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狱行刑人》寻杏

2、第2章：狩猎町

　　天色渐深，星夜朦胧，一道黑影闪过，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那黑影翻墙而入，避过教堂门口的巡视。

　　她四处张望了一会，确认无人发现后闪进旁侧的屋子，一溜烟儿钻进书柜后的密室里。

　　密室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精密仪器，上面跳动着无数的字符，以仪器为中心向外网状型排列的是一个个玻璃仪器，里面不知是装着什么种族的怪物，均是浑身插满了管子，浸泡在粘稠的培养液里的，一动不动。

　　一位戴着金丝镶边眼睛的年轻教授正站在中间的那台操控仪那里，听到进入的声响也并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完成了？”

　　“是的，001号已于15分钟前陷入沉睡，请教授放心。”斗篷下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在仪器发出的微弱蓝光中，狄安娜露出她那张精致的脸，头微微低下，保持单膝下跪的姿势。

　　艾利克斯教授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没有说话。

　　紧接着，狄安娜听到一阵由远而进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强劲有力，压迫感极强，狄安娜忍不住一阵寒噤。

　　她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她无从逃避。

　　“看起来，狄安娜·皮切诺斯小姐，没有说真话呢？”

　　一双布洛克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瑟缩地往后挪了一步，试图逃离。

　　可她的下巴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强制性地使她抬头。

　　“真是令人伤心，狄安娜，这可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谎，我是不是该记录一下呢？”

　　艾利克斯的眼睛染上一抹淡淡的紫色，看上去极尽妖娆魅惑。

　　只需一眼，狄安娜就陷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沼泽中。

　　看着狄安娜逐渐陷入痴迷混沌状态，艾利克斯满意一笑，眸中却有一丝狠意划过。

　　“乖，告诉我，001号，到底在哪？”

　　“通过教廷长老会一致表决，001号出现试剂副作用现象，现送入狩猎町。”狄安娜似乎陷入魔怔，喃喃道，眼中失去光芒，如行尸走肉一般。

　　艾利克斯听完，眉头紧锁。

　　狩猎町？

　　那可是进贡给血族的玩乐之地！

　　那帮迂腐顽固的老头子！怎么敢？

　　他拳头紧握，面色阴沉，疾步跑出实验室。

　　身后，脱离艾利克斯意念控制的狄安娜瞬间脱力，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却在无意识中露出了一丝庆幸的微笑。

　　……

　　待到艾格清醒的时候已是夜色暗沉，星幕悬挂，月色透过高处灰败不堪的铁窗照进这片黑暗，洒下一丝光亮。

　　艾格揉揉脑袋，环顾着四周。

　　他在一处阴暗的地牢里，周围只有几处破旧的草团子。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失控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朝他用来，让艾格一时之间头晕脑胀。

　　“欢迎各位来到狩猎町，三十分钟后将开始第一轮的狩猎游戏，请各位来客做好准备。”突然，一道机械女声从地牢里墙壁上的环绕音响里传来，打破艾格混沌的思路。

　　狩猎町？

　　艾格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却染上一丝慌乱。

　　狩猎町，各族向血族进贡的地方，是地狱，亦是天堂。

　　一般而言，被血族选中的食物只有死路一条，但也有极少数幸运者能在狩猎町中被转化为血族的血仆，他们只需要向血族供血，从而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永生的力量，为此，不少亡命之徒愿意舍命一试。

　　而且，进入狩猎町的众人只需要在西塔森林或巴尔峡谷成功存活三天就能获得面见血族领主的机会，即使没有获得领主的初拥，也能以血族秘术将获胜者转化为初等混血血族，在血族的领地重新开始生活。

　　艾格喉结一动，背后逐渐出现些许凉意。

　　失控状态下，自己的战斗力几乎爆表，但清醒状态下，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他苦笑着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那天失控后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摊在地牢的破草席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往日充满色彩的眼神中逐渐失去焦距，仿佛失去了一切生的希望，只剩死寂。

　　他在赌。

　　“别装了。”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一位身着教廷袍子的白胡子老人出现在艾格的面前，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终于来了！

