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沈落书

5、初见

　　在他听到她要带走囡囡时，他一把抓住温玉绾的手腕，然后将她一把按在了沙发上，他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脸侧，她刚要惊呼，却看到了陆骁阴森森的眼神。

　　“你想带走囡囡？”他问。

　　“陆骁，我就是要带走囡囡！”

　　陆骁使了劲，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她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你明明已经有新的生活了，为什么要扣着囡囡不放？你明明不喜欢她！”她几乎说不下去，“况且，之前你答应过我会将囡囡交给我的！”

　　“温玉绾，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囡囡姓陆，她是我陆骁的女儿，谁也带不走她，你早已踏出我陆家大门，囡囡的母亲不是你，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的！”

　　陆骁说完便松开了手。

　　“你怎么没说过？陆骁，你卑鄙！”温玉绾忍着内心的痛苦，她一向拿他没有办法，而他却知道她的软肋在哪！

　　她强忍着泪水，“我是囡囡的母亲，我为什么不能带走她？你的新夫人不喜欢囡囡，我带走囡囡也是为你好，以后你会有很多的孩子，而我却只有囡囡一个。”

　　“温玉绾，你少在这儿给我犯浑，你知道我脾气不好，你若是再敢提带走囡囡的话，我保证你这一辈子都甭想再见到囡囡！”他的戾气很重，她也有所感觉。

　　“陆骁，你都要结婚了，囡囡留在你身边，你只会让她受委屈，况且现在时局动荡，你只会给囡囡带来危险，囡囡只有跟着我才是最安全的！”

　　陆骁端坐在沙发上，伸手点燃了一支烟，“我的女儿，我自会护她周全！”他抬眼看着温玉绾灰暗的眼神，有他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恨意。

　　“既然你不信守六年前的承诺，那陆骁你就别怪我和你打官司了，就算是拼上身家性命，我也要要回囡囡的抚养权！”温玉绾沉不住气，她一激动，所有的破绽就会被陆骁发现。

　　陆骁沉默的抽着烟，她太倔，他便用沉默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击溃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温玉绾开始急躁了起来，陆骁的沉默只会让她感觉越发的无力。

　　“陆骁，你说话呀！”她的额头沁出了细汗，她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在提到那个早已失去的孩子，时，温玉绾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收都收不住。

　　“陆骁，她一直等着你，可你没有来，你没有来……”

　　他的手心全都是汗。

　　“灵犀是女孩子，当时我并不知道已经怀了她，我身子不好，当时独自一个人去了江南的一个小镇，本想着等时局稳定一些再去美国，可是，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灵犀是早产，又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小心翼翼的将她养大！”

　　陆骁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已经灭掉了，他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灵犀两岁时听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她没有，但是她怕我难过，便从不问爸爸去了哪里？可是，我就是知道，灵犀病重时，最渴望见到爸爸，陆骁，我给你发过电报的，你没有来！”

　　温玉绾从口袋里掏出项链放到了桌子上，“这里面有灵犀的照片，她一直很想见你，如今我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完成她的心愿了！囡囡我一定会带走的，我只有她了！”

　　温玉绾不想待在这节车厢里，她转身离开时，陆骁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烟烧伤了他的手指，他也没有觉察到，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他眼前放着的烟灰盒里装满了好几支烟头。

　　陆骁伸手拿起照片，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只有两岁多点，身上穿着红色的小裙子，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玩具，她笑嘻嘻的看着前方。

　　这是他的女儿，她很漂亮，眉眼之间像极了他，要说囡囡像温玉绾，那灵犀和他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这孩子早早的便去了天上看星星去了。

　　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陆骁靠在沙发上抽着烟，他内心的烦躁也只有靠着手中的烟来麻醉，这样才不会让他心脏处疼的更厉害。

　　他转头看向窗外，列车在缓缓的驶动，外面栖息在树枝上的麻雀稍作停留，又飞向了别处，这样的景色仿佛回到了当初他坐火车去北平时的闷热夏季，那个时候温玉绾还年少，还是北平一所大学的学生，而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和她牵连在一起，至此，爱恨情仇如过眼云烟！

　　北平的夏季一向闷热，小玉坐在府里的凳子上给温玉绾熬雪梨膏，她也挺聪明的，厨房里太热，她便将灶具搬到了走廊处阴凉的地方，给她家小姐熬雪梨汤。

　　一年每到这个季节，温玉绾便会咳上一段时间，吃药怎么都不见好，小玉便找来了老家的土方子，给她熬了一些雪梨膏，雪梨膏有润肺止咳的作用。

　　府里的姨太太多，温玉绾因年纪小又年少，温老爷子便极其宠爱她，因此养成了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个性。

　　这会儿温玉绾还未放学，学校离家近，她便告诉司机中午不要去接她，她自己会走着回来。

　　学校里三三两两的学生陆陆续续的结伴走了出来，学生们都在讨论今日新来的国文老师。

　　“王老师看起来挺年轻的，没想到她都是教授了！”

　　“是啊！我们可要跟着她好好的学。”

