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雉带箭》沈淇风

23、第 23 章

　　陆允玵的成名绝技就在于自动索敌。试想，一种威力巨大且能超远程射击的武器能做到百分百命中，只是一种多么恐怖的统御力。

　　但这还远不及他铁链自动追踪的能力——传说中的闻香识人。只要有创作者的贴身物件就能追踪到他的原创作品，有原创作品也能追踪到创作者本人。

　　无论他在哪里，都可以被锁链定位到，带到他身边来。即使是远在阴间的世界，也不例外。

　　锁链凌空而上，宛如一只不断向上攀升的凌霄花，缠在马兰亭手臂上的越来越少。

　　“不是怎么回事，天都阴了？”

　　“要下雨？”

　　大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有人指着客栈窗户里冒出来的一小截锁链，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擦了擦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可真够吓人的。”尹珀秋撇撇嘴，把窗户关小了点。

　　陆允玵继续往铁链上灌注灵力，将有限的锁链不住地放长。阴间太过遥远，铁链不知要伸延多久，他体力逐渐不支，额头沁出汗水。

　　“需要我帮你吗？”

　　云翩月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就算是为了师傅和师妹，她也不能坐视不管，伸出手：“我来帮你输送灵力？”

　　“不必。”

　　陆允玵冷冷地回绝。云翩月知趣地退到后面了。

　　客栈的老板又来敲门，隔着门板就能听见的大嗓门：“客人怎么跑了那么多？我听他们说，酒店门口的酒旗是你射你，你赔！赔我旗子钱，损失的客人钱，还有……总之，你赔！”

　　云翩月不能让陆允玵分神，把门拉开一个缝，塞了一把碎银子过去，轰的又把门关上了。

　　外面安静了会儿，那老板投入地数了会钱，又高兴地吆喝起来。

　　“客官真大方！这么多钱，你就是把我的客栈给炸了，我也不带生气的！”

　　接着就是轰隆隆一声巨响，客栈晃了三晃，老板不倒翁一样支撑了会儿还是重重栽倒在地上。

　　稍稍安静，他听见窗纸哗啦啦地漏风的声音，厨房碗筷碎裂的余响，愤怒到了极致，又要上门理论。

　　“喂，我说让你炸你就真炸啊。”

　　门已经被炸歪了，他气冲冲地推门进去，大吼道：“赔钱！赔钱！赔……”

　　老板后知后觉自己的舌头没知觉了，僵在嘴巴里，其余的五官都变得迟钝。

　　整个房间都冰冷得跟雪洞一样，寒飕飕的不带一股热气儿。地面上甚至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快把他抬出去。”

　　云翩月领命，把老板搬出去，放到门口又觉得不太远，又下着楼梯把他送到一楼去。

　　她现在对陆允玵非常钦佩，对方的命令不用怀疑，直接照做。甚至在想若是他能指点他们师徒几人一招就好了，尤其是那手变海棠花的招数，她太想学了。

　　但她还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陆允玵这人不大方，要他帮忙都要付出代价的，怎么可能慷慨地教他们？

　　尤其是，知道龙骐不愿意拜他为师后？

　　房间里，龙骐的左小臂上密密麻麻地缠着一圈锁链，犹在气喘吁吁。铁链另一端本来在陆允玵手上地，他觉得影响不好，主动抛到地上了。

　　龙骐硬撑着道：“多谢……”

　　“不客气。”陆允玵抢在他前头说完，阻止了多余的客套话。他看了眼龙骐右臂圈抱着的壮硕中年人，道：“这是二师兄？”

　　郭远恰好悠悠醒转，问：“小师妹？”

　　陆允玵把脸转过去了。

　　龙骐好笑道：“郭远，你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在外面施法，把我俩拉了回来，我们还得在那个永夜的寒冰地狱打转转。”

　　郭远是个实诚孩子，强撑着抱拳道：“郭远谢过小师妹了。”

　　陆允玵青筋隐隐跳跃，倒是脑识海里的马兰亭笑得拧成麻花。

　　龙骐认为不必隐瞒，解释道：“你搞错了，他不是小兰亭。是有个英灵借用了小兰亭的身体——你先别生气！小兰亭同意了的，而且他也不会加害她。”