　　艾格睁开眼看清来者，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他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但他顾不上自己。

　　“麦克长老，你终于来了！”艾格看到来者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的蹦了起来，脸上尽是担忧，“伊诺哥哥怎么样？他那天没有受伤吧？”

　　“放心吧，伊诺上校没事，哎哎哎你快放开我的胡子啊！”麦克心疼的摸着刚刚被艾格揪着的花白胡子，无奈道，“你这小崽子啊，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我这就出去办了个公事，你就都连赏金猎人团的人都招惹到了。”

　　“我也控制不住嘛……”艾格挠挠头，瘪了瘪嘴道。

　　“孩子啊，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得好好记着。”麦克长老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

　　艾格似乎感受到了麦克长老的肃穆，心下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但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长老继续说。

　　“介于你的失控次数越来越频繁，但你却从来没有作出任何伤害人类的事情，教廷长老们一致同意将你送入狩猎町，我们认为你可以在血族里找到那个困扰你很久的梦魇的答案以及你缺失的那一段记忆，”麦克长老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我们是人类，没有途径将你直接送入血族，只能通过狩猎町这个残忍的方式，孩子，你不会怪我们吧？”

　　其实当自己醒来出现在狩猎町的时候，艾格便早有心理准备。

　　但他还是架不住被教廷最敬爱的长老亲口承认，他的眼里逐渐出现了水光，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是啊，我是血族，他们是人族，本就是互相对立的关系，被抛弃也是迟早的事吧……

　　可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重新拥有自由了？

　　艾格的心情大起大落，五味杂陈。

　　他看向麦克长老，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不舍。

　　麦克长老似是知道艾格心里所想，他指了指艾格的手心，慈祥地笑着。

　　艾格连忙低头，仔细一看，右手掌心中的血印没有了！

　　“长老……这是怎么回事？”艾格抬起头瞄了一眼麦克长老，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睛里尽是疑惑不解。

　　“三百年前，为了西亚大陆的主导统治权，血族和狼族爆发有史以来最惨烈的种族战争。那天是满月之夜，本来无法与血族抗衡的狼族在那一夜战斗力飙升至巅峰，释放出了残忍嗜杀的本性，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连月亮都染上了血色，史称‘泣月之战’，”麦克长老深吸了一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血狼两族最终两败俱伤，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血族女王为了保存血族年轻一代的种子，自愿放弃了救治，她以自身剩余的全部法力为媒介，与我们人族定下血契，让我们庇佑你们不受狼族侵害。”

　　“血契会压制你们的记忆以及实力，但它也会温养你们的身体，血族女王曾说过，三百年后，血契除了人类自愿解除之外会自动消失，到那时候，你们的实力会成长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地步，那也是该还你们自由的时候了。”

　　艾格睫毛微颤，眼睛里尽是震惊。

　　他心念一动，背后巨大的骨翼瞬间展开，再没有任何束缚。

　　“所以，我右手中的血印，就是血契吗……那它现在消失了……”艾格的眼里闪耀着一种名为自由的光，他激动到颤抖地问道。

　　“是的孩子，你自由了，被血契压制多年的实力和记忆会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恢复，我们希望，到那时候你能解开困扰你多年的梦魇。”麦克长老的声音沉稳而平缓，像是有一种能抚平心灵的魔力。

　　“可是，离泣月之战后三百年分明还有十年……我的血契怎么会提前消失？”艾格虽然目前只有十七年在人类世界生活的经历，但是血族与生俱来的先天谨慎却告诉他，必须得问个清楚。

　　麦克长老顿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犹豫，但看着艾格坚持的样子，还是说了。

　　“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你的血契是和卡尔一族签订的，所以你会在卡尔一族长大，”麦克长老眯起了眼睛，摸了摸他那长白胡子道，“前天，卡尔家族召开全族会议，伊诺上校提出要和你解除血契，获得了全票同意，卡尔家族继承人伊诺·卡尔用他们一族骑士的荣耀以及他自己的性命向梨木支教团担保你不会伤害人类，让我们同意解除血契，放你自由，我们同意了。”

