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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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靖和十二年，秋
姜绰嘴里叼根狗尾巴草，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抽在路边忙着啃野花不肯走的马身上。
‘嘶嘶——’
马儿回头对着她咧开嘴傻乐。
姜绰有些无语。
旁边高头大马上的雷宗仰头看了看天：“秋老虎还是很厉害，在树荫下休息休息，马儿也跑累了。”
马儿似乎听懂他说什么，高兴嘶鸣两声，不等姜绰说话，就快跑几步，走到一处又阴凉草又多的树底下，不远处还有个水坑。
很显然，它早就看上那块地方了。
“可真精明。”
雷宗不由得笑了笑，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过去把马拴在树上。
姜绰非常没面子，忍不住嚷嚷道：“雷计吏，你也太惯着它们了，都没有走多久？”
雷宗笑笑，从马车里取出瓢，走到水坑边，舀了一瓢水走过来喂马，瞥了眼百无聊赖地姜绰，又忍不住笑笑。
“雷计吏，你都笑话我一路了。”姜绰颇为不高兴。
雷宗道：“你们姜家真要把你送到东宫？宫里？”
“就我这个破脾气，陛下和太子怎么能看得上我，他们脑子……”
“慎言。”雷宗立刻警觉地四望，确认周围都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脾气的确不好。”
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的……姜绰撅撅嘴。
“我呢在舞阳县干九品主簿，这次来京，是陪同雷计吏你，去丞相府汇报颍川郡一年的情况，汇报完打道回府。”
作为一个996猝死社畜，穿越到不知名的王朝，继续在工作岗位发光发热，力图再一次累死在岗位上。
当然，由于古代生产力受限，女子给皇帝打工当不了多高的官，上限据说是六品。
雷宗见马儿喝完了水，又舀了一瓢喂另一匹马。
“你们这一脉算是舞阳侯的三房……”
姜绰轻轻摇头：“我们是舞阳侯的五房，第一任舞阳侯，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他一共有五个儿子。”
第一任舞阳侯有五个儿子，前两个是嫡出，后三个庶出。
35年前，赵王谋反，姜绰的嫡曾祖母是赵王姨母。
赵王谋反失败。
姜绰祖父曾经回忆，士兵封锁所有的门，直接在侯府杀人，一刀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吓都吓死了。
新任皇帝，也就是太宗，见舞阳侯嫡系一脉尽数死去，大度原谅了剩余三房，还让三子继承舞阳侯爵位。
活下来的兄弟三人，没多久都死了。
自赵王谋反后，舞阳侯府个个都萎了，不像是其他侯爵之家，有出息的没出息的都妻妾成群，儿女如云。
舞阳侯府的人丁并不旺盛。
如今的舞阳侯是三房的长子姜不疑，姜不疑同母弟叫姜忠君，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姜安国，五房也只有一个儿子姜广国——姜绰的父亲。
人是最不安分的动物。
姜忠君看姜家在太宗一朝无事，又眼红其他勋贵荣华富贵绵延不绝，便生出奋斗之心。
当然，姜忠君不是个傻子。
所以他的奋斗计划是：给宫里送女人。
只要一个生下天家血脉，哪怕是个女儿，姜家就等于翻了身。
于是姜忠君想起五房的姜绰。
对此，姜绰表示不约。
皇帝身边一天到晚围绕那么多人，卷得厉害，像姜家这种先天不足的，关起门来老老实实过日子就行了，还要啥自行车。
“我是不会凑上去的。”姜绰叹口气，“可又是长辈……”
其实她心里骂姜忠君二皮脸。
你要奋斗就奋斗，花钱买个县令——本朝没有科举，老老实实干政绩，干得好了没准陛下会升职，不给升那就死了这条心。
结果他让女儿奋斗。
这就相当于有些鸟自己不会飞，下了个蛋，让孩子使劲飞。
真不要脸！
更何况，皇帝身边最不缺的溜须拍马务虚之人，那些人提供的服务花样百出，凭什么你姜忠君是特别的那个。
雷宗笑笑：“所以你随我一起进京，不坐姜家的马车，算是表明心志。”
姜绰两手一摊，这叫拖字决，事情拖着拖着就黄了。
“我听说姜忠君待女孩子特别好，尤其是他母亲闻老太太，更是把女孩子放到掌心，舞阳侯府有好多女孩呢？”
雷宗露出八卦的表情。
姜绰翻了个白眼：“计吏大人，您也算是见多识广，舞阳侯府的女孩子是做什么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做什么的。
都是训练好准备送到宫里的，也可能嫁给其他王。
总之，她们的婚姻对象是皇室宗亲。
本来女子预备嫁人没什么问题，起初姜绰也觉得没问题。
可舞阳侯府女孩子的事传到颍川，男人们一听就相视嘿嘿一笑，后来一打听，才知男人把侯府的女子当雅妓。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正经大家小姐，名声无非是孝顺父母诗书才名。
舞阳侯府的女子，外面传的就是她们或喜或嗔的姿态，一起玩乐，有好事者以她们为背景作《荣园游乐图》。
