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哑》唐色

2、第 2 章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也是这样一个下午，旁边也是一样的人。

　　“小陈同学，能不能把这瓶水递给你同桌。”

　　后面的小男孩带着笑，但那个时候的陈释还分不清这种笑是怀着恶意的。

　　他接过来，放到了江余的桌子上，刚好江余从门口进来，碰见了这一幕。

　　江余心里面有点高兴，他觉得他同桌给自己送水，他同桌对他好，不像那些人。

　　他也没问，对陈释说了一句：“谢谢。”

　　拿过那瓶水，喝了下去。

　　一尝到那水的滋味，他突然怔住了，立马住口，把水往桌子上一扔，飞速的跑到厕所里，边吐边漱口。

　　那瓶水静静地立在桌子上，陈释盯了一会儿发现里面竟然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动，是虫子！

　　过了很长时间，江余从厕所里回来，那瓶水不见了。

　　陈释还在一旁静静的做作业。

　　江余觉得他很装很虚伪很讨厌。

　　他心里又委屈又难受，不知道向谁诉说，如果他父母在他身边且愿意听的话，也许他也不会这么委屈这么难受。

　　后面的几个男生一边议论着一边笑着，他知道刚才那瓶水和他们脱不了关系，毕竟这些虫子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抓得到的，而他们捉弄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他恶狠狠的瞪了那群男生一眼，切着齿说：

　　“下课，等着。”

　　放完狠话便趴在了桌子上，掩着面，不知道哭没哭。

　　陈释侧脸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左右踌躇了许久，他掏出了几张干净的卫生纸递到他旁边，然后从作业本上撕了一页，写了几个字。

　　江余仍然趴着，后背止不住的发抖，像是在压抑着抽泣。

　　陈释戳了戳他的胳膊，江余微微抬了头，那双眼睛让人看了心疼，眼眶被压的红红的，眼睛也是，睫毛上挂着将掉不掉的泪珠，眼睛里溢满了水花，却始终没有掉下来，被不甘和愤怒遏制着。

　　陈释将那页纸递到他面前，纸上写着：

　　不是我，别哭了。

　　字不好看但很整洁。

　　然后从嘴里嚅嗫出一句：“对不起。”

　　也不知道江余看没看见纸上的字，他没吭声，直接抓起那页纸，攥在手里，揉做一团，起身将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陈释感到很诧异，他没想到江余反应这么大，看着他紧绷着的侧脸，他别开头，继续划拉着草稿本，心里面有点紧张和不安。

　　第二天上午，江余没来上课。

　　说是昨天下午江余和班里的同学闹别扭打架，脸被划伤了，在医院里缝合呢。又一说江余以一敌多，被打的断了胳膊断了腿，上不了学呢。

　　上课铃响了，这些声音归于沉寂，陈释拿了个不匹配的课本盯着旁边的桌子好一会儿。

　　下午江余照常来上课，他阴气沉沉的坐回了位子上，眉毛上方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眼里一片阴翳，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

　　他桌子上摆了许多糖果，五颜六色的。

　　江余仅仅看了两眼就将这些聚到手里，走到垃圾桶旁边，将它们扔了，和昨天扔纸团时一样干脆。

　　陈释目光停留在那个垃圾桶上，直到江余在他旁边坐下，他才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己的课本。

　　他能感觉到江余刻意的坐的很远，他能感觉到江余现在大概很讨厌他。

　　放学铃响了，大家收拾的很快，没有两分钟，班级里几乎没了人。

　　陈释起身时，看了一眼空了的座位，拿了书包，往教室后面走去。

　　在垃圾桶旁边他停下来，掏了掏校服口袋，把剩下的糖果都扔了。

　　秋风带着树叶一颤，下课铃随之响起。

　　上完了下午四节课，江余早已饥肠辘辘，他没想到到了高二，下午竟然多加了一节课，和同学打球的时间大大缩短，不过他在打球和吃饭间选择了后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去干饭！

　　江余起身离座，正好瞥见了还在闷声做题的同桌，本来想喊他一起去吃饭，但又想到自己被拒绝的可乐，还是算了。

　　“江哥，打球还是吃饭？”李凡在门口等着他，一脸殷勤。

　　李凡是江余非常要好的朋友，虽然成绩不太行，但是体育可是一顶一的好，为人也很爽快。

　　“吃——饭——”，他拖了很长的调子，快步走到李凡面前，推着李凡的肩膀，一前一后的去了食堂。

　　食堂里的人格外多，他们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就为了吃那份“糖醋里脊”。

　　糖醋里脊外酥里嫩，最外面裹了一层浓香的番茄汁，是食堂里不可多得的美食，经常供不应求。

　　眼看着排到了他们，糖醋里脊已经没了，江余不由得失落，随便点了两个菜应付过去。

　　食堂里的人太多了，刚刚开学，学校还没有具体安排时间让学生们错峰吃饭，导致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看不到一个空位。

　　江余端着自己那盘菜，站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突然没了饿意。

　　“江哥！江哥！这儿，这儿有空位！” 李凡边招手边喊着，声音很大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他一出声周围突然安静了，不知道是因为江余还是因为他如洪钟般的声音。

　　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江余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太“社死”了。

　　他面上强撑着要稳住稳住，心里面已经幻想着将李凡暴打一万次了。

　　江余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坐了过来，不得不说，他能在学校“风云榜”上占有一席之地，李凡功不可没。

　　江余能进“校园风云榜”，一是因为他成绩好，二是因为长得帅行为拽，三就是有李凡这个大喇叭好朋友。

　　他咬着牙低声说了句：“你…再大点声，试试呢？”

　　李凡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自然的将他按在了座位上。

　　江余还想再说什么一抬头便看见陈释坐在自己对面吃饭，看剩余量应该是快吃好了。

　　这么…快？！我来时他还没从教室出来，我还没找到座位他就吃好了？

　　他伸手看了看表，不由得震惊，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不是陈释快而是自己慢，早知道就不排糖醋里脊的队了。

　　坐在陈释对面他总觉得有些尴尬，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可能他对被拒绝的可乐耿耿于怀。

　　江余在考虑要不要打个招呼，毕竟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搞好总没错。

　　“陈…”，话还没说完，陈释就起身，可能是出于礼貌，说了句：“我吃好了，你们随意。”说完便走了。

　　李凡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新同学竟然比他江哥还拽，一脸担忧的说：“江哥，你好像遇到了对手了。”

　　江余“呵”了一声，“吃你的饭吧。”

　　于是自顾自的拿起了筷子，往嘴里扒饭，饭菜毫无味道，如同嚼蜡。

　　这顿饭他们足足吃了三十分钟，其中大半时间花在了排队和找位置上，从食堂离开时，晚自习的预备铃就响了。

　　“江哥，跑过去吧。” 李凡看了一眼手表。

　　“嗯，极限三分钟，不过我们两分钟就能到。”

　　说完两人一路狂奔到教室，还好时间在把控之内。

　　江余微微喘着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自己的同桌则慢悠悠的品着茶，翻着书。

　　真是优雅到极致了，隔壁何老师都比不过您。

　　陈释恰好在此时打了个喷嚏，江余心里突然一阵心虚，拿起课本背起了诗。

　　早知道还不如去打球，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