　　可就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使得艾格怔在原地。

　　他的心防瞬间崩溃，泪如雨下。

　　对于人类而言，整个家族骑士的荣耀代表着一族的气运，如若被担保人失信于教团，担保的那个家族将会气运断绝，死无全尸。

　　伊诺哥哥的家族竟然为他做到如此！

　　恍惚间，艾格似乎看见了伊诺。

　　那天，是赏金猎人团第十三届招募会。

　　伊诺拉着艾格偷偷地躲在教堂里，看着外面人山人海的应招者，伊诺的眼里露出一丝羡慕。

　　“艾格，我以后一定也要当一名赏金猎人，加入梨木支教团！”

　　“如果是伊诺哥哥的话那一定可以的！”艾格咯咯地笑道。

　　“艾格，那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十五岁的伊诺回头看了一眼在身边的艾格，问道。

　　但这话一出口，伊诺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艾格，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话还没说完，就被艾格打断了。

　　“我想跟伊诺哥哥一样，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十三岁的艾格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心里的血印，眼里露出了一丝向往。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话。

　　后来，艾格就被关进了一间实验室，被囚禁在培养液中。

　　再然后……

　　该死！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哦对，然后我进了梨木支监狱……

　　我是怎么进去的？

　　不记得了……

　　艾格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他知道他自己缺失一段记忆，但是他始终想不起来。

　　麦克长老看着艾格这个样子，拍了拍艾格的肩膀，叹息道。

　　“孩子，别急，记忆是一点一滴恢复的，不要着急……”麦克长老拍着艾格的肩膀，怅然道，“今日我们放你自由，希望将来……罢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语毕，麦克转身，似是要离去的征兆。

　　“麦克长老！等等！”艾格终于开口了，他哽咽道，“谢谢你们。”

　　麦克一顿，犹豫了一瞬间，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回头，慈祥地看着面带泪痕的艾格。

　　“孩子，你不用对我们怀有歉意，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回去吧，据教廷的探查消息，古德伯格城堡还有你的亲人……或许能解开你的梦魇，”麦克深深地看了艾格一眼，意味深长道，“孩子，再见，或者说，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说完，麦克长老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地牢中。

　　“孩子，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麦克长老离开地牢前最后的话语盘旋在耳边，一阵又一阵地回荡着。

　　阴冷的地牢里静默无声，艾格瘫坐在地上，靠在角落的墙边，杂乱的头发搁置在前额，遮住了双眼，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为他而停止了。

　　久违的自由……

　　艾格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在空中抓住什么似的。

　　他双目空洞，凝视着缩回来的白净透红的手掌心。

　　本应雀跃万分，可此刻，他却突然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

　　我该去哪？

　　未来何样？

　　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可惜，狩猎町不会给他多余的时间。

　　不等艾格再次胡思乱想，那道不带一丝感情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各位尊敬的来客，狩猎游戏将于五分钟后开始，请各位来客做好生死厮杀的准备。”

　　黑暗中，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动静，他抹干了眼泪，低头将胸前挂着的银杏铁制吊坠翻了出来，攥在右手心里。

　　仿若一个基督徒虔诚地向上帝祈求着保佑。

　　“下面，我将宣读游戏规则。”那道机械女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着，机械的颗粒感在阴暗的地牢里回荡着，显得极度冰冷。

　　“今年各族的贡品数大大超过我们的预期，因此狩猎游戏规则有所改变，游戏共分为三轮，第一轮团队赛，规则为两人以上五人以下为一组，我会随机将你们放入西塔森林或者巴尔峡谷进行三天三夜的生存竞赛，但为了保持公平公正，在本次游戏中，血族领主们将不会出现在第一轮的比赛里，因此这次游戏的第一轮里将没有人能拥有获得领主初拥而直接晋级的机会。”
　　“在这三天三夜里，你们要尽可能的收集物资以及保护自己，”那道机械女声突然停住，声音转了个弯，听上去奇怪又讽刺，“当然，我们更希望能看到你们的精彩演出，令人难以忘怀的战斗会提升你们在领主眼里的关注度，更容易达成你们的目标保住生命。”