　　女孩子之间心思都单纯，她们之间讨论的话题也很简单。

　　她们是新时代的女性，她们进入了学堂，接受了先进的思想教育，自由、平等是她们追求的真理，她们向往自由，亦向往知识。

　　温玉绾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浅蓝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裙，独自走在街上。

　　街上的人很多，还有游行示众的同学，他们不知道是哪所学校的学生。

　　军警出动镇压，街上乱作一片，他们手里拿着警棍打人，好多同学都受了伤，街上的行人慌乱的躲避。

　　温玉绾躲在了一处卖菜的摊位后面，这些军警会随便乱抓人，然后将抓进去的人扣上扰乱治安的帽子，家里人着急，便想用钱来赎人，他们漫天要价，北平的百姓对他们也是怨声载道。

　　“唉！这些娃娃们不好好的在学校里学习，尽惹事！他们在学校安心读书，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拯救国家于危难之中，这才是最明智的作为啊！”街上站着一四十多岁的老者，他看着军警们暴力殴打学生，悲愤的说道。

　　在一阵短暂的暴乱后，温玉绾跑到街上去救被打成重伤的学生，她抱起头上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女同学，撕掉自己裙子下摆给她止血，并安慰她道：“你很勇敢，我送你回家！”

　　街上还有很多受伤的同学，军警们将受伤的同学全部带回去接受审讯，那些逃跑了的同学们又折返了回来，双方激烈的争斗，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温玉绾将受伤的同学抱在怀里，厉声质问道：“你们这些东洋人的狗腿子，帮着他们可劲的祸害自己的同胞，还有脸趾高气扬的耀武扬威，也不怕半夜睡着被祖宗给掐死。”

　　领头的人见他们被一个小姑娘如此羞辱，龇牙咧嘴的骂道：“你这小妮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他举起军棍就要打人，却不知被什么人一枪打在了胳膊处，手中的军棍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人群一阵唏嘘，那受了伤的军警刚要转身咒骂，“是何人胆敢袭击警察！”在看到来人肩上的肩章后，立马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了进去。

　　西北军的司令陆骁，他自是听过他的威名！

　　陆骁收回手里的枪，直视着闹事的学生们，他周身的气压极低，在场的学生都怕他。

　　“他是谁？怎么在北平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温玉绾小心的和身边的同学说道。

　　“他是西北军司令陆骁，刚从前线回来，在他手里可从未吃过一场败仗，他手底下的士兵军纪严明，他是个好官。”

　　对于身旁同学对陆骁的高度赞扬，温玉绾可不这么认为。

　　“不能因为打了几次胜仗，就觉得他一定是个好官，不能顺意民心的政府自然出不了清正廉洁的好官！”她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被陆骁听到了，他才不会在意别人对他如何评说呢！

　　他斜眼看着温玉绾，转而又看向了那些肆意殴打学生的军警们身上，他这眼神淬了毒，到教人不敢直视他。

　　“张副官，告诉蒋厅长，这些受伤学生们的医药费全部从他们的军饷里扣。”

　　张副管明白陆骁的意思，“你们可有异议？”他转头看向那些警察，他们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今日遇见的人是陆骁呢？这位活阎王谁都惹不起。

　　陆骁准备转身离开，可在转身之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再次转头看向学生，他们的脸上都还有伤，有些学生只是轻微的擦伤，有些学生则真的是头破血流。

　　陆骁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说的道：“你们好好的待在学校上课，国家的未来是要靠你们去建设的，打仗是我们这些军人的事情，你们以后都是国家最有用的人，宝刀要用在刀刃上，而不是去做那些无谓的牺牲，你们可明白？”

　　学生们点了点头，可有些同学却喊道：“国将不国，我们还有何脸面待在教室里读书？”

　　“罢课游街示众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这个国家更加的动荡，只有保住了你们，这个国家才会有未来！你们这样做只会断送这个国家的未来，只有保护好你们，才算是真正的保住了这个国家最宝贵的资源！”

　　他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学生们都低下了头，这场游街示众被他轻易的化解了，他让手底下的士兵将受伤的学生送去医院治疗。

　　温玉绾看着陆骁坐车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回到家中时，家里的人都急坏了，小玉看到她满身的血，忙跑上去检查到底哪里受了伤。

　　“小姐，快让我看一看你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小月，这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我浑身一点伤都没有！”

　　温老爷子也在，他上下打量着温玉绾，在确定这血的确不是她的后，才放下心来。

　　“绾绾，现在不是太平世道，你上下学还是让司机接送吧！这样爸爸也放心！”

　　温玉绾知道父亲担心她的安危，便安抚父亲道：“爸爸，你放心！女儿现在长大了，有分寸的，我先上去换件衣服。”

　　温玉绾知道他的这个小女儿倔的很，也只好摆手示意她去换衣服。

　　小玉早就放好了洗澡水，她将带血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去了洗手间泡澡。

　　小玉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月白色绣有栀子花的旗袍，然后又挑了一件白色的披肩，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小衣，又点上了鹅梨帐中香，此香有安神的作用，温玉绾受了惊吓，点此香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