异教风味。塔楼很高，顶上的部分高耸入云，整个塔身是灰色的，外表看不见任何的缝隙，也没有一扇窗户，像是用一整块大石头雕刻而成。

　　阳光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照着小十字架，整个塔身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塔的正前方是一闪很大很大的檀木门，阿甘把周云生带到门前之后，就不再往里走了：“下面的路就要你自己进去了，我会在云舰上等你。”

　　周云生“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塔楼，只见塔楼上面的十字架已经看不见了，但塔身依旧恢弘庄严。他整了整衣领，走近了檀木门。

　　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自己向两侧打开了，露出黑漆漆的门洞。

　　周云生向门后面看了看，里面似乎就是纯黑的，连一点光线都看不见，更别说里面的陈设和布置了。

　　周云生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黑，他往前走了一步，没有察觉到任何带有暗示意味的东西。周云生回头看了一眼，阿甘已经回到了云舰上，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周云生收回了视线，缓步朝门内走了进去。

　　他的脚刚踏进大门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似乎被这纯粹的黑色给吸纳了进去，不过周云生的脚步没有停顿，依旧镇定自若的往里面走。

　　他刚走没两步，大门就在他身后被关上了，就在周云生完全陷入黑暗里还没多久，塔楼里面忽然亮了起来。

　　铺天盖地的光一下子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周云生有些不大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所以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的时候，他才看清了门内的模样。

　　原本周云生以为塔楼内的装饰会肃穆又庄严，可是等进去看了才知道里面根本不是这样——楼里面空空如也，别说了肃穆庄严了，里面连东西都没有，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厅。

　　周云生绕过正中央没有水的池子，满腹狐疑的往前面一个大大的螺旋式楼梯走去。

　　他踩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上了楼，在二楼的大厅中央，他看见了站在一道透明的玻璃墙后的，那个被人敬仰的、高高在上的——主神。

　　主神。

　　主神的模样几乎和他想象中的相像，但细微之处又总是让周云生觉得很熟悉。主神的头发和眼睫毛都是白色的，皮肤也是白色的，那是一种有些病态的白，就像是祂得了白化病，或者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晒过太阳一般。主神是异瞳，一只眼睛是蓝色，另一只则是金黄色。

　　不过等周云生看见祂身下的轮椅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他恍然大悟，总算知道拼图缺的那一角是什么了。

　　周云生对于主神模样的想法和普通人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他十分怪诞的觉得主神应该坐在轮椅上，这个想法就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被偶然提起了，从此以后就深深的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一样。

　　周云生也觉得很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而且更奇怪的是主神竟然真的是这么一个形象，白发异瞳，双腿站不起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变换让周云生有些不适，他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就好像是他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他知道自己要赶紧逃出去，可是却怎么样都找不到出路一样。

　　主神就这么端坐在玻璃墙后面，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声音却很平和：“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音色温润，像是一块放在河底被水流激的叮当作响的美玉。

　　主神竟然是这个模样。

　　周云生像是才想起来震惊似的，他后知后觉的想，面前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身体羸弱的年轻人，这和“主流”的神祗的想象差得也太大了。

　　不够周云生表面上依然平静，他回答主神刚刚的问题：“我有件事情很不理解，有人告诉我可以过来问问你，所以我就来了。”

　　主神沉默了片刻，神色平静：“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没办法给你解答，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沿着你面前的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到路的尽头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周云生觉得祂的话有些奇怪，既然祂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那又是怎么知道只要周云生沿着他前面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呢？

　　不过主神似乎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祂调转轮椅的方向，慢慢的朝玻璃墙的更深处滑去，直到祂的轮廓被一团柔和白光笼罩，周云生就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

　　这是一个告诉周云生他可以离开了的送客动作，周云生知道自己不会再从主神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周云生不禁觉得有些郁闷，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过来一趟可以收获一些有用的东西，起码主神会替他解答一些他的疑惑，可是谁知道来了之后反而让他更加疑惑。

　　主神的话让他觉得没头没脑，这个环境不知道为什么也让他觉得压抑和不舒服，这一切的一切，怪诞又沉闷无趣。主神塔楼、主神、透明玻璃、轮椅。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就好像……就好像这里从前是困住过他的监狱。

　　可是周云生环顾四周，这里并没有什么能让人感觉不适的景观，空旷的大厅一尘不染，整个塔楼内部的色调都是柔和明亮的，按理说应该让周云生觉得明亮透彻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云生连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多呆。

　　他匆匆说了句告别的话，转身就想离开这里。可是他转过身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主神的轮廓清晰了些，祂的膝上不知道何时放了一个笼子，笼子里面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和平鸽。

　　和平鸽是白色的，几乎是和主神一模一样的白，主神隔着笼子给和平鸽喂食，不知道为什么周云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完全看清主神的表情，准确的说主神脸上没什么表情，祂安安静静的喂着笼子里的鸽子，神色近乎漠然。

　　周云生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沉重的哀伤，这种不对劲的情绪似乎是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但周云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悲伤。

　　他和主神明明毫无交集，他并不了解这位主神，可是为什么看见刚刚那一幕，他还是会觉得哀伤呢？

　　周云生下楼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主神依然安安静静的坐着，那只鸽子已经被放了出来，只是它永远没有办法再飞起来了。

　　周云生抬眼看了一眼主神，恍惚觉得主神其实和那只和平鸽很像，一个被折断了翅膀……另一个何尝不是也被折断了翅膀。

　　困住和平鸽的是笼子，那困住主神的呢？是这一面薄薄的透明玻璃墙吗，还是这座看起来威严不可侵犯的主神塔楼？

　　真奇怪啊，祂明明是主神，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什么会让周云生产生一种祂是被困住的奇怪想法呢？

　　周云生苦笑了一声，他摇摇头，觉得可能是太多疑点压在了他头上，而见到主神之后他更加茫然了，这些让人心烦意乱的事一时间都堆积在了他的头上，所以才搞的他这么的心神不宁。

　　周云生想把脑子里把恼人的情绪都甩开，他抬脚准备下楼，这时候忽然听见很轻很轻的一句话飘到了他的耳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似乎又藏着化不开的疲倦：“……他因自由而生，最后也被自由困住。”

　　一只被牢笼困住的和平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