　　“哦，差点忘了，第一轮每个地域只会出现三组获胜者进入下一轮，也就是说六组最多三十个人能进入第二轮的游戏，请各位来客，不要在第一轮就被其他贡品吃掉哦~”

　　最后的那句话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一个带着邪魅的女声，她说话声音低沉魅惑，却时不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艾格皱了皱眉，他反感广播里那个女人把他称为贡品。

　　“最后只有三十个人能进第二轮？可我们这里少说也有三百人啊！没有进那三十个名额怎么办？”地牢外穿来一声粗犷的男声，艾格探头看去，是对面牢里的一个疤脸大汉，那人虎背熊腰，看上去甚是凶恶。

　　“还能怎么办？你都被送来狩猎町了，不会还不知道狩猎町的规矩吧？”和疤脸大汉相邻的那个牢中，一个白净小生似是有些不屑一顾，他开口道，“成王败寇，失败者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白净小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白净小生丝毫不在意。

　　他撇嘴一笑，似是嘲弄着众人的愚蠢。

　　“好久没见到这么有觉悟的人类了，真是稀奇~”广播再次传来那道邪魅的女声，只不过这次，她的笑意里带上了点好奇的意味，“不过，游戏开始了哦~”

　　“轰隆——”牢门自动朝着两边开去，移动过程中发出沉重的声响，像是极其费力地被拖拽开一样。

　　“牢门开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大家纷纷动身，从关着自己的地牢里跑了出来，鱼贯而入进了地下大厅。

　　艾格也缓缓走出了地牢，背后的骨翼早就被他掩藏了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一条出口，便也随着人群进了地下大厅。

　　只不过没走两步，他就感知到了背后有一股视线在盯着他。

　　不过来者似乎并没有恶意，而且……

　　——那是一道炙热明烈的目光。

　　艾格回过头去，看到的人却是那白净小生。

　　刚刚分明对其余人不屑一顾的白净小生看着走在他前面的艾格突然回头，乍然一惊，两人面面相觑。

　　艾格尴尬地想回过头去，缓解这份尴尬，却被身后的白净小生一把抓住了手腕。

　　“嗨老兄，我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你？”

　　噢，这令人尴尬的开场白。

　　艾格本就不是那种健谈的人，听白净小生这么一讲，更想直接开溜了，但是又考虑到对方是人类，怕动用法力会伤害到他，所以准备直接用手扒开对方的爪子。

　　白净小生看出艾格的意图，顺势勾着艾格的肩膀一揽，俯在艾格耳边。

　　艾格哪受得了陌生人这样对他动手动脚，他刚想反抗，却被白净小生一句话止住了。

　　“艾格·修斯，如果你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就别动。”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艾格心下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地牢里的人已经基本全部进入地下大厅了，白净小生放开艾格的肩膀，朝他一笑。

　　“不愧是教团培养出来的，处变不惊。”白净小生轻轻拍了两下艾格的肩膀，满意地看着艾格。

　　“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们先进去吧，似乎就在等我们了哦。”白净小生一歪头，朝艾格笑道。

　　说完就领先艾格一步走了出去。

　　“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白净小生似乎突然想起来艾格的问题，半转过头来对着艾格歉意一笑。

　　“我叫阿卡奈，是一名骑士。”

　　微光中，阿卡奈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格外耀眼，仿佛笼上了一层金日的光。

　　骑士？

　　艾格眼中划过一丝狐疑。

　　来狩猎町的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除非在人类世界走投无路，谁会来这个鬼地方生死相搏求一线生机啊？

　　而这么大大咧咧自爆身份的人类……

　　很可疑！

　　艾格盯着阿卡奈上下打量，还没来得及说话，却不料被阿卡奈一把拽起向大厅方向跑去。

　　“你愣着干嘛？快走啊！就差咱俩了！”

　　之前身边零零散散向大厅走去的人早已不见，整个地牢里只剩飞奔的两人，倒给这阴冷的地方添了一丝少年生机。

　　不过，艾格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打一顿。

　　真的就不给他一点插话的空间呗？