据说图上是好些女孩子各种青春姿态，在士人中争相流传，太守大人见过一次，夸赞姑娘又美又可爱。
据说京城的青楼见侯府的女孩子受欢迎，派人去侯府打听，按照侯府培养女孩子的办法培养雏。
曾经有人玩笑太守，你儿子正好到说亲年纪，你这么喜欢侯府的姑娘，不如去侯府求亲？
多门当户对啊。
太守的脸色立刻拉下来。
想到此，姜绰就有些淡淡的忧伤。
被姜忠君连累名声倒是其次，万一天子发怒——靖和帝脾气暴躁，眼里不容沙子，姜忠君若是惹怒天子，姜家九族是不是没了。
希望姜忠君的操作只报应在他自己身上，不要连累其他人。
雷宗嘿嘿一笑。
“那你什么时候去侯府？”
“汇报完工作啊，难不成让计吏大人您一个人跟丞相汇报工作吗？这次的年度总结可是我写的。”
来京汇报工作，本是地方官吏最抢手的活，如果汇报的好被丞相看上，没准还能留京工作，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但这一次颍川郡的情况有些不太妙。
上任郡守吕胜为解决颍川豪族问题，先是抓了A豪族的甲，说是B豪族举报的，只要甲举报B家的事，他就放过甲。
甲立刻举报B豪族乙。
吕胜把跟甲说过的话又说给乙听。
乙举报A豪族的丙。
经过一系列的拱火操作，吕胜把颍川两大豪族主要人物全杀了，赢得百姓一阵好评，朝廷大力夸赞，去年底高升京兆尹。
他倒是离开了，但颍川郡举报成风，争相斗殴，差点误了春耕。
新任太守梁延寿要扭转风气，压下举报，有人告到京城说梁延寿偏袒，丞相多次遣使者斥责。
所以这次来京汇报工作，轻则挨骂重则当场下岗。
雷宗是没得选——计吏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来京汇报。
但又不能只来一个人。
其他人都是找理由不去。
所以当姜绰说来时，雷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雷宗喂完马喝水，走到姜绰跟前，道：“等一下我们换换，你骑马，我来驾车。”
“好。”
姜绰从车板上跳下来，拿了个刷子给马儿顺毛，免得它一会儿察觉到换了人不配合。
雷宗跳上车板，半截身子伸到马车里，车里都是他们用来汇报的资料，以及打点相关官员的礼物。
他在里面摩挲半天，从里面掏出一沓纸出来。
纸上是郡守和几位大人商量的，丞相可能会问到的问题，要提前应对，每个问题都写上中规中矩的答案。
雷宗要再看一遍。
翻看几遍后，雷宗忽然道：“阿绰，吕胜……”
欲言又止。
姜绰道：“吕胜现在是京兆尹，听说很得长安城的人心，个人建议，还是尽量少提他吧。”
雷宗重重叹口气。
“其他的都还好，这一年颍川郡最大的问题，就是百姓举报不受理，丞相大概率会问这个问题，郡守大人让我往吕胜身上扯……”
姜绰笑道：“这叫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梁延寿因为吕胜挖坑多次被骂，心里不满，说如果丞相问到颍川关于举报的问题，让他们把锅甩给吕胜。
若甩给吕胜。
那就是否定陛下和丞相——是天子和丞相要吕胜高升的，且多次表彰吕胜。
结果大概率是姜绰和雷宗竖着进京横着出来——就算丞相不生气，吕胜也不会放过他们，吕胜的手段，他们可太清楚了。
不甩给吕胜——回去后梁延寿要不高兴了。
两难。
“你别笑话我了，你说说，如果不提吕胜又能给郡守大人开脱，我该怎么说？”
“嗯……”、
姜绰低头想了一会儿，转过头看雷宗，诚恳道：“提吕胜，有甩锅嫌疑……”
雷宗的脸色立刻拉下来——这还用你教啊。
姜绰不敢停顿，继续道：“丞相大人呢，主要想知道问题的解决办法，而不是造成问题的原因。”
“所以呢？”雷宗眼睛一亮。
“但我们要保护自己，也要讨好太守。”姜绰趁热打铁，
“所以……嗯，比如丞相说有十个人举报没受理，你就说有八个人，然后几个受理了，不受理的原因是什么……”
雷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前两天你跟我说的。不受理的原因是发现他们在诬告。”
姜绰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说这些人忙着举报误了春耕，当然只能略微提一嘴，主要提太守大人如何英明……
嗯，比如说为了改善这个情况，郡守大人都做了哪些工作，多少天后见了成效，后续会有怎样一个美好的局面……
总之，不要诉苦和甩锅，要让丞相大人看到太守大人和我们一心为民的热忱，对陛下的忠诚……”
雷宗听得连连点头，这样回答虽然不出差，但不会出错。
可……
“太守大人专门点我说吕胜……”
姜绰笑道：“雷大人，你先取得丞相满意，如果丞相点头了，我想太守大人是不会在意的，你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如果这次汇报丞相非常不满意，那太守大人也就顾不上甩锅给吕胜的问题了。”
雷宗眼睛一亮，朝她竖起大拇指。
如果找的理由太守大人不满意，就把锅推到姜绰身上。
姜绰点头微笑，轻轻转过身，脸色阴了阴。
用膝盖想就知道，雷宗觉得她要应付姜忠君，一时半会回不去，引导她说出来，将来出问题，好把锅甩在她身上。
上班嘛，哪有不背锅的。
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