　　阻止住郭远，龙骐冲陆允玵眨眨眼睛：“你说对吧，那个谁，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才发现这件事！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可对方叫什么他都不知道。对方好像在刻意隐瞒名讳，那位兵尸旧友要说的时候也是被他打断了，只隐隐约约记得在危急关头曾经口不择言地喊过他“阿绀”什么的。

　　陆允玵道：“你不必知晓我的名讳，如果你要行拜师礼的话，我倒不介意告诉你。”

　　龙骐的笑容僵在脸上。

　　终究，还是谈到这个话题了。

　　郭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什么拜师，师傅你不是早就拜城主为师了吗？”

　　龙骐面容扭曲道：“郭远，你先出去。”

　　郭远不敢违拗，马上出去，带上了门，还很疑惑地问：“云师姐，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

　　云翩月惊跳起来，险些咬到舌头。她尴尬地看着朝向她的两人。

　　“翩月，你也回避，师傅有些要事要谈。”

　　龙骐的声音不容置疑，云翩月和郭远只能照做，下楼去了。

　　二楼只剩下陆允玵和龙骐两个人。

　　马兰亭比龙骐稍高一些，是以陆允玵用她的视角，可以肆无忌惮地俯视龙骐。

　　一张很有个性的脸，蓬勃有朝气，又带着一股骄矜，整个状态就是颗向上茁壮生长的小芽儿。此刻又被一阵乌云压住了，于是眉毛微微蹩起，嘴角下拉，阴郁中有股顽强反抗的劲头，倏尔又化为了种无可奈何。

　　隐忍不发还真是憋屈啊，陆允玵想，但不妨碍他觉得赏心悦目。

　　殊不知，龙骐也在用余光偷偷窥探着他，低垂的目光分明是掩藏自己内心的想法。

　　陆允玵向来没有多余的表情。尤其是严肃的样子，冰冷得不近人情，跟马兰亭那张少女春花般明媚的脸完全不搭。

　　“你徒弟说你是个很忠诚的人，很难去背弃原本的师傅，说要拜我为师也不过是哄我，你自己说呢？”

　　龙骐只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他静默着，等这个话题掉到地上了，也不去捡它。陆允玵心里有数了，厉声道：“你承认你要背弃誓言了吗，你知道不遵守和我的契约的后宫吗？”

　　龙骐道：“知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把自己脖子拧断的计数官。

　　陆允玵叹了声气，难过道：“龙骐啊……”

　　他猛然抬起了手，龙骐砰地一声跪下，双手拉住陆允玵的另一只手：“我师傅把我从小养大，带我来到空临城，教我法术，我视他为最亲近的人！不是拍卖场，我也不相信我师傅会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情。简直太割裂了，我有点分不清理想和现实了，到底哪个是真实的。”

　　陆允玵言简意赅道：“事实就是，黎寒是阴险小人，你以前没发现而已。”

　　龙骐喊道：“那也不对！你是古容国的人，就算是它的遗民，也该是一百年前的人物了！一百年前我师傅还是个小孩儿，他怎么可能会害你呢，你们怎么会结下仇怨呢？”

　　陆允玵不耐烦道：“情况很复杂，三言两语说得明白！但他绝对不冤枉。”

　　龙骐坚定道：“如果你不说清楚，我不会站队的。”、

　　陆允玵冷笑：“你不拜我为师，就没有资格知道。”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龙骐哀求道：“我要回去跟我师傅对质，不管怎么样，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不能糊里糊涂的。”

　　“他能告诉你什么，他只会扭曲事实，朝着自己的方向说！”陆允玵烦躁起来：“他会把你再次洗脑成他的拥护者，成为我的敌人，那我就没必要对你再客气了。”

　　“龙骐，我很抱歉，但……”

　　一抹红色的血珠陡然凝结在中指的指甲前端，从一点朱砂大小快速膨胀，马上就要脱离滚动了。

　　龙骐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粒红色的弹丸，牙齿咯咯作响。

　　剥啄行。他与他太近了，已经避无可避。

　　红色的血珠飞快地射出！目的地，龙骐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